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遭,原本森鸥外是希望用与谢野晶子的请君勿死治疗一下福泽阁下身上的暗伤,但没想到最后挨了这一下却是他自己。不过好在他有止痛药,对晶子的治疗方式也并不介意,甚至这种治疗方式还是他一开始刻意引导的,为的就是避免晶子沦为治疗机器。

  “好了,你也该稍微注意一下身体了。”与谢野晶子结束治疗,她看着森鸥外毫无波澜的表情怀疑刚才自己砍人的时候力气是不是太轻了,以至于没让对方长记性。

  一开始在森鸥外提及军队中不能依赖与谢野晶子的异能,会给士兵们造成不顾及自己身体的心理问题开始,晶子和士兵们也在注意着森鸥外的状态。

  而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大家发现一直强调这一点的森鸥外,在这方面反而更加不注意。

  和其他只在后方等待病人的医生不同,森鸥外是会亲自上战场把伤者抬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常暗岛的军医当时只有他和晶子两人,有些事必须要他这个成年人来做。

  而战场上枪炮无眼,很多时候等森鸥外拖着一个个伤员下来的时候,自己也差不多都快被打成筛子了,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但至少被炮火溅起的石头擦伤,又或者偶尔中弹肯定时常事。这个时候森鸥外就会简单检查一下伤口,用刀子取出里面的异物后直接让晶子给他治疗。

  很多次,他自己粗糙的取子弹方式就已经把自己给弄成了重伤。这和他对待受伤士兵打麻药然后仔细处理伤口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一度把晶子和士兵们吓得够呛。

  大家数落也数落了,劝也劝了,但森鸥外左耳进右耳出,每次受伤还是跟感觉不到疼似的我行我素。搞得大家又担心又窝火。

  好不容易他和与谢野晶子已经脱离了战场,晶子差不多已经忘了这一茬,可今天这一出偏偏又让她想起来了。

  于是已经长大的晶子依旧十分生气,正要联合社长好好谴责一下森医生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时,却见森鸥外一直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

  “森医生,你在找什麽?”这样的行为显然也引起了福泽谕吉的注意,他一边把森鸥外从地上扶起来,一边询问道。

  “刚才那个孩子不见了。”森鸥外说的是太宰治,他明明刚才还在不远处站着可这才不一会儿,竟然就跑掉了。

  真可惜,森鸥外在心里觉得惋惜。如果今天能捡到太宰,他还想把他留下好以后带到港口黑手党呢。

  “哼!医生明明已经有我们了,竟然还在想着别的小孩。”乱步倒是一眼就看出了森鸥外的想法,他有些赌气的抱起双臂,鼓起脸颊,侧过身去假装不搭理森鸥外了。

  如今的乱步虽然也已经16岁了,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大孩子,他拿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当做自己的亲人,本能的想要他们的关注和夸奖。这样的乱步虽然不是不能容人,但能容下的肯定也是晶子这样的靠谱的未成年女性。至于那个看眼神就知道阴沉沉没准还打着坏主意的小孩,乱步非常抗拒。

  “我哪有,我当然是最爱你们的了。”而面对乱步的拆台行为,森鸥外自然是满口否认外加哄着乱步。

  毕竟就算不说他压根就没打算现在让太宰和乱步他们认识,就是他以后离开不带晶子却要带走太宰这件事被晶子知道了,她也必定要闹得不安生。

  “哼!你不把他带回家,只留在诊所里也不行。”而乱步再次看破了森鸥外的另一桩小心思,再次气呼呼的扭过身。

  森鸥外安抚了乱步,又就不应该随便受伤这件事敷衍了晶子,最后还要对已经打定主意要珍惜当下的福泽谕吉一通劝说,劝他打消把太宰找到并收养的念头。

  想要通过这件事让森鸥外高兴一下的福泽谕吉讨了个没趣,但也没多说什麽。

  森鸥外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也算过去了,接下来他还要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给福泽阁下找一个年龄相仿的恋人,因为他真的接受不了他和乱步在一起。

