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摘的好,未必就会包饺子。
本着鲍皇叔的原则,人人都有一双手,不能在鲍府吃闲饭,岳华带着两个孩子都洗了手,围住了餐桌,以鲍皇叔为核心,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包饺子运动。
宇文颢没怎么包过饺子,小时候在家也很少吃,有次保姆请假了,韩女士忽然心血来潮,包了荠菜馅的,结果娘俩吃了一锅面片汤,还没滋没味的,韩女士说:儿子,饺子好难包啊,小小的宇文颢一推碗:妈妈,饺子好难吃啊。
硬着头皮包了几个,总不能把馅很好的融合在皮里,不是洒出来就是黏不上皮,李艾教了一会也笑了:“看来你是真不会包饺子啊。”
宇文颢基本和楠楠一个水平,还没玲玲包的好,索性偷摸地少放馅,结果被鲍皇叔发现:“这么少的馅你当喂鸟那,饺子就得薄皮大馅才好吃,我看你敢放进去!”
宇文颢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好意思怼他,只好以眼为刀,飞了他一刀,却也将混进大部队的瘪饺子拿了出来。
鲍皇叔一扭脸,又逮住岳华的一个残次品:“你这下锅就得破,白瞎了我的皮,作废。”
嗯,宇文颢心里平衡点了。
鲍皇叔还真不含糊,手中一根擀面杖跟装了小马达似的,刷刷地,把饺子皮飞向每个人,简直就是个擀皮机器,干活怕热,脱了小黄人的帽衫,只穿一件弹力背心,胸肌微抖,擀皮不止。
李艾见楠楠和宇文颢出工不出活,索性叫他们下桌去玩别的,楠楠犹如恩赦,一溜烟跑到客厅里去打游戏了。
宇文颢却不肯,瞅着鲍皇叔手里滚动的擀面杖:“要不,我擀皮吧?”
“会吗?”
“试试。”
还好,有点陶艺课上玩泥巴的底,按鲍皇叔教的,中间厚点,四周薄点的原则,擀了几个,至少李艾说还行,鲍皇叔瞅着宇文颢递过来的眼神,也点了下头:“跟我比是差点,凑合着吧。”
德行!
“宇文颢……我叫你颢颢行吗?”李艾问。
“嗯,行,那我也叫你艾姐吧。”
“好,你可真是不爱说话,我家楠楠将来要像你这么安静就好了,可惜,越来越随他爸爸,大男人怎么也这么聒噪。”
鲍皇叔忽然不乐意了:“李艾,你啥意思?”
“哟,听出来了?一个你,一个文涛,还有张谦,你们三个,一个比一个话多。”
“那是,一个宿舍睡过来的情意,不过跟我比,他俩差点,晚上一拉灯,我就给他俩讲鬼故事,一宿都不用睡了,第二天一早,三只熊猫就去上课了。”
“你还挺骄傲?贵人语话迟,你就不能贵气点?”
岳华笑道:“我就喜欢德哥这么接地气的,干嘛一天到晚的装啊,还嫌不够累的,不过,姐,你看我还行吧?”
“你啊,分人,碰上喜欢的人,嘴也停不下来。”
岳华颇有感慨地:“是啊,别看我每天站在讲台上要讲那么多话,可一下课,基本没话说,不是不想说,是没有想说话的人。”
鲍玄德往他身前一凑,低声笑道:“你住我这,我天天晚上给你讲故事。”
岳华嗤地乐了:“你不会也天天给我讲三国演义吧?”
鲍皇叔切了一声,宇文颢不禁望过去,李艾笑着解释:“知道他为什么叫鲍玄德吗?他爷爷是个老木匠,人称活鲁班,一辈子最爱听的一部书就是三国演义,特别崇拜刘备,孙子出生那天一高兴喝多了,一个电话打到新疆去,非要给孙子起名叫玄德,他爸又特孝顺……”
李艾还没说完,宇文颢就笑了,鲍皇叔有些懊恼:“诶诶,我这点家史怎么老说个没完?你们懂什么,这名字深意大了去了。”
或许那饱满的肌肉包裹在弹力背心里过于诱人,身旁的岳华忽然抬手就兜了他胸肌一下:“鲍皇叔不仅薄皮大馅,还很有弹性,我就爱听这个。”
“草。”鲍皇叔的胸花处,一片面粉。
宇文颢手里的饺子皮抻变了形,揉了,重新擀。
李艾嗔道:“小华,别跟他瞎闹,我记得你移民前,挺好交往的,姑姑说家里的门槛都要被你那些朋友踢烂了,这边没什么朋友吗?”
