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似弈离开灵泉后不久,就遇到了满脸焦急之色的苏逆天和萧而行。

  见秋似弈平安无事,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得知秋似弈方才是去了山顶药池,便又忍不住齐齐露出担忧之色。

  尤其是萧而行,他能看出秋似弈对这次表演极为看重,若非实在撑不住,绝不会独自离开。

  他当即拍了拍胸脯承诺道:“你放心,决赛的表演有我盯着,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若是你累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秋似弈点头。

  萧而行没有苏逆天那样机灵,但做起事来却踏实稳重、一丝不苟,想必可以完美地完成他布下的棋局。

  而他,自然是乐得一身轻松,可以借此机会专心准备英才榜的比试。

  “多谢。”秋似弈点点头,转身朝着屋子走去,假装要到床榻上休息。

  只等这两人离开,他便可以立即坐起来钻研新的攻击之法。

  秋似弈闭上眼,脑中想的却是今夜偶遇玉流光之事。

  玉流光大半夜不睡觉地四处晃荡,应该是为了加固阵法。

  当日圣人承诺,会在美人榜决赛时将他传送到英才榜决赛现场,可如今阵法被人加固,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变故。

  这么一想,秋似弈便忍不住微微蹙眉。

  苏逆天抬手替江近月拢了一下被子,一低头就见江近月满脸疲累之色。

  这人都病得如此重了,还要为决赛表演忧心,真让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萧而行坐了一会儿,见江近月呼吸平稳,似是入睡,便起身告辞。

  他应该抓紧时间带着众人练习,才不会辜负江近月殚精竭虑想出来的棋局。

  隐匿阵法之外。

  秋辞落本想回屋休息,谁知脚步一偏就下意识走到了江近月队伍所在之地。

  今日他与其他修士一同排演决赛时的书画表演,却进展得很不顺利。

  他选的人皆是排名靠前,谁不想争一争那前十的位置?因此大家互不相让,都希望能表演最精彩的那一段。

  可那一段,是秋辞落早想好了,要留给自己的。

  一位沈家的旁系子弟,直接摇头拒绝,说这段表演能者居之。

  他这一争,另一个大宗门的首席弟子也站了出来。

  秋辞落当场就想破口大骂。

  可这一回,他是铁了心要效仿白清月,一言一行都要柔弱无助,最后只得强忍这口气答应了下来。

  秋辞落收回思绪,心中后悔的情绪越发重了。

  早知如此,他就该像江近月那样,挑选排名靠后的修士来衬托自己才对!

  秋辞落抬头看向隐匿阵法。

  这阵法极为厉害,一眼望去,尽是皑皑白雪,看不到半个人影,连声音也彻底隔绝住了。

  不过……阵法再强,也有疏漏之处,那边是脚下的这片土地。

  阵法能罩住上面,却不可能将地也罩住。

  秋辞落心念一转,悄悄取出一张窃听声音的符箓,贴在了地上。

  很快,便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这一次的表演……主意都是江近月想出来的,可他自己却没什么登场的机会。我们定要为他设计出一个别出心裁的表演才行。”

  “不如到了最后一刻,我们所有人都蹲下来,只余他一人站在中央之处?”

  “还是太俗气,配不上他的风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秋辞落听不太清楚,但也足够他明白,这些人是在偷偷盘算着,如何让江近月独享最后的舞台,还要用尽手段去衬托他。

  秋辞落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这些人傻了吗,居然甘愿当绿叶去衬托别人!

  “秋辞落,你在这里做什么。”

  骤然响起的声音令秋辞落身体一震。

  他赶紧藏好地上的符箓,装作路过的模样。

  “我正要回屋休息,谁知有些头晕,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了。”秋辞落说道。

  萧而行却半点不信。

  好在他回来得及时,这秋辞落必是在想办法探知他们的表演内容。

  “你的屋子在那边。”萧而行指了指,见秋辞落走出很远,身影彻底不见,方才进入了隐匿阵法之中。

  一进入阵法,他便询问众人方才说了些什么。

  得知可能有人在偷听,众人都惊出冷汗,暗道还好他们没想出什么绝妙点子,也未曾透露棋盘之事。

  萧而行松了一口气。

  “对了,我见过你的剑舞,气势颇为不凡。你有什么好点子吗?”一人问道。

  萧而行正要摇头,他自己的剑舞讲究一个直来直去,自然不懂什么精巧的设计。

  但下一秒,他就被地上的影子吸引住了。

  “有了。”萧而行说道:“不如最后一刻,我们协力拉出一张画布,让江近月在后面起舞?如此一来,他只有影子投影其上,最后一刻才露出真容。”

