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耗时百天的游戏已经结束,苏格兰威士忌没有成为雨宫清砚预期中的那个苏格兰威士忌,不过那个人带给他了诸多惊喜。

  这种意料之外的发展反而更能刺激他对那个人的兴趣。

  清晨,一道门铃声让他从睡梦中缓慢抽离,但是他并没有起床,只是翻了个身,继续闭目养神。

  直到感到有些饿了时,他才终于舍得坐起来。

  他按部就班地洗漱,随手从衣架上拿下一件外套,准备出门。

  冰箱里有能吃的东西,那是昨天的任务奖励,但越是他需要的东西他就越是感到厌烦。

  雨宫清砚推开门,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个人,动作微顿。

  “雨宫。”站在门外的那人笑着说。

  雨宫清砚点了点头当作回应,绕过门口的人,转身下楼。

  “雨宫!”

  雨宫清砚抬起头,看着趴在楼梯栏杆上的那个人,问道:“叫我名字做什么?”

  “你要去哪里?”那人问。

  他生出了几分额外的兴致,因为显然,这是过去的苏格兰威士忌不会问出的问题。

  那个人的边界感一向很高,谨慎、敏锐、防备,直接询问出行路线可不是那个人会做出的事。

  于是他大发慈悲地回答道:“吃早餐。”

  “我带了。”上面一层楼梯的那个人举起手里拎着的袋子,补充道:“早餐。”

  雨宫清砚歪了歪头:“哦?”

  最终他们并排坐在了安全屋的餐桌旁。

  雨宫清砚看着摆在面前的餐盘里的卖相相当不错的早餐,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他笑了一下,没说话,吃起早餐。

  那个人以前可不会直接坐在他身旁,应该是坐在对面才对。

  越来越有趣了,他想。

  早餐的味道很不错,从那个便当盒来看,这应该是苏格兰威士忌自己做的。

  厨艺不错有时候是个会让人心情愉悦的设定。

  心情不错,于是雨宫清砚把苏格兰威士忌带来的便当盒洗干净,放回便当袋里,交还给他的主人。

  “味道怎么样?”诸伏景光问。

  “不错。”那个戴着眼镜、穿着件白色短袖的男人随口回答着,转身走向沙发。

  这个时节穿这种衣服其实已经有些薄了,在接过便当袋时一触即离的手指的温度也印证了他的想法,这间公寓的保暖程度不算好,但是公寓的主人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诸伏景光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玄关的置物柜上,再次转身回到了客厅。

  那个人并不在意他是留下还是离开,就像开门的那一刻那个人即使已经看到了他也还是直接绕过向外走去,他一直都觉得那个名为雨宫清砚的人眼里的世界是另一个模样的,很多东西都不曾被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站在门外?”

  诸伏景光没听懂,疑惑道:“嗯?”

  那个人倚靠在沙发里,只是看着他,似乎并不准备做什么解释。

  事实上,那个人的确没做任何额外的解释。

  诸伏景光斟酌着开口:“给你送早餐。”

  “直接进来不行吗?”

  他们两人的谈话仿佛在两个截然不同的频道,虽然对此已经习惯,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头疼。

  诸伏景光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不太方便吧……”

  对方的视线太过直白,让他的话音一顿,立刻解释道:“我没有说你来我那里不好的意思,我只是怕这样会打扰你休息。”

  那个人仍旧定定地看着他,诸伏景光一哽,又补充道:“……我也没有你打扰我休息了的意思!”

  越说越乱,他干脆闭上了嘴。

  陷在沙发里的人站起身,径直走向卧室,没对他刚刚的话做出什么回应或点评,只是淡淡道:“过来。”

  诸伏景光一愣。

  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依稀能从未关的门内看到床的一角,以及搭在床沿边的被子。

  或许是注意到他没跟上去,公寓的主人侧头问道:“你在等什么?”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抱歉……来了。”

  他曾经为这栋安全屋的墙壁刷过漆,起因是那个人让他在墙上画画。

  但是那时候那个人在卧室睡觉,所以他没能为卧室进行粉刷。

  从浅蓝色跨越到极致的黑白只需要一步,诸伏景光看着这间卧室,一股冷意顺着裤脚蔓延上来。

  他后知后觉地从这间卧室想起了这栋安全屋最初的模样。

  诸伏景光的目光扫过已经一半落在地上的被子,伸手试探性地碰了一下,确认那个人没什么反感的反应,他才终于俯身把被子捡起,规规整整地放在床尾。

  安全屋的主人蹲在床头柜前,依次拉开几层抽屉,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依托视角,诸伏景光能看到,其实那几个抽屉里都是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东西存放。

