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杜清安亦未寝，正盘腿坐在床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美子跪坐在榻榻米上，身体微微前倾，手拢在袖子里，盯着的杜清安，又把这话问了一遍。
“温泉溺死人的事，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社会新闻了，死者身份又特殊，想找一找，网上还是有的。而且，有人看起来也希望这可以归结为一种乌龙事件呢。泡温泉昏睡而溺死，总比死于温泉里胡搞听起来不那么引人注意。本来只是我的猜测，可是你的反应和夏佳小姐所说的玉子小姐的一些反常表现让我确定了，你应该和玉子一样，至今不敢组建新家庭，不敢和去接受别的男人吧？”
“我…”辛苦保护的秘密，被人隐晦地点破，美子自从遇到黑藤中三以后无时无刻不在痛苦挣扎自我厌弃，用冷漠保护自己的心里防线在这一刻仿佛被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溃不成军，“他拿家里的生计威胁我，许诺会给我一个好前程…玉子也是，他说会娶她，现在不过是提前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而已，我们……”美子的话被她自己的泪水哽住，脸埋进了掌心，发髻也散乱地垂落。
想起樱桃给她看的资料，或许，现在这样的局面反而对她们最好。杜清安这样想着，跳下床，安抚地拍着美子的肩膀，“我不会说出去的，也不会再有人追究的，你守着家里的生意，也很好，忘了那些事吧，你还年轻，而那个老畜牲，也死了不是吗？”
美子呜咽着没有说话，发泄出来人也冷静了许多，她掏出手帕擦拭自己弄花的妆容，站起来给杜清安深深鞠躬，退出了她的房间。
就好像她没有来过一样。
而杜清安又去了一趟温泉。这里分男浴和女浴，男浴可以混浴，在下游，活水流动速度很快。
如果有点什么可溶于水的证据混在水里，也很快就会冲刷干净，消弭无踪吧？
死无对证，含糊成意外，反倒是对她们保护。
那天，应该是这样的。杜清安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眼前推导模拟出大概的经过。
黑藤中三叫了美子和玉子一起泡温泉，不顾年老体弱的事实，硬学年轻人逞筋骨之能，气血之勇，以至于他那本就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生命力迅速透支，摔倒在温泉里溺死，又或许，他和汉成帝是一样的死因。而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人来救他，流动的泉水把所有的证据都洗刷干净，包括人体上可以提取到的任何可以查到dna的决定性证据。加上受害者某种认为自己已经“不配”的心理，她们把这件事打算带进棺材。而黑藤中三背后的人为了给他掩盖丑闻，把事件定性为意外。或许是负责这件事的人怜惜两个女孩，担心她们遭受风言风语，或许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经不住媒体深挖，或许是怕有人无意中看到这条新闻发现蛛丝马迹。总之，黑藤中三的死亡真相被掩盖，而受害人却一直活在他带给的伤害阴影中，甚至不敢接受异性的示好，小心翼翼地生活，不敢和人发生冲突。就连恨意，也只敢通过花束隐晦表达。彼岸花，是代表绝望的爱恋不假，可是在中国，它还有一个含义，就是诅咒。玉子的真实想法无从得知，但这或许是她在熟人前显露恨意的为数不多的机会。
“果然，给那群人服务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牲。”
捡起石头狠狠扔进水里，杜清安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她也不会再来了应该。
长野温泉之旅，是杜家姐妹的休假之旅，可是到最后，调整状态的预期没达到不说，反而徒增烦恼。杜清宁开始苦恼怎么在这几乎永远不会过去的一年里避开那几个戏份很重的警察，杜清安则是注意到了黑藤中三给她的启发。
樱桃给她的资料上，提到了黑藤中三明面上是一个学者，但暗地里给日本公安工作，负责一些在华特务间谍的领导工作等。日本公安内部安插的线人还挺可惜的，他说这个黑藤中三确实在情报工作上有一手，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年轻时他还没爬到现在的地位，就因为玩出过社会新闻连累其他同事帮他收尾，老了老了，还弄出这样的事。但是他因为这种事死了，确实丢整个机构的脸。
黑藤中三干过的某些事，不能让媒体嗅到气味。
“樱桃，你还记得上次，我让你们用来给白兰地下套的那个公安卧底吗？”回去后，樱桃为杜清安做汇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那个卧底后来被冰茶物尽其用后本来想分割卖出去，可是药物已经破坏了他的身体机能，砸手里了，只能沉海喂鱼去。但他的儿子，就是我用来和他做交易的那个孩子，他之所以被盯上，就是因为他的血型比较特殊，和他父亲一样。当时，好像就是曾在这个黑藤中三手下做过事的一个人来联系我们，说那个孩子被几个没事找事的公安保护起来了，他们不好下手，希望我们可以提供他父亲的生/殖细胞。于是冰茶便保留下来了那个卧底的生/殖系统，用药养起来，还给卧底打了药物弄了不少细胞。黑藤中三死得猝不及防，很多工作都没有交接，难免出差错，但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搞死白兰地的机会。
卢恩前段时间传达了这个命令，他和某知名医药公司达成了合作，对方家族提出了联姻，或许明年，她的某个堂妹就会和对方的某位公子结为夫妻。
前提是对方真的有能将组织的科研取而代之的能力。
所以卢恩的意思是，他要薇尔妮娅提前做好准备，他下达正式命令的时候，薇尔妮娅必须有能将白兰地合理铲除的手段。黑藤中三启发她，完全可以借这类人出现类似失误（哪怕人为制造）为突破口，逼迫这一条线上的鱼都露出水面，包括白兰地，但又要注意把组织和家族摘出去。
“黑藤中三，可真是多面手呢。不但做着间谍领导工作，居然还负责为权贵甄选合适的货物。”樱桃话里带着一点对黑藤中三的恶心之意，对自己的本国同胞，还是稚龄儿童痛下毒手，简直枉披人皮！
“要么是父子呢。樱桃，太平洋上这几个国家，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除了东亚那个。黑藤中三的资料里最能让杜清安欣慰的就是这条了，那就是怕死又多病的大和权贵们宁愿花大价钱搞本国幼童，做试管婴儿，都不敢想从东亚那个国家拐卖儿童的主意。是的，不敢，也办不到。那个国家的每一滴血，每一条命，都很金贵。
“休假也结束了，我们该干活了，樱桃。大伯的命令你也知道，我的计划是，我们要故意去引诱白兰地知道并犯错，把证据掌握在我们手里，等大伯想要他去见上帝了，我们可以随时动手。”说着，杜清安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刷写着什么。
“大人，那万一家族和那边谈崩了，又或者，尚未定下来的某位小姐发现对方根本就是徒有其名，中看不中用呢？”那不还是得维持和组织这貌合神离都快给对方戴绿帽子的“婚姻”吗？
“哦，我亲爱的樱桃，那个时候，就不是我们几个该操心的了。”这个级别的问题，自有家主去烦恼。
待樱桃记住纸上内容，杜清安用打火机点燃纸张，丢进烟灰缸，毁灭踪迹。樱桃默默看着她摆弄，轻声问道：“您真的甘心吗？”甘心这样屈居人下，为他人作嫁衣裳一辈子？
杜清安没有樱桃想象中的对罗素家族表忠心，或者说什么“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之类的话，她不在意，是真心不在意的那种表情，是坐拥天下的人不会在乎区区蝇头小利的那种不在意，她说：“无所谓了。”
无所谓？怎么可能无所谓？樱桃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那天惊闻噩耗，见到她们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后路，她才恍然大悟，那时薇尔妮娅大人口中的“无所谓”是什么意思，可惜她明白得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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