  “是个好方法。”

  “影子晃动,让人看不见容貌,却更添了几分意境。最后骤然出现,便会格外扣人心弦。”

  ……

  众人讨论了一夜,终于定下了雏形,只待江近月过来时问问他的意思。可没想到,江近月今日身体不适,没能过来。

  他虽没来,却托苏逆天带来一张棋谱,让众人按棋谱去排演队形。

  萧而行挑起大梁,按照棋谱调整队形。众人只觉得调整后,整个棋局步步妙手,不仅有弃炮捉象的诱敌之计,还有双车齐发的恢弘攻势……可谓引人入胜到了极点。

  棋局,是这一场表演的关键。只有棋局吸引住了看客,才能让他们注意到每一个人的表演。

  又一日过去距离决赛开始只剩下三日了。

  秋似弈这几日一直趁着无人之时,练习用扇子攻击的方法。

  为的是防止进入英才榜决赛现场时,被人看出自己曾经的攻击路数。

  等到练得差不多了,他便起身朝屋外走去,打算看看自己的队伍练得如何了。

  秋似弈刚一出现,众人便激动地围了过来,要让他看看众人练习的成果。

  这一看,秋似弈很是惊诧。

  如此复杂的棋局,这些修士却一子不落地完成了。

  表演也与棋局配合得十分精妙。

  无论是孤兵被困时放手一博的独舞,又或是双炮擒王时的琴琶合奏,都让人移不开眼。

  最后,他所在的将位命悬一线,连弃二子绝地反杀,更是将整盘棋推向了高潮!

  看到自己一手补完的棋谱,经由众人之手表演出来,连秋似弈自己都觉得心潮澎湃。

  “太好了!”秋似弈由衷夸道。

  得了他的夸奖,辛苦练习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彼此之间递了个眼神,决定要告诉江近月精心准备的惊喜。

  “棋局胜负已定,便该轮到你来表演了。”

  “我们想替你拉出一道水幕。”原本是画布,可这几日众人一有空就琢磨,便改为了水幕。

  水中月,模糊却美丽。

  “然后,你就在水幕之后独舞。”

  秋似弈:“……”他是绝不可能跳舞的。

  还未等他拒绝,众人已经努力展示了起来。他们先是拉开一道水幕,然后有两人提笔作话,水幕上徐徐浮现山河景象。

  “等你独舞结束,这水幕就会骤然分开一线,这时候你跨步而出,然后——”萧而行说完,那两个提笔的修士手腕一抖,水墨山河图景瞬间染上了颜色。

  就像是素白的雪原,因为这人的出现,而骤然生出辉光。

  “你——喜欢吗?”众人齐声问道,眼巴巴地看着秋似弈。

  这下,拒绝的话是说不出口了。

  好在,圣人已经答应过他,棋局一结束,立即将他送走。说句喜欢倒也无妨,反正他肯定不需要跳舞。

  “喜欢。”

  众人瞬间露出笑容,连带着练习时都更有力气了。

  ***

  五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努力准备表演的众多修士来说,便是太短了,恨不得将一天掰成两天用。

  而对于从四面八方赶来,等着观摩决赛盛会的修士来说,就太漫长了。

  终于,山门开启,无数人倾刻间涌入了空寂的雪山。

  白清月走在山道上,身边跟着五个人,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继风燃之后,又有四人找他要请帖,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当初他们能因为初试的惊艳追捧他,如今自然也能因为惊艳去追捧别人。

  只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白清月越想越觉得心头酸胀。

  尤其是重新踏上这条旧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摘下美人榜第一,下山门时无数人高呼姓名的盛况。