  他想起自己的安全屋里的床头柜,里面放了不少无关紧要又零碎的东西,主要目的是为了掩饰其中的秘密隔层,隔层里曾经放过诸多的照片,后来……

  他将自己逐渐发散的思维打断,抛出脑海。

  现在可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

  “原来在这里。”

  随着最后一层抽屉的拉开,那个蹲在床头柜前的人终于出声,有了准备起身的趋势。

  “给你了。”

  有什么东西被随手扔了过来,诸伏景光下意识地伸出来接住,他的动态视力很优秀,所以在真正触碰到那样东西前就已经依稀判断出来,那是一把钥匙。

  “这是……?”他迟疑道。

  “不认识吗?”那个人随意坐在床边,“钥匙。”

  诸伏景光有些无奈,他当然能看出来那是钥匙,他疑惑的是这是什么的钥匙又为什么要给他。

  不过以那个人的脑回路,如果不直接问,或许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他冷静分析,很难不怀疑,就算直接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这是什么的钥匙?”诸伏景光问。

  “门。”

  果然如他所想,就算直接问了,也很难得到答案。

  他换了个问题:“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那人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你不是想要吗?”

  “嗯?”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决定还是从自己身上出发去分析比较好,想摸清雨宫清砚的逻辑可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

  明明早就对此有所觉悟,却还是会忍不住去理解,想看看那个名为雨宫清砚的人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明明不需要钥匙就能进门。”雨宫清砚的目光落在前方的一块普普通通的地板上,口吻依旧平淡:“你却总是拘泥于一把钥匙。”

  他喜欢苏格兰威士忌,有时候却也会感到厌烦。

  这种厌烦并不是出于对那个人本身,而是出于一些与他个性不相符的举措。

  他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哪来的那么多顾虑,仿佛带着永远用不完的警惕和谨慎,起初是如此,现在亦然如此。

  这样的苏格兰威士忌,是成为不了他理想中的“苏格兰威士忌”的。

  这个世界里的造物会走上命中注定的道路,而想要成为真正的人,那么率先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所以他总是对苏格兰威士忌说:保持思考。

  但仅仅是浮于表面的思考是远远不够的,从想做到真正去做,其中还隔着一段距离,苏格兰威士忌过于谨慎和敏感,仿佛有着无限的顾虑,所以他才会说:做你想做的。

  他期待着苏格兰威士忌能做出各种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即使那件事本身并不值得他愉快,但是他喜欢看到来自苏格兰威士忌身上的“出格”的瞬间。

  “这把钥匙可以是这间公寓的钥匙,也可以是任何一扇门的钥匙,我说过,做你想做的,无论是进这扇门还是哪扇门都无所谓,同样,这句话不拘泥于一扇门。”

  “你想来送早餐那就来,午餐、晚餐还是什么其他,你想来就可以来,但是下一次我不会给你开门。你可以选择直接进来,也可以选择不来,按响门铃能体现你的礼貌,但对我来说不过如此。”

  卧室内彻底安静下来,诸伏景光攥紧掌心里都那个钥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认真开口道:

  “说实话,雨宫……第一次把你的照片放进钱包只是顺手,但是第二次,我是故意的。”

  诸伏景光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对方面不改色,甚至懒得抬起头。

  “所以呢?”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那个人终于动了起来,随手把床头柜上的钱包拿过来,从中抽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熟悉的照片,最早一次见它可以追溯到几个月前的初夏。

  诸伏景光有些怔然,那是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的记忆,他竟然把那件事忘了:刚刚拿到代号、一觉醒来一个陌生的组织成员坐在床边、一张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他的照片……

  那时候的他尚且还没让把照片放进钱包这件事染上一起不可言说的暧昧,在多重影响以及衡量下,他并未把太多注意力分给把照片放进钱包里的那个动作。

  他承认在看到那只属于雨宫清砚的钱包里出现了他的照片时心情有一丝不该有的触动,但是以他对那个人的并不算深的了解,那张照片大概率是被遗忘了,那个人随手把照片放进钱包里然后就此忘却,仅此而已。

  “……但我不是忘了把照片拿出来,雨宫。”诸伏景光说。

  坐在床边的男人随手把钱包扔回床头柜,抬头说道:“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诸伏景光没有说话。

  又是熟悉的语气,又是熟悉的眼神,又是熟悉的话语,那个人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

  “苏格兰,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现在,思考,然后告诉我,你今天来见我究竟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