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坐在车内。
这是他专门用来卧底的一辆车,白色的Honda Civic，十五年前生产，外形破旧车身侧面还有凹陷,所以即便停在犯罪巷街边也还算安全。当然他目前也不需要担心车被砸或者被偷,因为他本人就坐在车内。
他已经连续一周在这同一个地点,同样的晚十到凌晨两点，坐在同一辆车内。
因为这里是观察的最佳地点。半条街外是一栋犯罪巷内常见的破旧小楼,七八层高。此时五楼侧面的一间公寓内灯亮着。那是红头罩的安全屋之一。布鲁斯买通了神谕,从她那儿得到了地址。
芭芭拉的警告仍然回荡在脑海中,‘If you fuck this up*，布鲁斯，I swear，我会确保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杰森。’
所以布鲁斯不能fuck this up。严格意义上他现在出现在犯罪巷内都已经违背了蝙蝠部落跟红头罩之间的界限约定,不经同意直接出现在红头罩的‘秘密’安全屋外听起来只更糟糕。布鲁斯不能fuck up,也不想fuck up，所以他现在除了坐在车内望着公寓窗户发呆外没有任何行动。
窗户被百叶窗遮着,扇叶并不完全贴合留下一条条有光的缝隙,里面隐约有人影走动。然后,人影在窗前站定。有人钩起百叶窗的边缘,拉开窗户。
布鲁斯猛地抱头弯腰。
挡风玻璃破裂的声音响起，他上一秒脑袋枕着的座椅靠背上多出了一个冒烟的弹孔。
布鲁斯直起腰,发现公寓窗户后面的人影没有消失，黑色的枪口仍然对准白色的Honda Civic。这个距离他看不见,但是布鲁斯直觉扣着扳机的手指又开始收紧。
Yea,yea,he got the message*.
布鲁斯举手投降，快速地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打灯打方向盘。车刚开出去不到一英尺。
两声闷响，车身晃动。
然后，布鲁斯明显地感觉到车开始往前倾斜。
他扭头看向公寓窗户，人影没有动。布鲁斯怀疑人生地打开车门走下去，yup，他的Honda Civic的两个前轮车胎都被打爆。他再扭头，人影还是没动。
Oh。
OH。
布鲁斯吞咽。他回头看车，然后第三次朝公寓窗户确认，人影仍然没有动。
他深吸一口气，朝公寓楼走去。
*
五分钟后，布鲁斯蹲在阳台的栏杆上。遮光窗帘被人一把拉开，然后玻璃推拉门也被人打开。布鲁斯在对方开口前抢先说道，“抱歉，我有话想跟你谈，不是跟红头罩相关的事。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在夜巡外见你。”
对方毫无起伏地回答，“你可以从敲门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
“噢。”布鲁斯感觉热量涌到脸上，盯着地面讷讷道，“你说的没错。”
万幸对方没有说什么，而是退后，让开进门的空间。
布鲁斯走进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杰森的安全屋，跟他想象中差不多，普通略显陈旧的装修，干净，但是几乎没有家具。整个客厅只有一张单人沙发，餐桌前面只有一把椅子，这三样就是入目所有可见的家具了。布鲁斯甚至怀疑卧室里面除了衣柜外就只有一张床垫，床架有没有都不好说。
有人嗤了一声，“怎么，对你看见的很失望？”
“我没有任何想法。这是你的安全屋，符合你的标准就行。”布鲁斯回答，收回视线。他终于跟那双绿色的眼睛对上，感觉空气都被瞬间从肺部抽走。
因为杰森没有戴着头盔，甚至没有戴多米诺面具。他穿着简单的长裤跟白色T恤，双手插兜，光脚站在木地板上。他的脸毫无遮盖，白色的灯从头顶打下，他的脸上的线条是柔和的、年轻的，他看起来跟Jason几乎一模一样。布鲁斯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归来后的杰森。他之前怎么连一次都没有见过？怎么一次都没有想过去见？因为一切在看见杰森后变得如此明显——
“布鲁斯。”杰森将拽回布鲁斯现实。年轻人烦躁地抓头发，肩膀紧绷微微耸起，看起来恼火又充满防备。杰森的声音甚至都跟Jason几乎一样，只是更加沙哑，大概是因为吸烟的习惯，
“你到底有什么事？”他啐道，“我实在是受够了你像个变态一样每天晚上在楼下盯着我。所以，Spill it*，然后我们像平时一样大吵一架，然后你像平时一样生气离开，我终于能不受打扰地好好睡一觉。”
于是布鲁斯意识到杰森大概从第一天就发现了自己。
他想起蝙蝠侠跟三只小鸟归来后神谕的汇报，在他们四个离开后剩下的义警不得不扩大巡逻范围好覆盖所有区域，红头罩负责的最多，包括整个哥谭东部。杰森大概在他们离开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都没有休息好，还不得不担心他们永远回不来。现在他们终于回来了，一切勉强恢复正常，然后布鲁斯开始守在杰森楼下。
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布鲁德产生了一丝愧疚，但也因此变得更加不知所措。他不将事情fuck up的概率从本来的渺茫变得更加渺茫。