  等新的第一诞生,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清月你不舒服么?”说话的是风燃。

  虽然他这个心思都飞到了决赛上,但白清月毕竟是他的同门,身体又不好,自然要多照顾一些。

  白清月顺势点了点头,刚好他也装不下去了,就借着生病难受,狠狠皱起了眉头。

  “此地有修为压制,不如我背你吧。”风然见白清月身形摇摇欲坠,状态实在不好,便主动出声说道。

  白清月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悄无声息地朝余下四人看去。

  上一回这些人聚到一起,还是为了替他去采一株灵草。

  中途他虚弱乏力,这些人为了争抢谁来背他,险些打了一架。

  可今日开口的却只有风燃一人。

  白清月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真的要绷不住了,他拥有的一切都在被一只无情的手缓缓夺走。

  他爬上风燃的背,身体轻轻地颤抖,心中有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着,不能让别人抢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江近月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散修。

  就在白清月被嫉妒情绪冲昏了脑子之时,忽然听见风然说道:“我听说,那秋家的信任家主秋辞落也来参加美人榜比赛了。”

  白清月整个人顿时冷静了下来。

  在江近月横空出世以前,白清月一直将秋辞落视为最大的敌手。

  毕竟明眼人一看,秋辞落就是想走他的旧路。

  谁知,半道杀出江近月这匹黑马来。

  秋辞落此刻定是气得牙痒痒,肯定会有所动作。

  就让秋辞落去和江近月斗吧,他只要静静看着就好。

  白清月心神一松,便装模作样地夸起了江近月。他声音不低,许多路过的修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这美人相惜,实在是一桩佳话。

  甚至有人提议,应当让两届美人榜首相携下山。

  白清月心中更是得意。单比脸,他可不会输。

  一时间,他被击碎的骄傲又重新粘了回来。才情固然好,但总有江郎才尽之时。

  脸,才是永远不变的利器。

  众人朝山上走,不多时就来到了山巅的大平台。

  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整座山巅白雪皑皑,很是开阔。

  白清月目光一扫,就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沈知节。

  说起来,这沈知节和他还颇有渊源。他能有今日名气,此人功不可没。

  白清月强压下的忧虑又浮了出来。

  沈知节……今日会出手吗?

  他正想着,忽然又看到了一个人影。这一看,白清月险些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玉家家主,玉流光!

  他怎么会来看决赛?!

  白清月险些绷不住自己的神情。

  据他所知,玉流光从来不会观看仙缘大会,连他那一届都未曾出席,为何今年却破了例?

  发现玉流光的人不少,许多人都低声交谈起来,只觉得这一次决赛来的太值了,居然能见到玉家传说中的那位家主。

  能吸引家主坐镇,这一回的决赛,必定有过人的地方!

  “沈知节,这几日玉家不宁静,你悠着点。”玉流光压低声音说道。

  听到这话,沈知节脸上倦色消退,身体也微微坐直问道:“镇压魔气的封印出问题了?”

  他只想安心当一条咸鱼,但若是封印除出了差池,魔气意外漏出,恐怕就要启动圣人留下的“诛魔阵法”了。

  到时候,沈家必定要挑起大梁。

  玉流光摇摇头:“封印没有问题。”

  沈知节松了一口气。

  玉流光看向沈知节,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家人一辈子钻营阵法,就是希望能登顶世家第一,唯独沈知节是个变数。

  他十六岁那年,就孤身一人闯了雪山,要和他比试。

  结果自然是惨败。

  沈知节却不气恼,反而松了一口气说道:“沈家天天说我乃阵法奇才,将来于阵法一道,必定是天下第一,还好有你在,我可以继续当天下第二了。”

  玉流光听了这话很是惊诧。

  据他所知,沈家人最忌讳旁人提二,这人倒好,竟然直接说要当第二。

  沈知节见玉流光惊讶,便理直气壮地说道:“第二多好,天塌了有第一顶着。”

  玉流光收回思绪。

  因为那一次的惜败,沈家咽不下下这口气,就让沈知节来仙缘大会捣乱。

  沈知节来是来了,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没有真的做出出格之事。

  到了后来,仙缘大会干脆立下规矩,将沈知节的出手作为一种考验。

  一旦表演中断,就视为失败。

  也算是全了沈家脸面。

  这些年来,沈知节仅有一次没出手,便是白清月拿第一的那一回。

  因为这段故事,白清月这个第一更添了几分传奇之色。

  “知道了。”沈知节点点头,然后身子一倒,懒懒地靠在看台上:“我这回不出手便是。”

  “那要是你爹问起?”

