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在校为奴>第85章 (八十)

  在寸土寸金的西湖里拥有两座岛屿,于外人听来,是极惊骇的,于阎一宁而言,这里不过是他出生、长大、伤心、失意……想逃离的地方。救生艇自然是颠簸的,即便西湖的水波荡漾起来算得上人畜无害。阎一宁用塑料桨在湖里乱搅着,船不仅没有按照预想的方向前行,还在湖里打起了转,这情况急得他忍不住想站起身换个面再划,结果一起身船就晃得厉害,阎一宁猛地扑在船舷上,脑袋栽到船外,嘴巴豪饮了一口西湖水!

  一份遗落尘埃底部的可怖记忆瞬间便被重新勾起,本能的求生欲望迫使他把脑袋翻上岸,整个人后仰栽回了船内,阎一宁四肢大开,像中了麻沸散般不得动弹。他启航前对何叔说的豪言壮语,顷刻稀碎!救生艇由着温柔的西湖水来回推搡,谁也无法预测它将驶向何方。

  不行,岛上还有人等着他,这一出英雄救狗熊,他非要做成不可。阎一宁呼吸急促,心跳猛烈,四肢僵直微微发抽,一副惊厥病发的模样,水波撞击船体的拍打声钻入他的耳,有一种他已经被水吞没的错觉。浪头一阵一阵地袭来,就像榔头一锤一锤地砸下,把他敲得粉碎,好能掬起来洒向湖面,随波而逝。

  世人皆知小瀛洲,无人问津春波幽。这句刻在春波岛码头石碑上的诗句,显然高估了世人的文化水平,起码徐擎在登上这座岛前,连小瀛洲在哪儿都摸不着头脑。他的情敌走在前头无意间听到他的嘀咕,步子一顿,回头嘲讽:“你这个山沟沟里出来的贫民,连三潭印月都不知道?”

  徐擎立马紧闭嘴巴,假装没听见他的讥讽,快步越过他朝前走去。春波岛比他想象中小太多了,他还以为这里是阎家第二座别墅岛,没想到面积顶多只有其三分之一。岛上树木葱郁,但并非杂乱无章,一看便知常有人修理。但这座岛空无一人,只有一栋一层的小洋房矗立其中,屋内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分为一间开阔的大客厅和一间装有壁炉的小客厅。

  “看傻了?”何平登上台阶,掏出钥匙打开了白漆微驳的大门,他朝后一抬下巴,不耐烦道,“快点,乡巴佬,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解决你这个碍事的大麻烦了。”

  徐擎沉默地看着他,并不因对方的挑衅而昏了头脑,他依然能清晰记起上一次对方KO他时的惨痛回忆。何平有嚣张的资本,他确实是练家子,而自己为何愿意再次与虎谋皮,这就要追溯到他在男厕洗手时……

  “我来通知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少爷。”

  徐擎看着镜中不善的眼神,错觉是午时三刻已到,刽子手缓缓举起无形的铡刀。

  “我跟何叔说过,陪一宁比完赛就会离开。”

  “计划赶不上变化,你现在就必须离开,没有商量余地。”何平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既然知道迟早要走,不如识相点,趁我没动手前,你还能竖着走出这间厕所。”

  这样强硬的专制作风,让徐擎想起了另一位阎家的掌权者,他问:“说好让一宁参加完这次比赛,为什么临时反悔?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不是你们的宠物,凭你们心情逗他。”

  何平见他颇有义愤填膺的架势,只觉好笑:“我们这是为少爷着想,他的脚不再适合高强度动作了,阎氏不能有一位瘸腿的领导者。”何平振振有词,仿佛阎一敏下达的命令也正中他内心所想,“我们这是为他好。”

  徐擎一怔:“冻结他的银行卡也是为他好?”

  “都是。”何平略有不耐地皱眉,“包括让你滚蛋。”

  “你既然这么为你家少爷着想,为什么还一直在做伤他心的事?你应该知道他盼这场比赛盼了多久,你如果——”徐擎默默地握拳,平日不善言辞的他此刻竟话语井喷起来,“你真心喜欢他,会舍得毁掉他的梦想吗?你只是想满足自己肮脏的私欲,你和一宁的姐姐一样。”

  “你他妈少胡说八道!我对少爷的爱天地可鉴,真心真意!我就是为他着想,才舍不得他冒着瘸腿的风险去参加这个无足轻重的破比赛!”何平像只炸毛的刺猬,他对上镜中那双沉着敏锐的眼睛,竟有些心慌,“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我对少爷的爱!我何平倾慕少爷这么多年,默默守护着他,付出多少心血!就凭你这个臭打篮球的穷酸小子,也敢跟我争少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是你的少爷,那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徐擎气势稍弱地驳斥了一句。

  何平受这话刺激,一把揪住徐擎的衣领,把人拽到眼前,恶狠狠道:“他现在是我的少爷,以后可以是我的老婆,我有的是办法把他弄上我的床。而你,你才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再靠近少爷的贱民!”