岳华叹了口气:“都是同事,什么朋友不朋友的,老外吧,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其实很难把你当朋友,我们也很难融入他们的圈子,华人倒是不少,可是更多的是竞争关系,你当助教,他要当副教授,人心复杂,还不如保持一定距离的好。”
“唉,也是。”李艾虽然没工作,但这几年的移民生活也感慨良多,不禁望向默默擀皮的宇文颢:“颢颢,你来加拿大多久了?”
“六年。”
“啊,这么久了?多大了?”
“23…快24了。”
“还在念书?”
“嗯,在D大读研,学艺术。”
岳华抬起头:“D大?我也想去那里试试看呢。”
李艾瞪了他一眼,又问宇文颢:“就你一个人在这边吗?”
“嗯。”
“老家是哪儿的?”
宇文颢犹豫了一下,只说了祖居的地方,李艾顿时笑道:“人杰地灵,我们也去过,烟雨长廊真是美啊。”
“嗯。”
“春节才能回家看看了吧?”
宇文颢摇了摇头,见李艾还在望着自己,又补了一句:“一直没有回去过。”
屋里短暂的安静了几秒,鲍皇叔挤完一个饺子又下达新指令:“行了吧李艾?都上百个饺子了,够吃了。”
“还剩了几个皮,没馅了。”
“没事,给我,我给客人包几个幸运饺。”
玲玲一听来了精神:“鲍叔叔,我也要幸运饺。”
“你啊,下次哈,这次是给白又亮的。”
“鲍玄德。”宇文颢竖起擀面杖,剁了下面板,抖落一层面粉。
鲍皇叔笑眯眯的,向宇文颢伸出一只手来,宇文颢连忙向后躲。
“别动,你鼻子上有东西。”
宇文颢手上都是面粉,只好抬起胳膊去蹭鼻子。
“别蹭,更脏了。”鲍皇叔说着,拍拍手,然后刮了把宇文颢的鼻梁:“嗯,这下干净了。”
李艾笑着招呼岳华帮忙收拾餐台,岳华也低头浅笑着。
“等一下,大家都过来,跟饺子合个影吧,这可是我来多伦多第一次在家包饺子呢,留个纪念。”鲍皇叔兴致盎然地提议着。
几个人紧凑地围着饺子和鲍皇叔,鲍皇叔的手不管不顾地搂过宇文颢,都不给挣脱的机会,咔地一声,留下这美好的一刻。
去洗手间的时候,宇文颢照了眼镜子,呃!鼻梁上重重的一抹白,跟小丑似的,刚才的合影……妈的,缺德玩意。
饺子大功告成,鲍皇叔和李艾又去准备下酒菜,宇文颢和岳华陪着孩子在客厅里玩游戏,岳华又打听起关于D大的情况,宇文颢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学心理学的,看来,想到多伦多谋职,不像是开玩笑。
原来饺子可以这样好吃?宇文颢终于明白,一样东西好不好吃,全看怎么做了。
鲍皇叔亲自给他调的蘸料,宇文颢认为不蘸料也很好,韭菜虾仁很清香。
“听哥哥的,你试试,一茬蘸醋,二茬放生抽,三茬点香油,口感层层递进,香死你。”
宇文颢刚想说自己怕腻,觉得又犯了执拗的毛病,只好听之任之,按着鲍皇叔的流程,吃了一遍,也就那样吧,都挺好吃的。
岳华要开宇文颢那瓶冰酒,被鲍皇叔拦住了,说是吃韭菜馅还蘸着醋,喝什么都品不出来,糟蹋好酒。
岳华只好作罢,鲍皇叔拿出一瓶二锅头,李艾连忙阻拦:“玄德,别喝这个,你还不知道他,不喝正好,一喝就高的。”
两个男人也有些年没见了,根本不听李艾的,各自倒上,鲍皇叔冲宇文颢举了下酒瓶,意思你也来一杯?