  “就说表演太无聊我睡着了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那个白清月表演画画我就睡过去了。”他知道白清月借着此事扬名,不过反正与他无关,他也懒得管。

  说到睡,沈知节骨头都松了。

  他实在很喜欢玉家,整个家族都透露出一股无欲无求的感觉。

  不像沈家,吃个饭嫡系子弟都要用勺,因为两根筷子寓意二,很是不祥。

  其他人倒是能适应,但沈知节一顿要干三碗饭,勺子真的不方便。

  他刚眯起眼睛,就被周围震耳欲聋的喊声惊醒了。

  “出来了!是江近月——”

  “江近月!”

  热烈的呼唤声几乎要先翻天穹上的云。

  这下那些没有听过江近月大名的人,也纷纷向周围的人打探起来。

  沈知节就是其中之一。

  他看向玉流光,问道:“江近月是谁?”

  玉流光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许久才道:“你自己看吧。”

  只因,他实在找不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词,来描述江近月。

  另一边。

  “天哪,居然有这么多人!我早就听说过仙缘大会是修仙界最大的盛会……却没想过有这么多人。”

  “江近月,他们都在喊你的名字呢!”

  明明喊的是江近月,这些人的心里却是一样的激动。

  最后两日时间里,江近月再次修改了棋局,好几步棋堪称鬼手,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偏偏一子逆转,让人的心被吊得死死的。

  他们可以想象这一场表演必定会成为惊世之作。

  而他们,居然是其中的一部分。

  秋似弈也便被这夸张的动静给惊到了。上一回这样的大场面,还是他被数万正道修士围攻追杀。

  那些人也在叫着他的名字。

  不过,得加上一句“你的死期到了。”

  像这样的场面倒是稀奇。

  秋似弈收回思绪,不再理会那些人,而是重新跟众人交代了一下比试之时需要注意的事情。

  托先前那个乌龙的福,这一回他可谓是将石碑上的规矩烂熟于心。

  里面提到了一个变数,那就是在比试时可能会有人出手打破阵法,干扰表演。

  所以想要拥有最终排名的权利,整个表演必须从一而终,不可半途中断。

  “若真出了变故,我会调整棋局走法,你们不必担心。”秋似弈道。

  众人俱是点头。

  “请江近月、萧而行、段林、穆歌……登台。”

  长长的一串名字念下来,看台上欢呼的众人都微微愣住。

  江近月居然要带这么多人一起表演?

  等等……那些人的名字好陌生,似乎都些排名靠后的修士。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打了个问号,这样的演出还能精彩吗?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来没多久,就被地面上骤然出现的横纵线条给击碎了。

  在秋似弈的反派生涯里,还是头一回当众表演。

  但是表演和攻击之道相同,都讲究一个先声夺人。

  因此这横纵线条也要如铁钩银画,充满凌厉破人的气质。

  必须画得迅疾,画得干脆。

  显然,这些修士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只用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就在地上铺开一张巨大的棋盘。

  太快了,甚至比他们之前练习的每一次都要更快。

  台上的看客久久不能回神。

  人生如棋,骤然在这风雪之巅看到一张壮阔棋盘,无数人都感觉道心一动,似有所悟。

  还没等他们细想,原本缩居一隅的众多修士四散开来,顷刻间就占领了棋盘的各个位置。

  他们半跪在地,像是和风雪融在一起,苍茫而寂静。

  忽然,一阵急弦响起,只见四人背靠背,横琴在身前。

  一人扫弦,琴音未落,另一人已续上。

  还是扫弦,势更急。

  瞬间,四面琴声势如炮火,如四方压境,激烈地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炮。

  看台中好几个人都微微倾身,想要看清弹琴的人是谁。

  下一秒,只见四个人同时腾跃而起,落在了棋盘的中央之处。

  棋盘对称,他们这一落,赫然就是最中心。

  “是中炮。”有懂棋之人,低低出声,满副心神皆被牵住。

  也有奔着江近月而来的修士,忍不住移开视线,要去找江近月的身影。

  往届的第一,开局必在中间。

  可这一回,却是四个籍籍无名之人落在了万人瞩目的中心处。

  “跳马。”

  还没等那些人找到江近月的身影,棋盘上局势又变。

  这一回,却是两人一组。一人弹琵琶,一人执鞭而舞。

  初时,琵琶声轻柔细腻,宛若良驹食草,很是惬意。下一秒执鞭人一转身,长鞭抽地,瞬间激起烟尘。

  一声长啸,两人飞身而动,落在孤兵身后。

  这一动很多人终于看到了江近月的身影。

  居然是“将”位!

