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审判日当天，卡洛斯和布鲁斯一起作为听众出席。
尽管他们早就提前知道了审判的结果。
在哥谭，买通陪审团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尤其当花钱的人姓韦恩。
但即便是韦恩，也无力改变哥谭的法律。
哥谭没有死刑。
布鲁斯·韦恩也只不过是比普通人提前几天知道审判结果而已。
小丑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糟糕，庭审上的他一直在胡言乱语，成了一个十足的疯子。讽刺的是，这反倒成了他的保护符。
庭审结束后，小丑被带上了一辆押运车，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将全程跟着他，直到他被送进阿卡姆。
这堪比总统保卫队的押送队伍，在哥谭市民眼里却不算夸张。
在一部分哥谭人眼里，小丑是恐怖邪恶的魔鬼，而在另一部分人眼里，他却是无所不能的神。
一身西装的卡洛斯就站在布鲁斯身边，跟后者一起，成了媒体的焦点。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当初那个“幸运男孩”早就被哥谭媒体遗忘了。不过后来卡洛斯不止一次以合伙人的身份在各大宴会中陪伴在布鲁斯·韦恩的身边，所以大众们对这张漂亮的脸并不陌生。
就在这时，当着所有摄像机的面，布鲁斯突然揽了一下卡洛斯的肩膀。
卡洛斯猝不及防被男人朝旁边带了一下，疑惑地转头。
“有人过来，小心。”布鲁斯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手。
接着，一个人擦着卡洛斯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
是小丑的辩护律师。
瞬间，所有镜头的注意力都被律师吸引。
趁着律师被媒体的长枪短炮围追堵截的时候，布鲁斯揽着卡洛斯后退，带着青年从侧面人群的缝隙悄然离去。
两人回到车上，车门一关，将喧闹声隔绝在外。
卡洛斯毫无形象地仰头倚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愣神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觉得他是装的吗？”
自从上次狂笑事件过后，他几乎没再见过小丑。在纽约时，他偶尔会从迪克或布鲁斯嘴里听到小丑的现状。但他没有想到，真正见到小丑时，对方的状态还是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布鲁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认为不是。”
卡洛斯问：“有证据吗？”
“无论是大脑检测还是心理测试，都足以证明他现在真的疯了。尽管这些数据与他过往留下的数据没什么太大的差异。”布鲁斯神情平静地看向他，“没有证据，只是我的直觉。”
卡洛斯呆愣片刻，双目空茫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青年看起来有些疲惫，没有太多情绪的脸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莫名的，布鲁斯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你认为审判结果不公平？”他突然问道。
车厢里陷入一片寂静。
卡洛斯看着车顶，眨了眨眼，过了许久之后才接话：“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只要是人类制定下的规则，总会有缺陷。”
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接受这个现实。
他已经学会了不去深究。在哥谭当义警的这几个月，他在蝙蝠侠身边见过太多“不公平”的事，小丑不是唯一一个得不到应有惩罚的罪犯。
可他还是心有不甘。
不只是为了他的母亲，更是为了千千万万和他母亲一样的人。
只他亲眼见到的，被小丑夺去性命的人就数不胜数，他知道，还有更多他没见到的。
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犯下罪行，而并不完美的法律拿他毫无办法。
或许比起“不甘”，卡洛斯心中更多的，是“无力感。”
“我只是觉得……”金发青年的声音有些缥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没尽到应尽的义务。”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卡洛斯是认同这句话的。他不会拿这个去要求别人，仅以此为标准，去反思他自己的行为。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为了逃避而离家出走的男孩了。那时的他除了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和排斥，再无其他。
他曾对这个世界冷漠相待。不公也好罪恶也好，都与他无关，他自以为清醒地活着，高傲地用前世那个相对完善的社会规则去要求自己，对身边发生的苦难冷眼旁观。
直到他的母亲去世，直到他看到无数因“制度缺陷”而牺牲的人，直到他认识了一个以一己之力不停对抗邪恶和不公、守护秩序的人。
而那人只是凡人之躯。
直到，他得到了超凡的能力，帮助那人抓捕罪犯，拯救世界。
他才意识到自己能做到的事远比他以为的要多。
和蝙蝠侠不同的是，他其实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
