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罩没有让斯莱德等太久。
他翻进窗户时午夜才刚过,对于义警这个行业来说堪称早退。
他的动作悄无声息，但瞒不过斯莱德。他进入的那一瞬间斯莱德强化后的五感就全部集中在对方身上，他能听见杰森平稳的心跳,嘴唇是如何无意识地分开吸入空气。然后是头盔被打开的声音,被放在玻璃制的咖啡桌上。储物间的门被打开,那里是杰森储存各种武器还有制服的地方，斯莱德听见他将制服上隐藏的拉链打开的声音。
斯莱德从卧室内走出来。他在等待的过程中就已经将丧钟的作战服脱下,身上就只有一层T恤跟短裤。他在走廊的入口站住,靠在墙上看杰森将身上最后一层保暖用的夹层扔到地上,露出他手臂跟小腿上连成一片的疤。
这些都是过去苦难留下来的痕迹，更是他生存下来的证明，小鸟只因为这些荣耀加身变得更加美丽。
杰森绝对早就已经知道斯莱德的存在，扭头看见他时一点都不惊讶,只是露出一个笑容,眨了眨眼，“让我先洗个澡。”
“It's fine,”斯莱德却道。他能看见杰森试图掩藏的疲惫。斯莱德知道他的伤已经恢复,但到底到底还是受了伤,再加上今晚小丑死亡,大起大落后人的精神通常会十分疲惫。斯莱德无意让杰森勉强自己，他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没有必要急于现在。
“你不想要？”小鸟却皱眉。
“在你不那么累的时候。”斯莱德指出来，“你很显然需要休息。”
杰森立刻抗议,“我没——”
“我这不是说你没有这个能力,也不是说你对我没有吸引,Pretty bird.”斯莱德知道小鸟显然将这当成对他能力的不信任，放缓声音,“只是假如我们真的要做，我希望会是在一个我们俩都更放松的时候。然后我会一点点把你拆开，我会让你哭，求着更多。我会让你只记得愉悦。”说道最后，他几乎在低吼。
他的小鸟张嘴结舌，脸上浮出一层薄红。
“但是现在，”斯莱德道，“我想让你先休息。”他将杰森推进浴室，调好热水，然后自己也脱下衣服加入。他们除了亲吻之外什么都没有做，斯莱德帮杰森打上泡沫，然后替他冲掉，再将他裹上毛巾。杰森的眼皮全程都在打架，很显然，他的确累坏了。
他几乎在脑袋沾到枕头上的那一刻就睡着，斯莱德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搂住他。
有一瞬间，熟悉的恐慌跟抵触涌上来，但斯莱德将它们压下。
这些都只是丧钟这么多年来枪林弹雨培养出来的本能。斯莱德也知道不论如何预防，未来总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但他早在决定猎杀小丑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决心，他起码要努力一次，因为收获会远远超过丧钟的任何一单生意，也远远更加长久。
但斯莱德知道自己今晚无论如何也不会睡着了。他等待杰森彻底熟睡后缓缓将手臂抽出来，翻身下床时确保冷空气没有进入被窝。
他回头，杰森的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柔软的黑发搭在额头上，嘴巴微微张开打着细微的呼噜。
丧钟看待任何事物都是冷静且充满计算的，但这个场景就像是有什么魔力，让斯莱德内心有什么东西变得柔软。
不愿打扰杰森的睡眠，他静悄悄地离开房间，沿着公寓楼外墙的消防梯来到天台。
冷风吹过，但气温很久之前就对斯莱德失去意义。他趴在天台边缘漫无目的地向下看，哥谭这块区域基本上一到日落就没什么人敢出来了，现在更是什么人都没有，连罪犯都因为红头罩复出并且直接炸了一栋楼的壮举选择暂避风头。斯莱德打算最多等到凌晨三点，然后不管哥谭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回到公寓，重新钻进被子，抱住他的小鸟等天色慢慢亮起。
披风划破空气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斯莱德还是听见了。
也该差不多了。
他转身。
哥谭的暗夜骑士几乎跟阴影融为一体，被风吹起的披风让他显得更加庞大且不可战胜，哥谭的罪犯大概做噩梦都是这一幕。
但是。
“你这招吓不到我。”斯莱德直白道，“而且我对蝙蝠侠无话可说。”
蝙蝠侠似是叹了口气。
几秒后，他摘下面罩，露出底下眼皮略微青黑的布鲁斯韦恩。
“满意了？”韦恩的声音跟蝙蝠侠有许多差别。
“Sure，”斯莱德这才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韦恩盯着他，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想法。但斯莱德不需要向他证明任何东西，所以坚决不做先开口的那个人，就只站在原地等韦恩用他堪比石头的情商理顺自己的想法。
他等了将近一分钟，韦恩才终于开口。
“你比杰森年长很多。”
他第一句话就让斯莱德爆出惊讶大笑，但韦恩不为所动甚至加强语气，“你甚至比我还要老。”
斯莱德顿了一瞬，然后笑弯了腰。
全程期间韦恩都站在原地像是石头一样地看着他，等终于平静下来一点后，斯莱德耸肩，朝韦恩露出鲨鱼一样的笑容，“没错。但没想到你会最在乎这点。”
“这很重要。”韦恩道，“杰森他......因为各种经历，总是无法彻底融入他的同龄人。我送他去上大学的时候就曾希望他能被身边的人感染，能够更......享受他生命的这个阶段。他值得像任何人一样拥有快乐。”
斯莱德点头，完全明白韦恩的意思。小鸟的背上压了如此多的重担，表现得也如此成熟，以至于很多时候连斯莱德都会忘记他的年纪。但杰森的确才二十一岁，他甚至是今年八月份才能够合法饮酒。他对比斯莱德来说就是个小婴儿，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他去尝试，包括上大学，跟同龄人一起开派对，体验各种新鲜的事物。