“布鲁斯！”杰森厉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布鲁斯张口，然后顿住。因为他看见厨房角落里堆着的红头罩的装备，灰色的护甲有将近一半都变成了黑色，毫无疑问是干涸的血。
他的脑子一抽，“Did you kill？”
“什么？什么？？”
布鲁斯低吼，“我告诉过你了，红头罩不能在哥谭杀人。”
穿着白色T恤跟长裤的年轻人消失了，那双荧绿色的眼睛此刻亮得几乎在发光。红头罩跟蝙蝠侠一样像是即将进攻的猛兽似的紧绷起来，竟然显得势均力敌，“Seriously？？”他同样低吼，“你坐在我的楼下整整一周，就是因为你觉得我又杀人了？？Well，那些fuckers绝对活该去死！”
“没有人活该去死。”布鲁斯绷紧下巴，“没有人该被自己最差的一次选择定性。义警没有权利审判他人，更没有权利做出判决。”
对此，红头罩仰头大笑，然后重新锁定布鲁斯，“我杀的所有人都绝对活该去死。他们都是一次又一次被给予机会，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他们不知悔改。怎么，他们不活该去死，那那些被他们伤害的无辜居民难道活该去死？你知不知道你，通过纵容那些罪犯，间接杀死了多少人？？”
就像是过去几年的每一次吵架那样，蝙蝠侠道，“蝙蝠侠不能杀人，哥谭不能失去希望。我知道小丑——”
“你知道！”红头罩像狼一样嚎叫，“你也知道小丑到底杀死了多少人！”
他眼底的绿在翻滚，在燃烧，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吞没他朝蝙蝠侠袭来。红头罩的手动了动，布鲁斯后退一步。
下一秒，绿光竟然暗淡了，仍然将原本清澈的蓝色覆盖，仍然在边缘翻滚，但是却比上一秒好不知道多少倍。
布鲁斯怔住。
杰森深吸一口气，抬手抓头发，烦躁肉眼可见，“Jesus，布鲁斯，我虽然之前说了我们可以来吵一架，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来吵一架。就为了这个你在楼下盯了我整整一周？”——是的布鲁斯已经意识到了，并且瞬间感到羞愧——杰森啐道，“我现在身上有一个足足十英寸长的伤口，我过去三天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八个小时，我明天下午还有一场小组演讲。我不能更不在乎你的crusade，你到底有什么事？现在说出来。”
布鲁斯眨眼，重新看向厨房角落的装备。
OH。
他踏前，“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杰森翻白眼，“Jesus fucking Christ。”
*
十二分钟后，杰森坐在客厅唯一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布鲁斯单膝跪在他身侧，替他在腰间缠上绷带。
杰森说的十英寸没有半点夸张，是一个很长且狰狞的伤口，布鲁斯认出里面被杀手鳄抓出来的伤口特征。红头罩今晚的确遇见了杀手鳄，红罗宾赶去帮忙。之后红头罩直接结束了夜巡，布鲁斯本以为是因为没有其他的案件了，但现在看红头罩大概率是因伤早归。
而布鲁斯还以为装备上的血是罪犯。那绝对百分百是红头罩自己流出的鲜血。布鲁斯抿住嘴角，在绷带上打结固定，站起来，将杰森的T恤递给他。那件衣服的大小几乎能淹没二代罗宾，换成Jason则会松松垮垮，几乎跟布鲁斯是一个尺寸。
他的孩子长大了。杰森长大了。在没有布鲁斯保护的残酷的世界中他仍然生存了下来，并且旺盛生长着。担忧、喜悦、愧疚、骄傲交杂着，布鲁斯感觉心脏涨得几乎要爆炸。
甚至在蝙蝠侠跟三只小鸟消失的期间杰森也默默将他们丢下的哥谭撑了起来，神谕的报告显示犯罪率没有任何上涨，也没有任何义警造成的伤亡。这些数据证明了杰森，布鲁斯不该看到血就立刻得出结论，事实证明他错得不能更错。他应该更加信任红头罩，因为他信任杰森。
杰森将T恤穿上了但却没有动，靠在沙发背上疲惫地闭眼。
布鲁斯注意到他眼皮下浓浓的青黑，他看起来也比一个月前消瘦一些。
杰森说他过去三天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八个小时，说他明天下午还有一场小组演讲——等等，什么小组演讲？
义警的工作没有什么小组演讲，开会也都是在晚上，在蝙蝠洞或者钟楼内，布鲁斯很确定明天没有任何会议。而且杰森说出group presentation的语气跟方式几乎像、
不可能。不可能的，对吧？就连提姆跟迪克都因为义警的繁忙放弃了学业，更别说杰森死亡时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归来后一切变化如此之大连蝙蝠侠都感觉反应不及，杰森如何能抽出时间来学习？
但是却也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他当然可以。你知道他有多热爱读书。高中没毕业没有关系，他还可以考GED。红头罩一年前突然减少了夜巡的时间，时间正好在八月中大学开始课业的时候。假如努力也不是不可能在时间表中挤进课业，搅局者就做到了。没有道理杰森做不到。
布鲁斯感觉喉咙开始哽咽。
可是假如杰森真的做了，为什么他不告诉布鲁斯？明明布鲁斯不可能不愿意帮忙，他有那个关系找哥谭大学的校长谈，他可以赞助大学，最不济他也能帮忙出学费，让其余的义警帮忙巡逻红头罩的地盘好减轻负担，为什么杰森不肯告诉他？