从前的他不在乎哥谭的秩序，更不在乎哥谭的未来。他一开始答应做蝙蝠侠的助手是为了红石，后来是为了救人，再后来……他也忘了是为了什么，他只知道有道漆黑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前，坚定不移地，永远为他指引着方向。
只要那道身影不倒下，他愿意一直跟随……
随着卡洛斯的沉默，车厢内再次恢复寂静。
布鲁斯安静地注视着前方，眼眸中流淌着无声的温柔。
许久之后，或许是感受到青年的迷茫，布鲁斯轻声开口：“还记得吗？你说过，自己没有资格做正义的审判者。现在，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卡洛斯的思绪被这句话拉回来，他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超能力只是让我成为不凡的人，又没有让我成神，我也当不了神。”
布鲁斯又问：“你认为，什么是规则呢？”
卡洛斯沉吟片刻，模糊地说：“很多东西吧，法律、道德、人类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还有事物发展的规律……等等吧？”
“你心甘情愿遵守这些规则吗？”
“一般情况下是的，规则是一个社会运行的根本，一旦被打破，很多东西都会乱套的。”卡洛斯撇撇嘴说，“我不喜欢无秩序的东西。”
“可是，我想你应该知道，蝙蝠侠不是那么守规则的人。他不会完全遵守法律，他是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罪犯，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标准去惩处罪犯，而不是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
说这些话的时候，布鲁斯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地就像在谈论的不是他自己。
“而我和他一样，我也只遵从自己的规则。”卡洛斯转头看向布鲁斯，忽然笑了，“这就是我愿意与他共事的原因。”
就像“秩序缺陷”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美的。每个人都在践行自己的理念，遵循自己的“规则”活着。
区别在于，有的人是为了自己，有的人是为了别人，而有的人，打着“共同利益”的旗号行利己之事。
卡洛斯不在乎对错，也不愿去过多评判，他只想与同道之人同行。如果没有，那他就独自前行。
布鲁斯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抑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所以，你之前纠结的问题是什么？”布鲁斯忽然问。
卡洛斯笑了笑：“果然被你发现了——我在想，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我是否能够对小丑做些事情？”
这个“规则”，指的是他与蝙蝠侠共同的底线。
就像是蝙蝠侠会对小丑用私刑一样，他也想做些不违反底线，但有可能违反法律的事。
他在征求蝙蝠侠的同意。
布鲁斯眉眼微微下沉，露出了属于蝙蝠侠的一面。他沉声问：“你指什么？”
卡洛斯猛然坐直身体，朝男人靠近。
……
当天晚上，暮色将至，蝙蝠侠和管理员出现在阿卡姆疯人院。
小丑已经被押进了他的专属病房，按照规定，一个小时之后，将会有一位有着极高专业水准的心理治疗师前来对他进行治疗。
这是被关押在阿卡姆疯人院的罪犯们的权益，蝙蝠侠不能剥夺。
即便过往小丑的每一位心理治疗师，不是死了就是疯了，甚至其中一位变成了罪犯，小丑依然享有这项权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以小丑现在的状态来看，他大概是没办法用他那套足以给人洗脑的理论，去污染别人的精神了。
透过玻璃窗，看着病房内疯疯癫癫的小丑，卡洛斯心中一阵感慨。
小丑是个疯子，但他大多数时候是个清醒的疯子。他的思维方式或许与常人不同，但他的大脑足够精明，逻辑足够清晰，足以让他算计人心。
没人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小丑的疯狂，蝙蝠侠至今没能找到答案。
卡洛斯叹气道：“如果他能一直如此，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蝙蝠侠说：“希望如此。”
卡洛斯问：“你真的觉得那个办法可行？”
“是你提议的。”蝙蝠侠实事求是，“而且你答应给我随意出入的权限，别忘了这点。”
“当然，我说到做到。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办法似乎派不上用场了。”卡洛斯说。
他和蝙蝠侠一起商量出了一个处置小丑的办法，这个办法可以接近百分百杜绝小丑越狱的可能性，防止他再次作恶。
可如果小丑的精神错乱不是装的，以他现在的状态，大概根本用不着启用那个方法。
“我希望它永远派不上用场。”蝙蝠侠说。
倘若小丑能一直这样下去，他将不再是哥谭的威胁，更不是蝙蝠侠的威胁。
两人观察着小丑的状态，商量一番后，离开了阿卡姆。
他们决定暂不启用那个计划，除非到了不得已的时候。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不得已的时候”，会来得这么快。
就在第二天，蝙蝠侠接到阿卡姆疯人院传来的消息。
小丑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