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在校为奴>第60章 (六十)

  再装回女人,就能拴住一头野熊,这买卖倒也划得来。阎一宁到底是成长不少,变得这般能屈能伸。他佯装柔弱地扒拉在徐擎怀里,大正午烈阳照得凶,他也瑟瑟发抖地如同一头被惊扰的社恐豚鼠。

  徐琳看他好像泡过水冷得很,不禁提议道:“你们的衣服都湿光了,要不回家里换一套吧?”她还打量着阎一宁瘦长的身体,思忖道,“嫂子好像比我高很多,我的衣服不知道能不能借她穿。”

  “不行。”徐擎立马打断她,“我现在要送他回市区,路上我会再给他买一身的。”

  阎一宁一听不乐意了,还要装作娘娘唧唧的语气气恼道:“干吗啊,你家是什么皇宫大院,还不许我去坐坐啊?”他倒是随口一埋怨,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琳一愣,神色有些复杂,问她哥道:“嫂子……还不知道咱们家里的情况吗?”照理都叫嫂子了,那不就是敲张结婚证的事吗?

  徐擎头疼道:“以后再跟你细说,琳琳。我带他走……你呢,去哪儿?”

  徐琳看了眼天真的阎一宁,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或许嫂子还被瞒着,一想到接下去要坦白的事情会影响到哥哥的终身大事,她也不敢冒然开口了,支吾道:“我……我去给叔叔家送点吃的。”

  夏好家富得流油,还需要他家送吃的吗,显然徐琳撒了个不高明的谎,但徐擎没揭穿她,点点头道:“好的,那你去吧。我先带他回市区,晚点再回来。”

  “什么啊,你自作主张什么呢?”阎一宁叫嚷起来,差点把本音亮出,他干咳一声,怒视徐擎,“我偏要去你家换衣服,我冷死了,你舍得让我冻感冒吗?再说了,都怪你我才变成这样,我不管……”为了加强效果,阎一宁忍辱负重地埋在徐擎的胸大肌上嘤嘤嘤起来,仿佛真是一个被渣男辜负了的纯情女孩儿。

  徐琳不忍道:“哥,嫂子这样真的可能会冻出病来,要不还是先让她去家里换一身干的衣服吧?”顿了顿,她打预防针似的补充道,“嫂子,我们家可能会有点……旧,请你不要介意呀。”

  阎一宁见目的达成,露出狡黠的笑容:“啊呀,我心胸宽广得很。”徐擎看他得逞的小表情,真像是把自己卖了还要替人贩子数钱的小傻子,他越是这样期待,徐擎越是有一种想让他见识到残酷真相的冲动,或许一味地隐瞒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把那层虚伪的表象撕开,露出里头腐烂的血肉,才会把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吓跑。

  趴在大熊背上的阎一宁好不得意,他被崎岖的山路颠得一抖一抖,但还是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凑到徐擎耳边道:“是你妹妹欢迎我去你家的,可不是我死皮赖脸要去的。”徐擎被他这种死要面子的话术逗笑了,嘴角牵到了耳根,阎一宁拿冰冰的手指捏住他的耳朵,问,“怎么,你笑什么?哼。”徐擎摇摇头,但心中的沉重似乎削弱几分。

  徐琳害怕哥哥找不到合适嫂子穿的衣服,执意要跟着他们回家一趟,一路上,她时不时掀开竹篮上的布,往里探瞧,徐擎问她:“里面装了什么吃的?”徐琳赧然一笑:“我炒的小青菜和咸肉炖蛋。”徐擎一听这菜式,问道:“给他的?他人呢?”徐琳小声道:“飞凤山里。”

  “谁在飞凤山里?”阎一宁好奇地问。

  然而徐家兄妹双缄其口,谁也没解答他的疑问。路是越走越窄,脚下的泥也是越来越烂,阎一宁本以为走上个十来分钟,应该就到徐家了,但不曾想已经走了大半个小时,起起伏伏的山坡都翻过了好几座,路边拉屎的黄牛他也亲眼见了四五头,实在没忍住,他小声问:“什么时候到你家啊?我……我衣服都要干了。”

  徐擎腾出一手去撸了他的后背,确实,衣服半干了,毕竟是棉料的,轻薄得很。阎一宁抓住他乱摸的手,摁回自己的臀下,警告道:“别当着你妹的面耍流氓。”徐擎冤枉:“我在摸你衣服干了没。”“找借口耍流氓,哼。”阎一宁揪了揪他的耳垂肉。

  这一幕恰好被徐琳看见了,后者捂嘴偷笑道:“嫂子你真可爱。”这回轮到阎一宁不吭声了,因为他疑似脸红了。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徐家的大宅终于露面了。阎一宁朝着徐琳指的方向看去,原以为会看见一座年代久远,款式落伍的自建二层小楼房,然而视野中的小楼房硬是削薄了一层,黑褐色的土瓦上长着一簇簇鲜艳的鸡冠花,有只花色斑斓的老母鸡飞在瓦片上,正偎着黢黑的烟囱午睡。这间外墙剥落出墙内稻草渣滓的土瓦房,门窗皆是霉到发黑烂得掉渣的木料,屋檐下排着五六个长着豁口的黄色瓦罐,里面飘着孑孓和小癞蛤蟆。

  肩上的呼吸声都变轻了,徐擎知道阎一宁在打量这个家,他也刻意停留得久些,想让对方认清他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事实。

  “哥?”徐琳回头,发现后面两个人神情怪异,“怎么不动啦?”她再一细瞧阎一宁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很是羞愧地转开脸,“那个……嫂子,你别介意,我家——”

  “琳琳,你先进去拿衣服吧。”徐擎打断她,把她支开了,随即把阎一宁搁回地上,说道,“还要进屋吗?”

