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加尔抬眼望了那鬼魂一眼,她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却能意识到沉默背后隐藏的巨大悲伤。

  她犹豫了一会,斟酌的开口:“我尽量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位太阳之子。”

  鬼魂抬手鞠了个躬。

  临走前,伊莉加尔听到背后那只鬼魂若有若无的叹息随风消逝。

  她先是在周围采了一些小野花。

  嫩黄色的小野花是这片陨落大陆唯一的亮色,风一吹,它那柔软的根茎似乎随时都能被折断,这种弱小的花朵在尘世中当然随处可见,但是在这里难免显得珍贵而脆弱。

  伊莉加尔采了满满一怀抱的花。

  她思虑的很周全,为了避免达达利亚回来时找不到自己,留下来一封信。

  信里详细的告诉了对方自己去了常夜灵庙,并不远,就里驻扎地十分钟的路程,却并没有说自己去干什么,只是含糊其辞道去挖掘一些祭祀用的石头。

  这对一个学者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伊莉加尔来到渊下宫的前几天都在这么干。

  他不会怀疑自己去做其他事的。

  伊莉加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瞒着对方做这件事,总觉得达达利亚知道后肯定会以有危险为理由拒绝她走出营地。

  她绕着巨大的庙宇前进,附近安静极了,只有微风轻轻吹过树枝的声音。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悬崖,上面被几块奇怪的石头围绕着,还有一个巨大遗迹石碑。

  伊莉加尔抬眼望去,那抹鬼魂说的地方约莫就在那。

  山坡很陡,稍微一不小心,就会落下去,伊莉加尔颇费了一些力气才爬上去。

  手上还粘上了不少泥,她随手一拍,泥巴哗哗掉落。

  站在这个山坡望过去,只觉得周围宽阔极了,就连临近的几片大陆碎片也能隐隐约约看到。

  常夜灵庙也是这大陆碎片之一,伊莉加尔很难想到,当初到底发生什么灾难,能叫一片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大陆坠落到海底深处。

  还是能够造出“太阳”的科技发达的王国。

  好像沙漠也是这样,曾经在赤王带领下盛极一时的族群,如今窝藏在小小的阿如村,还成了疯子学者的流放地。

  难道知识也是一种禁忌吗?她望向一片破碎的大陆想到。

  巨大的墓碑上写着很多字,在漫长岁月的磨损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伊莉加尔的手摸过其中凹凸不平的痕迹,闭上眼感受其中的字形。

  这几天她遇到的都是白夜国的字体,看多了难免认识其中几个常用字形。

  墓碑上说的是这位死去的太阳之子菲拉蒙。

  看来她没有找错。

  菲拉蒙又名比螺梦门,常言此天之外另有世界,但是臣民们都觉得他说的都是妄语。

  伊莉加尔只能看懂这段介绍,下面的字形她只能隐约摸出几个“祭祀”“烈火”这样的字眼。

  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情。

  伊莉加尔将满怀的野花放在墓碑前,嫩黄色的野花仿佛为这片沉重与黑暗增添了几抹鲜活。

  她低头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太阳之子默了会哀便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也十分顺畅,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这要归功于达达利亚派人清扫了附近的怪物。

  快到营地时,她听到了很多人的说话和行动的声音。

  远远看过去,是愚人从士兵正搬着一个又一个密封的箱子,而高大的青年穿着白色披肩站在其中,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封信,他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朝伊莉加尔的方向望来。

  一片灰暗颜色中,深蓝色的冷漠眼眸格外吸引人。

  两人安安静静的对视着,周围是人来人往的人群。

  再次见到他,伊莉加尔的心情没由来的有舒展,像是微风中轻轻摇晃的小花。

  她这才意识到,没有见面的那么多天里,自己似乎有些想念他或者说时刻都在惦记他。

  吃饭的时候在想他现在是不是也啃着难吃的小面包呢?

  望着石头发呆的想他在执行什么任务呢?会不会有危险?

  睡觉时想他是不是也望着星空发呆呢?

  .......