  这段以下犯上的真心话何平藏了很久,他第一次赤裸地讲出来,随后他的西装领带也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险些被勒断气,个头不输他的青年面部微微抽搐,黝黑的眉间挤出两道深刻的皱纹,似乎他完全不能忍受何平方才的发言,即便他连把人弄上床的资格都没有。

  “我要和你决斗。”剑拔弩张间,他强行抑制住想打浑架的冲动,转而提出一个折中的意见,“输的人,永远不能打阎一宁的主意。”

  “哈……你在说你自己吗?”何平被他逗笑了,然后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再然后,徐擎就随他来到了春波岛上,阎一敏在电话那头听说决斗一事,她信得过何平的武术,同时也想“和平”地解决掉徐擎这个棘手硬刺,于是提议两人上春波岛决斗,这是一个绝对公平且无人打扰的地方。

  决斗只有一条规则,谁主动认输,谁就真的输了。

  何平早就想给姓徐的臭小子狠狠来几招看家功夫了,甫一进入客厅,徐擎就接连数次体验到了背部着地、脊柱开裂的痛楚,可他死咬着牙关,愣是一个字不说,何平围着他走动,如猛兽围观濒死的猎物。只要待徐擎恢复一些又想反击时,他就再度施以酷刑。

  这般,一夜过去了。何平仿佛在进行熬鹰训练,他一面暗暗惊讶对手的耐受性,一面捉摸着如何下一招能令对方更痛苦。徐擎偶尔能近他的身,随后就会被他痛击关节,轰然倒地。在篮球场上再怎么灵活,也敌不过“唯快不破”的中华武术。

  “啊啊啊———”被一只使了足劲儿的球鞋反复碾压手背的滋味,只能以单音节词来表达。徐擎根本无法从鞋底抽出自己平时能紧握篮球的手,他有一瞬是恐惧自己的手会不会就此废掉。

  “哼。”施虐者见他痛够了,又故技重施,挪开了脚。

  徐擎趴在地板上忽然想到,现在几点了,阎一宁的排练可怎么办,他有点后悔没打招呼就跑出来决斗,以为会速战速决,结果拖成了持久战。阎一宁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撅着嘴捶他胸口好久,骂他混蛋,骂他没良心抛弃他。考虑不周的徐擎有些焦躁起来,他尝试再度爬起,一股顽强的信念支撑他发起第N次袭击,然而,惨败的结局与之前并无不同,甚至痛得更重了,对方的过肩摔使得炉火纯青……徐擎麻木地虚望着天花板,竟产生一种错觉,他感觉到了阎一宁灼人的视线,一瞥眼,原来是墙沿边装了一台监控器。

  应该是阎一敏在看吧,她会将自己此刻狼狈的惨状转述给阎一宁吗?或许吧,她的目的不就是要拆散他俩吗?阎一宁看见自己这副熊样,肯定觉得丢人,继而嫌弃自己,恨不得马上甩掉自己。徐擎漫无边际地联想着,痛楚缓解了一些许,他分明站不起来,却还站起来了,神奇的意志力给了他还能再战的错觉,于是他提起虚弱的拳头,再次朝着对方砸去——

  砰!

  肋骨在胸腔里似乎逐根断裂了,否则解释不了他为什么有一种心脏被刺穿的痛苦,他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一记蹬在了自己的胸口,总之下场就是像个人肉沙包般坍塌在了地上,漏出的沙子像流逝的生命,逐渐轻盈起来。

  “说句‘我输了’就带你去医院急救。”何平看他面色苍白,竟有些于心不忍。

  徐擎说不出半个字,连摇头都不能,但何平看出了他的意思,那就是拒绝认输。

  “你何必为了跟我争夺一些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搭上性命呢?就算你赢了,你以为你就能让少爷过得更幸福了吗?”何平摇摇头,“少痴人说梦了。”

  “我……”徐擎吐着浊气,喑哑着挤出声,“我只是想证明……我比你……更真心……更喜欢他……”

  “你——”何平怒不可遏地上前一步,掐住徐擎的脖子,“你放屁!”

  徐擎立即翻起了白眼,他想他在临死前终于敢把胆怯的真心话说了出来,他压抑得太狠了,总以为骗得久了,就真能把自己的心给骗过去。他说他不喜欢阎一宁,不喜欢男人,不会做基佬,不会成为同性恋,一万个“不”。但何平这数记拳脚,好像把他堆积在腹腔内的口是心非全都打出来了。

  对不起,一宁,很遗憾有句话没办法亲口对你说。

  但起码世界上有人知道了我喜欢你这件事。

  徐擎缓缓闭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