  阎一宁显然是被这种贫穷的环境震撼了,超出他活了二十多年的认知,这里和他小时候看的那些描绘偏远山区苦难生活的艺术片里的场景一模一样,他一直以为是艺术加工,这年头哪儿还有这么穷的地方,何况这还是浙江地界。

  徐擎看他眼里闪烁着惊恐和疑惑,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不介意朋友师长知道他的家境,但他害怕被阎一宁看轻,即便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就在两个人沉默时,徐琳抱着一条碎花裙出来了,她打起笑脸来,把衣服递到阎一宁面前:“嫂子,你看看我这条裙子你能穿不?要是不喜欢,我、我再去找找……”

  徐擎一看,这是他去年打了一个月工给徐琳买的商场里的大牌裙子,近一千,他想给刚上大学的妹妹整点体面的服装,没想到这个小妮子藏着死活不舍得穿,今天却拿出来借给别人穿。

  “琳琳,这裙子你自己收着,你自己都没穿过。”徐擎示意她去换一条。但徐琳不肯:“哥,你这个小气鬼,嫂子难得来家里欸。”

  “好,我穿这个吧。”阎一宁突然伸手接过裙子,抱着裙子往屋里走,“哪个房间能换衣服?”徐擎看他利落地钻进低矮的主屋,心下慌乱,忙跟进去,屋内光线很差,泥地散发着潮气和霉味,这间土瓦屋竟有四个卧室,东西各两间,用三夹板隔开,房门也是木板充当的,一推就能进。徐擎拦住他,指着西边靠北的那扇门:“你去我房间吧。”

  阎一宁点点头,推门而入,房内的景象又一次震慑了他,据目测,这房间宽不超两米,长不过三米,一块门板架在两条长凳上,这似乎就是供人休憩的床了。徐擎轻轻阖上背后的门,绝望地闭了闭眼,说道:“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吓到你了。”阎一宁背对着他,手里紧搂着裙子:“……还好。”多么勉强的回答。

  “你赶紧换吧,换完我送你回去。”徐擎也没啥好解释的,明眼人都该知道如何选择,纵使前一秒还在纠缠他要跟他回家,后一秒还不是被吓傻在原地,“我出去等你。”

  阎一宁等他走后,突然脱力般坐倒在床沿上,他忽然想起了在海岛的保姆间里,徐擎说那间逼仄的屋子和他的卧室很像,这他妈像在哪儿了,也太会美化自己家了,从这边玻璃碎了一半的窗子向外望,绿野葱葱,景致倒是还有一丝可比性。这种地方真的能住人吗?晚上睡着不冷吗?不热吗?没蚊子咬吗?没老鼠爬吗?

  这就是徐擎不愿意带我来的原因吧。因为这里确实,太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还有手里这条裙子,质感还可以,但花色怎么能丑成这样,什么品味。

  而屋外,徐琳已经和徐擎吵开了,兄妹俩难得各执己见。

  “不去送饭,徐超会饿死在山里的。”

  “他不会的,饿狠了就自己跑回来了,你别去送了。”

  徐琳嘟着嘴:“哥,我找你回来是想你劝他回家呀。”

  徐擎脸色不善地叉着腰:“你越是惯着他,越是害他。平时在爷爷奶奶那边管得挺好的,怎么一放暑假回来就作妖呢?”

  “哥,你……你怪我?”徐琳鼻头一酸,泪眼汪汪。

  徐擎自知话重了,他现在心中乱如麻团,既要操心屋里的还要守着山里的,真真作孽。徐琳佯装坚强地抹去眼角的泪,又道:“哥,你是我们的大家长,小超再混也会听你的,只有你能劝他回来。”

  “我不去,你让他饿死在山里吧。”徐擎气不打一处来,“我在杭州辛辛苦苦打工挣钱,为的什么,为的是供你们读书出人头地,而不是让他玩什么辍学闯天下这套傻逼玩意儿!”徐琳被他最后一句怒吼吓得一抖,她还是头遭见到徐擎发飙,她哥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说脏话,她心中也酸楚:“哥,我知道我们不够懂事,让你失望了。”

  徐擎见她要哭,忙摁住她的肩膀:“琳琳,我不是说你,你别哭。我只是……我知道小超在叛逆期,想法多,我……是我急了。”屋寒家破也罢了,最要命的是寒门出逆子,雪上加霜。徐超是徐家最小的男孩,备受宠爱,父母还在时,尚能把盘中的瘦肉都留给他吃,娇气的个性一旦养成,此后便很难改了。父母走后,徐擎一人挑起家业,继续勉力维持着家中生计。

  徐琳抽抽搭搭道:“哥,那、那怎么办呀?”

  徐擎的怒火渐下心头,叹气道:“我和你一起去飞凤山找他吧,先找回来再说。”

  “好。”徐琳抹掉泪珠,忽的想到,“那嫂子怎么办呀?”

  这一问又令徐擎头疼了,但还没等他合计好,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双雪白的长腿趿拉着一副糊着烂泥的帆布鞋从门槛后迈出,飘逸的碎花大裙摆紧跟着溢出门缝,湿发披肩的美女一脸不耐烦地扯着肩头的泡泡袖,嘟囔道:“什么设计啊这是……”

  徐琳抱拳捧心道:“嫂子,你好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