  一些人心中着急。这“将”位听着好听,可是站位偏远,一场棋里也动不了几次,甚至不能离开九宫格。

  远没有其他位置引人注意。

  这样一场惊心动魄地棋局,他怎么将显眼的位置都给了旁人呢!

  也有人感叹于江近月的胸襟,他们并非是因为那一舞而喜欢他,却是因为最后那一杯洒脱的酒。

  如今见江近月布下如此玄妙的棋局,只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双方各出二子后,人群中骤然传出惊呼。

  只见,江近月那一边“跳马”后,“车”也动了,直直对准另一端的空门。

  是“直车”!

  原本平和的棋局瞬间变得激烈起来,仿佛下一秒,那车就会直直越过中界,吞吃对面的人。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棋盘,目光死死地盯着每一次棋子的动向。

  就连沈知节也微微坐直的身体。

  布阵和棋局有相通之处,这棋局却是很玄妙。

  先是弃车献马吸引火力,随后,那“车”骤然动了。

  只见三人飞身而起,顷刻间就落到了棋盘的对面。

  沈知节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不困了。

  ……

  终于,棋盘上仅余六子。

  江近月第一次动了,避开了直奔自己而来的“炮”。

  他的身姿还是一如既往的飘缈如仙,只可惜动的时间太短。

  围在江近月身边的修士心中激动,暗道等江近月独舞时,那些人必得惊掉眼睛。

  再有片刻,这局棋便胜负已定。

  舞台后方。

  秋辞落显然要把自己的手给抓破。

  这棋局之法实在新鲜,连他都忍不住看得出神,何况看台上的那些人呢。

  且这一回,沈知节居然和白清月那一届一样,没有出手干扰表演。

  莫非连他都被吸引住了?

  秋辞落垂下眼。

  这表演太惊艳了,再加上那些修士精心为江近月设计的独舞表演,他拿第一简直毫无悬念。

  他要阻止这一切。

  秋辞落眼神沉沉看向自己的丹田处。

  如今……也唯有渡劫才能阻止这一切。

  秋似弈死后,秋家如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因此几位长老联手给他传了功力,希望他能在英才榜拿第一,然后于决赛时晋级。

  如此,便可扬名于天下。

  虽然此刻他还没拿到第一,可他不能再等了,绝不能让江近月的表演顺利完成。

  秋辞落深吸一口气,背着众人服下了“化境丹”。

  他平白得了几个长老的多年功力,只要服下此丹,那功力顷刻间就会化入丹田之中。

  然后,便会招来渡劫天雷。

  不多时,原本晴朗的天际就骤然积聚起厚重的乌云,隐隐还有雷声落下。

  “有人要渡劫!”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所有人都朝天穹看去,一时之间竟无人再关心棋盘上的变化。

  棋盘上的众人,也朝天穹看去,只见秋辞落在玉流光的帮助下穿过了阵法,直直飞向天雷。

  天穹上,雷光湛湛,秋辞落画符抵御雷劫,一时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对于修士来说,渡劫自然是重中之重,看别人渡劫可以积攒经验,自然不容错过。

  轰。

  秋辞落轻松避过第一道天雷,得意地朝下方看去。

  那棋,果然下不下去了。

  可还不够。

  那些人虽停了动作,身体仍站在棋盘山。只怕是打算等他渡劫完毕后再继续下。

  秋辞落暗暗咬牙,他没想到这玉流光的阵法如此厉害,竟能挡住天雷之力。

  “沈知节!”玉流光朝下方喊道:“再布一道防御阵法,不能让雷劫落地。”

  雷劫为天地之力,寻常修士渡劫,都会飞到天穹上,为的就是不让雷劫降到地上。

  一旦雷劫贯通天地,其威力会增长百倍以上。

  “好。”沈知节点头,飞身落到棋盘上,恰好落在江近月的身边。

  他正要布阵,却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厉喝:“快散开!”