  但他没有意识到,很多麻烦就在这一天开始了。

  那是一个亮亮堂堂的明月夜,福泽谕吉拿回来了三张西餐厅的打折餐券,告诉森鸥外这是委托人送给他的,可以打到很低的折扣,但今晚就要到期了,所以今晚必须要去。

  森鸥外看餐券只有三张,以为福泽谕吉要带孩子们出去吃,他正好不想做饭,这样也乐得自由。

  但福泽谕吉却把餐券塞到了森鸥外的手里。

  “我不喜欢那里的食物,还是你带他们去吧。”他这话说的十分认真,让森鸥外知道他没有客气的意思,外加福泽谕吉平时确实不喜欢吃牛排冰淇淋之类的食物,乱步和晶子又一直催促着他快走,因此森鸥外并没有多想。

  他很快换好了衣服,又告诉福泽谕吉冰箱里有剩下的马铃薯炖肉让他如果不想出去吃的就自己热一下。

  之后就匆匆出了门。

  等看着森鸥外三人的身影从门口消失,福泽谕吉拿起电话拨了一个他很少去打的号码。

  也同样非常凑巧,那个平时不见得接电话的人,今天正好接了电话,于是福泽谕吉将他约到了附近的居酒屋。

  二十分钟后,福泽谕吉和夏目漱石在居酒屋里坐定。

  为了方便谈话,福泽谕吉特地挑了附近最贵的一家居酒屋,还在这里要了一个小单间。

  “真是难得,谕吉,你居然也会有拿不准的事情,需要征得我的同意。”夏目漱石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今晚福泽谕吉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他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但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夏目漱石心里大约也猜到了对方想要说什麽,但他还是亲自过来了一趟,因为他知道自家榆木脑袋的大徒弟能做出这种决定实属不易,他必须和对方聊点什麽。

  福泽谕吉也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随后将酒一口喝下。

  “夏目老师,我打算追求一个人,和他结婚。”

  “是鸥外对吗?”夏目漱石毫不怀疑的说道。

  福泽谕吉有些诧异的看向面前的恩师。

  夏目漱石站起来拍了拍学生的肩膀,他站起来关上了房间里面木窗。

  “你喜欢他,我上次去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当然了,他看起来也很喜欢你。”夏目漱石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也端起了酒杯,“但你应该知道,你们哪怕结婚了也无法长久。”

  福泽谕吉当然知道,他自己就是一个坚定的人,而森鸥外这点比起他也是不遑多让。他们都有自己的追求,并且谁也不会为谁退让底线,横滨就是他们的底线,为此他不能放弃他的侦探社,同样森鸥外也不会放弃他要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想法。

  可能森鸥外现在很心软,会愿意多陪他和孩子们一会儿,但他终究要离开,而他不能阻止。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一段时间。”福泽谕吉垂下眼不敢去看对面的老师,“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短暂,也许明天就会死,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也只有对着老师的时候,这位猫见猫怕的武装侦探社社长才会话多一点,而他对面的夏目漱石也因为他的这一番话陷入了沉默。

  “不留遗憾吗?”

  眼前似乎传来了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有些事该做还是要做的,就比如喜欢一个人,你要是不去追求,那该有多遗憾啊。”

  一个面容模糊的长发青年将一盘菜推到了他的面前,他的黑发遮住了他的小半边脸。

  “来,吃饱了再想……”

  青年的声音和身影慢慢远去,夏目漱石面前坐着的依旧是他的学生。

  “去结婚吧。”夏目漱石这麽对福泽谕吉说。

  “什麽?”不知道是惊讶还是真的没听清,福泽谕吉脸上的表情显得很迷惑。

  “我是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这回夏目漱石稍微放大了一点声音。

  别像我一样留下遗憾。这句话夏目漱石没有说出来,他也曾幻想过自己和那人的未来将是如何模样,但那时候乃至现在,他的心里终究是装满了横滨,而所有的幻想也随着那人的死烟消云散,只剩下已经逐渐老去的他依旧奔波在这里。

  所以在看到福泽谕吉和森鸥外逐渐走上他当年的老路时,夏目漱石竟然有种想看看他们能走到哪一步的想法。

  但他也同样了解这两人,知道他们的这段关系估计很难走得长,甚至估计很快就要结束了,但如果可以,他还是想看到两人的婚礼的。

  “好好去和鸥外谈谈吧,比起我这个老头子,他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夏目漱石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我会的,我也会问问乱步和晶子的想法。”也许是得到了老师的支持,福泽谕吉一向没什麽表情的脸上竟然也隐约有了些喜悦。

  师徒两人又喝了一会儿酒,见天色渐晚,这才互相道别离开了居酒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