因为你直到十几分钟前还在质问他是否杀戮了。布鲁斯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蝙蝠侠不信任红头罩，现在恶果反噬回布鲁斯身上。
布鲁斯已经不在乎姿态了，他必须要确认。
“你、”他的声音断掉，吞咽，“你之前说，你明天下午有小组演讲。是什么演讲？”
杰森仍然躺靠在沙发上，眼睛没有睁开，但布鲁斯感觉到他全身僵硬了。
“你是不是、”他哽咽，“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杰森终于睁眼了，仇恨地盯着他，“怎么？”他冷笑，“好给你借口夺走我的领地吗？好让你怜悯一番顺便贬低我吗？我上学不是为了你们，我读书也不是让你们像是看猴马戏一样嘲笑我！”
“跟这些无关！”布鲁斯激烈反驳，“没有任何人会嘲笑你，我们也不会夺走你的地盘，我们只会帮你！假如你告诉我了！”
“我——”
杰森挑衅，“你就怎么？”
你是什么时候毕业的？
就今年，三个月前。本来还想出去玩，结果毕业典礼刚结束就不得不去卧底了。但Bruce说可以在今年圣诞后可以带我出去。
去哪里？
去LA。阳光、沙滩、好莱坞，他说。
布鲁斯在心里回答，因为他答应过十三岁的你假如考进大学就带你去洛杉矶看道奇的棒球赛。
Oh God，Jason是对的。他不能更加对。杰森仍然是杰森，他从来没有变过。
布鲁斯闭上眼睛，感觉眼眶仍然被眼泪填满，多余的泪水甚至顺着缝隙汇聚在睫毛边缘，威胁着要滴落。
“布鲁斯，the fuck is going on？”杰森的声音开始掺进担忧，“Shit，你难道得了绝症？告诉我你还能活多久。”
“我、”布鲁斯开口，声音沙哑艰涩，“我曾经答应你考上大学就带你去洛杉矶旅游。”
杰森震惊得忘了仇恨，下巴掉下。
“你应该告诉我的。”布鲁斯无助道，“这样我能提前空出行程，安排旅行。马上就要放冬假还是圣诞季节，最好的景点跟住宿都要被订满了，你要是提前告诉我就不至于这样了。”
杰森嘴巴张开，合上，又张开，然后又合上。
他大声地吞咽，再开口，声音同样变得有些沙哑，“这、这不算什么，布鲁斯。只是社区大学罢了，都不是正经的四年制大学，我只是随便上了几节课，都不算全职学生。”
Still，I'm so proud of you.
布鲁斯坚定道，“这仍然是一个里程碑。仍然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成就。你的期末考试什么时候结束？我们第二天就去旅行，我跟卢修斯还有提姆商量后应该能空出将近两周的时间。”I'm so proud of you.I'm so proud of you.I'm so proud of you.然后他想起来自己应该将感受说出来，afterall，他向另一个世界的Jason保证了。
”杰森，我......我为你骄傲。”
杰森看起来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布鲁斯不屈服地望着他。
大概两三分钟后，他孩子小声道，“我没有考试，只有论文。最后一个deadline是在十二月十三号。”
布鲁斯微笑。
***
十二月二十号。
他们两个大块头站在迪士尼加州冒险乐园内，布鲁斯戴了一个米奇耳朵的头箍，头顶大太阳，周围全是人。
“我就说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他抱怨，“你看，假如我们提前计划了就提前几天来，不至于撞上高峰期人多得连排队都累死了。”
“Shut up。”杰森手上拿着一个大白的气球，在愤怒地狂点手机屏幕，“根本没有这么糟糕。我用Genie plus预定了下午四点半的银河护卫队，我们到时间去就能直接插队。”
“那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
“正好留出时间让我们吃午餐，排队一个环游世界，再看一场米奇音乐剧。”
“FINE。”布鲁斯朝前走，“那我要吃汉堡。”
他没注意到身后跟来的杰森仍然在看手机，仍然在点着屏幕，哪怕已经订好了游玩项目。
【你干什么惹了蝙蝠侠？】
有人秒回，【什么？】
【蝙蝠侠。】
【我现在本来该在好莱坞，但是却在迪士尼。蝙蝠侠一听见丧钟出现在洛杉矶西边后就非要拽着我离开，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杰森嗤了一声，刚要将手机塞回口袋，又有新的一条消息。
【下周三，费城。我有一个单子，帮把手？】
杰森想起上一次跟丧钟一起合作的流畅，还有结束后非常令人愉快的午餐跟咖啡。丧钟竟然非常了解莎士比亚戏剧，对书也有很独特的品味跟见解。他微微提起嘴角。
【Sure，old man.】
作者有话要说：
*你要是把这件事搞砸
*他收到警告了
*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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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没更啦，有长途飞机，后天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