宇文颢忙摇头,不是不能喝,而是今天不能喝。
几杯酒下肚,两个男人面色都微微泛红,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移民生活多寂寥,谁能与我举杯同醉……
李艾望着已经停了筷子的宇文颢,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着:“他们啊,也好些年没见了,当年岳华移民,还是玄德送他去的机场呢,抱着玄德哭的稀里哗啦的,文涛,哦,就是我老公,在一旁还吃醋呢,说到底谁才是他表姐夫!”
“你们移民怎么没选温哥华,还能互相照应着点。”
“你也知道,华人移民早期都去温哥华,几近饱和,消费又高,多伦多这两年政府为了鼓励移民,出台了很多优惠政策,也就意味着机会更多,过几年文涛也要过来的,总不能那么早就退休养老吧,而且我更喜欢多伦多,大,疏阔,有点像我们北京。”
宇文颢点点头:“所以都叫它大多伦多嘛。”
鲍皇叔听见,扭过脸道:“什么大多伦多,就是个土狼屯(Toronto)。”
宇文颢忍不住揶揄道:“你这个发音比哪个词都准。”
“小兔…我现在不用担心了,”说着,一把拽过身边的岳华:“我有英文老师,一对一,我提供吃住,他学费全免。”
不知是被那句没说完的小兔崽子刺激到了,还是鲍皇叔搂着岳华的样子有种莫名的炫耀感,宇文颢突然觉得脚下那双兔耳朵的毛拖鞋也别有用意,嘴巴随即放任起来:“老师教的好是一回事,还得看学生的悟性高不高,B大也没把你教出来,可见是个人天分的问题。”
“诶呦卧槽,来劲了?”
李艾忙推了鲍皇叔一下:“注意点,还有孩子呢。”
果然,楠楠从客厅传来一句学舌:“唉哟卧槽,来劲了。”
“楠楠,不许学叔叔说话。”
大人们都笑了,李艾更是无奈,看了眼闷声不响的宇文颢:“你别理他,他就是B大出来的残次品。”
宇文颢也笑了:“嗯,还不如我包的瘪饺子。”
鲍皇叔一拍桌子:“诶呦,我想起来了,还没给客人吃幸运饺呢。”
“不吃了,我饱了。”宇文颢倒也不是客气,今天是真吃撑了。
鲍皇叔起身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小碟,只有几个饺子,小元宝似的。
“不吃可不行,这是幸运饺,不吃的话会跑福气,来,尝一个,我单给你包的,他们都没份。”鲍皇叔很期待,也很催促。
因着那句他们都没份,宇文颢夹起一只幸运饺,送进口中,软滑滑的,纯肉丸的,就是味道偏淡了些,还有点腥。
基德这时颠颠地跑过来,冲着爸爸手里的幸运饺,喵地叫了一声。
鲍皇叔歪着头问:“好吃吗?”
宇文颢不忍拂他好意,勉强道:“还行,什么馅的?”
“罐头馅的,就是你推荐我买的那种,打成馅,更好吃。”
宇文颢一僵,张嘴想要吐出来,鲍皇叔一把捂住他的嘴,目光闪闪,冒着只有宇文颢才能读懂的寒意:“都看着呢,吃下去,我可是吃了好久呢。”
宇文颢鼓着腮帮子含着那口饺子,怎么忘记了,人家现在家里住着个英文老师……
岳华扶着额,笑到肩膀抽筋也不敢笑出声来,李艾一脸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几个在搞什么?”
鲍皇叔回过头,冲着岳华又是不明所以地一笑。
我让你笑!!!
宇文颢想都没想,以迅雷不及耳的态势,一口咬住鲍皇叔已经半松开的手掌,狠狠地,深深地,甚至能感觉到牙齿嵌入肌理中的丝丝快感。
啊——鲍皇叔短促的叫声也分外的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