失去面具后的布鲁斯韦恩比蝙蝠侠容易看穿，他的表情虽然细微，但仍然能够捕捉。斯莱德仍然能从里面看出不赞同。
“你的过去太过复杂。你的人生经验比杰森丰富太多，导致你们可能在生活上产生各种分歧。你的身份非常危险，你的敌人会因此盯上红头罩。你还会经常离开，假如杰森需要你，假如他被你的敌人伤害，就算是丧钟也没有办法立刻跨过几千英里的距离来保护他。你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适合杰森。”
斯莱德没有反驳。韦恩现在说的他都想过，并且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杰森已经受到了很多伤害。”韦恩的下巴绷紧，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我知道。”斯莱德道，他也同样想起了在哥谭港口岸边杰森冰冷的身体。
“他不需要更多的伤害。这不是他能不能承受的问题，而是他本来就不该承受这些。”
“我知道。”
“假如，你跟他走近，他逐渐依赖上你，然后你们因为工作或者生活理念的分歧闹崩，这对他的伤害会比任何物理上的创伤还要打击他。”韦恩重复，“而且杰森不需要更多的伤害。”
“我没有办法跟你保证我们不会闹崩。”斯莱德道，“没有谁能预料到未来的事，所以假如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保证，韦恩，你什么都不会得到。但我能跟你保证一点，我会尽全力去维持这段关系。”
韦恩点头。
几秒后，他道，“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不信任你。”
斯莱德高高挑起眉毛，“什么？”
“我不是指丧钟的那些犯罪行为或者你个人低到可怜的道德底线，”韦恩补充，“而是你对待杰森的态度。很显然在我发现之前你就已经跟他接触了两年，这期间你有很多机会，但你从来没有伤害过他。而且，你杀了小丑。”
“光凭这一点，我永远都会感激你。”
斯莱德不确定地打量韦恩，但哪怕是平稳的心跳都说明他没有在撒谎。说起来，小丑在今夜死去，蝙蝠侠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而现在，布鲁斯韦恩的表情只能用解脱这个词来形容。
因为斯莱德杀死了小丑。
因为斯莱德杀死了两次差点害死韦恩儿子的疯子。
丧钟早在迪克还是罗宾时就跟他交过手，在过去几年也因为各种任务陆陆续续遇见过其他的罗宾，有那么一两次为了单子他甚至还用伪装身份出席了韦恩开的宴会，斯莱德知道蝙蝠侠还有布鲁斯韦恩是如何跟自己的孩子相处的。
夜翼是他的长子，现任罗宾是他的幼子，黑蝙蝠是他唯一的女儿，但杰森？杰森是韦恩的宝贝。
这栋公寓楼下杰森车位上车几乎从不重样。他信用卡比斯莱德在美国的大多数信用卡额度还要高。他在十九岁的时候就能提着三十万的现金找到丧钟，在蝙蝠侠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意味着他平时能接触到的钱比那多得多。
斯莱德强烈怀疑他的兄弟姐妹能像他那样随意支配韦恩的财产，即便是那个在韦恩集团任职的德雷克。
他得到的比其他人多，逃掉的惩罚比其他人多。红头罩喜欢用枪，蝙蝠侠都没有阻止。除了那唯一的例外，没有什么是韦恩不会为这个儿子去做的。而就连这他都做出了让步。蝙蝠侠除了自己不杀人以外还会阻止所有在他城市内谋杀的人，可丧钟杀了小丑还高调地将整栋楼炸掉，韦恩也只是向他道谢。
因为这世界上韦恩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儿子。
他在乎，是因为杰森死了，两次，假如他在睡前朝斯莱德呢喃的那些回忆是真的的话。
斯莱德到现在仍然记得格兰特的尸体在他手中沉重的感觉，记得那种几乎要压垮人的痛苦，Having tried your best，but it still wasn't enough.他不敢想象韦恩的煎熬，明明尽了全力却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次次地被命运压垮。因为杰森曾经死过，他从此开始跟世界讨价还价，用尽办法让他的孩子多留一会。即便杰森现在正好好地在卧室里熟睡，韦恩仍然时时刻刻活在可能要失去他的恐慌之中。
斯莱德能理解那种痛苦，能想象出小丑死后布鲁斯韦恩作为一位受害者父亲的解脱，所以他微微点头。
“You're welcome.”
当然，蝙蝠侠既然是蝙蝠侠，即便上一句还在感谢别人，下一句就变成了“但假如你试图在哥谭杀其他任何一个人，我不会放过你。”
斯莱德哼笑。
“I don't fuck around at my front door.*”他直白道，“所以我以后都不会再接任何在哥谭的单子。”
“这就最好。”
韦恩重新戴上面罩，蝙蝠侠重新消失在阴影中，只留下空中的一句话，“以及，便士一邀请你在下周二的下午来庄园跟他喝茶。”
跟夜翼还有蝙蝠侠的谈话斯莱德没有任何感觉，但是somehow，这个来自英国管家的邀请让他突然僵住。
*
“你去哪了？”当斯莱德重新钻回被窝的时候，小鸟迷蒙地睁开眼睛。
“去透气。”斯莱德回答，然后拱了拱他的头发，“明天跟我一起去约会？”
“Can't.”杰森缩在他怀里嘟囔，“有义工。”
“那就等义工结束，我去接你。”
杰森唔了一声，是同意还是抗议，斯莱德不知道，因为他看起来像是又要睡着了。不、他已经睡着了，在这刚刚三秒内。
斯莱德闭上眼。跟预计的要醒一整晚不同，他也很快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不吃窝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