  还未反应过来,惊雷已当头落下。

  沈知节跑得很快,余光看到棋盘上的修士也四散逃开,不免生出一丝遗憾。

  这一回的棋局,连他都没舍得出手扰乱,却被这道惊雷给破坏了。

  同样心思的人还有很多,虽说渡劫不是修士可以控制的,这应当算是个意外,玉家很有可能会允许江近月他们再表演一次。

  可再来一次,必定不如第一次惊艳了。

  天穹上,秋辞落先是露出喜色,既而整个人都惊呆了。

  方才他趁着玉流光不备,利用符箓将雷朝阵法下引,为的是彻底毁掉棋盘。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雷劫贯穿天地后,威势骤然增加到了一种可怕的境界。

  透出一股灾厄之气。

  这、这他怎么可能渡得过去!

  秋辞落手脚冰凉,根本不敢靠近雷劫。可若是不渡这劫,修为便会跌落。

  思虑片刻,秋辞落咬牙闯入雷劫之中。

  雷劫贯穿了他的身体,秋辞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根本就不是他能承受的力量。

  “救、救命。”秋辞落拼命向玉流光求救,玉流光只得伸手拉他,半条手臂也瞬间被震得酥麻。

  玉流光心知不能再等,必须马上重新构筑阵法,切断雷劫才行。

  他看向沈知节,却见沈知节已经领着好几个擅长阵法的修士,朝雷劫聚拢而来。

  一群人协力布阵,可偏偏雷劫力量越来越强,将阵法死死撑出一道缺口。

  一时间,所有人的修为都恢复了。

  一道身影腾跃而起,直直朝阵法顶部飞去。

  是江近月!他是什么修为,竟敢直直靠近这可怕的雷劫?

  来不及惊诧,下一秒,只见江近月右手一甩,扇子便横切飞出,直直穿过了惊雷。

  “愣什么,布阵。”秋似弈说道。

  众人瞬间明白过来。

  江近月居然是要强行切断雷劫,好让他们闭合阵法!

  这实在是……

  秋似弈没空多说话,他能感觉到,雷劫的威力已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好在,一直默默呆在他衣袖里的灵脉动了动,分走了一部分压力。

  同为天道之物,灵脉与雷劫的力量似乎也有着某种联系。

  秋似弈顿时不慌了,只待扇子飞回手中,便又掷了出去。这一次,众人牢牢把握时机,在扇子穿过雷劫的刹那,顺利闭合了阵法。

  失去了贯通天地之力,那可怕雷劫渐渐散去。

  秋辞落早就痛晕了过去,他让别人替自己抗雷劫,自然不能算渡劫成功,此刻丹田内一阵疼痛,像是破了洞的水桶。

  秋似弈还在看着渐渐消失的雷劫。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里,雷劫贯穿天地威势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下一回渡劫,他必要试一试。

  毕竟威力越大,淬炼身体的程度也就越强。

  折扇飞回他的手中。

  秋似弈徐徐落下,重新落在了“将”位之上。

  空荡的棋盘只有他一人,先前惊雷落下时,站在棋盘上的修士皆在萧而行的保护下散去。

  此刻,看着孤身站在棋盘上的江近月,萧而行默默攥紧了手。

  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完成这惊心动魄的表演了。

  其他人的眼中亦是露出惋惜之色。

  玉海凑到玉流光身边,低声询问能否重新开始比赛。

  玉流光点点头,朝江近月走去。

  “今日比试突发变故,这一局棋无法下完……”

  “谁说这局棋无法下完?”秋似弈道。

  他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朝他看去。

  只见秋似弈重新朝天穹飞去,站在了自己方才斩雷劫之地。

  像是跳出棋盘外,与天地对弈。

  此刻,雷劫散尽,万丈云霞染透浓厚的黑云,在秋似弈的身后蔓延开来。他乌黑的长发随风而舞,雪白单薄的衣袖一掀,露出了一截苍白脆弱的手腕。

  然后,他忽然仰起头,握着折扇朝天穹一指,笑道:“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