  她克制着自己的欣喜,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朝他走过去。

  青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眼中的万年不变的坚冰在此刻融化,露出春日繁花般的笑意。

  这是他发自本心的笑容,不再带着任何其他人的影子,连达达利亚自己都没有发现。

  伊莉加尔越走越快,最后变为跑的,她像一只小鸟迫不及待的飞向达达利亚。

  “慢点,别摔倒。”达达利亚带着浅浅笑意看向面前喘气的少女。

  伊莉加尔脸一红,刚才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什么要跑起来,太丢人了!显得她好像多迫不及待一样。

  她才没有很想他。

  “没事,我只是太久没锻炼了,想跑跑步而已。”她看向别处掩饰道。

  达达利亚点点头:“对,跑跑步对身体也挺好的。”

  他好像真信了伊莉加尔的话,真以为对方是为了锻炼身体。

  伊莉加尔一梗,蓦的又想到在鸣神岛的那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沸腾的心不由得像是坠入到冰水中了。

  连刚刚奔跑完亮晶晶的眼睛都灰扑扑下来,连带着笑容也暗淡下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了啊?”

  达达利亚有些茫然,怪物对人的情绪感知并不敏感,他刚刚来到这副人体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才学会辨别情绪。

  人类的情绪极其丰富,喜怒哀乐难以涵盖全部,大多数情绪介于两三种之间,带着隐秘而又微小的差别。

  而对于怪物,它并不懂得这些差别。

  因此达达利亚不明白为什么刚刚在风中奔跑的快乐少女突然低沉下来,即使她极力勉强,达达利亚还是看出来了。

  “因为采集一些样本耽误了,你呢?你又去探寻遗迹了吗?”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道。

  要不要问她为什么突然不开心吗?难道是遇到了魔物吗?还是有人欺负她了呢?想到这,达达利亚的心中不由得浮上戾气。

  伊莉加尔看向他手中的信封,他刚刚应该看到自己写的信了。

  “只是在常夜灵庙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对论文有用的东西”伊莉加尔晃晃手中的笔,这只笔是她作为学者随身携带的习惯,没想到在应付达达利亚身上起到了作用。

  “那有找到吗?”

  伊莉加尔点点头:“看到一个太阳之子的故事。”

  “太阳之子?”他有些意外。

  “我们这次出去捕捉样本的时候也见到了石壁上记载了他们的故事。”

  “什么故事?”伊莉加尔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她一直对鬼魂未说完的后半部分耿耿于怀。

  达达利亚仔细回忆着那天见到的巨大壁画:“太阳之子似乎是祭祀用的人畜,在他们十岁生日那一日要踏入巨大的篝火,在烈火的燃烧中为神明献上祭祀之舞,是一种残忍的祭祀。”

  人类残害同类的方法是怪物在深渊从未见过的多。

  真是残忍又无情的物种。

  他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小玫瑰,她看起来那么脆弱,纤细的脖颈仿佛轻轻一用力就像柔软的花茎一样折断了。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他想。

  伊莉加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他们不是神之子吗?为什么会成为活祭用品?”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满腔不敢置信。

  伊莉加尔从提瓦特大陆的编年史中知道,上古时候确实有很多国家有活祭人民的习惯,但那大多数由于落后和愚昧。

  而从现存的遗迹上来看,白夜国是个科技高度发达的国度,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还是将十岁的孩子火祭。

  “这与身份地位无关,愚昧并不会因为科技而改变。”达达利亚耸耸肩说道。

  他不具备人类所谓的同理心,当然也无法理解伊莉加尔为什么一副难过极了的神情,但触及到红色眼瞳中的哀伤,他还是不免心中一刺。

  是那个灵魂残留下的情绪作祟吗?似乎更严重了。

  伊莉加尔终于知道了那个鬼魂沉默的后半部分,是无法言说和无力改变的悲痛。

  少女的头像是无精打采的玫瑰低垂下去。达达利亚看不得她这样难受的表情。

  长臂一伸,将她轻轻揽至怀里。

  据他这些年观察人类的行为,拥抱是一种很好的安慰方式。

  伊莉加尔被他环抱在怀里,贴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够听见对方有力的心跳。

  她知道,这是达达利亚想要安慰她,但是脑子里还是不由得浮现那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异性朋友之间也会像他们这样亲密的拥抱和牵手吗?

  似乎不是这样的,起码在伊莉加尔看到的朋友中不是这样的。

  她不禁问自己,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每次当她想要回到那条边界分明的线中,做回一个好朋友应该有的样子,达达利亚总会像一只莽撞的小兽越过这条线,毫无顾忌的闯到她心中。

  让她心神不宁。

  她想,或许应该找些回到须弥,回到那些永无止尽的研究中,就不会出现这种越轨的事情。

  他们本就是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相遇之后就该回到自己应该有的轨道,而不是像现在不明不白的拥抱。

  即使伊莉加尔不断警告着自己,赶紧挣脱这怀抱,这不符合规矩。

  但怀抱太温暖,她仍贪念沉醉于其中。

  她在心里轻轻的说:朋友这个词太讨厌了,我不想做你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