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

  容玉抱剑站在一边,仿佛一个局外人,但他龇牙咧嘴咬着的腮帮子暴露了此刻极度不爽的心情。

  看着面前两人抱着鬼哭狼嚎足足有两柱香时间,“徒弟!”“师尊!”地叫了半天。

  “差不多得了!”

  他一刻也忍不了了,冲上去将两人扒开,昂首挺胸地隔在两人中间。

  但两个泪眼婆娑的人视线依然没落在他身上,依旧深情对视,“徒弟师尊”地叫。

  容玉抓狂地大喊一声,“够啦——!!”

  尾音拉得很长很长很长。

  容祈终于肯看他一眼,脸瞬间垮下来,“有病治病,别在我面前发癫。”

  岂有此理!这态度转变之大令人震惊!

  容玉气不打一出来,“没看见你亲爱的师尊胸口在喷血吗!你再叫两声能把他叫死。”

  容祈这才顺着他所说的看过去,看没来的急检查伤势,燕无渡毫无预兆地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看见两张着急的脸凑上来,他想着,原来没有痛感也不好,连身体什么状况都感觉不到。

  *

  空位王室最近流传一件非常轰动的八卦。

  君主容祈带回来了一个昏迷的少年。

  那天天色已晚,城门关闭,他号令打开城门,在几千个将领地目光中,抱着那个羸弱重伤的少年,急切召集满王宫的太医为他诊治,并放言救不回少年就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而那少年的脸竟有八九分像从前那个下落不明的小倌,众人惊呼“难道是替身?”

  不仅如此,二皇子容玉还紧跟其后,对兄长极度不满抱怨。

  “都说了他快死你在那鬼叫个什么劲啊”

  “为什么抱进你寝宫啊?你想干什么?”

  “你除了会说陪葬还会说什么,有本事你传他几百年功力看看。”

  容祈忍无可忍回头,“别以为你是我弟我不揍你,不想再挨一脚就乖乖闭嘴,自己滚回干元宗,他的真实身份泄露一丝一毫,我拿你祭刀。”

  容玉愣住,然后气鼓鼓甩袖离去。

  有关那晚的舆论几乎是王室出面也压不住的程度,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其中最可靠,流传最广的猜想如下:

  那少年与容玉在阴谋中相识,危难中牵手,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然天有不测风云,因为与小倌太过相似的长相,被容玉的兄长,空明的君主容祈觊觎,他罔顾人伦,将弟弟的心上人强硬地留在身边。

  少年虽然柔弱得如同一朵随水飘零的小白花,却也是个刚烈决然的性子,既然不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还要做他人替身,倒不如直接死去。

  于是他企图用自残打破容祈的妄念,谁料命悬一线还是被救回来了,他绝望,他痛恨,却无能为力,只能呆在容祈身边当一只以色侍人的金丝雀。

  谁料容祈早已不把他当做替身,而是真心实意地爱上他,清醒地沉沦下去。

  少年也不是感觉不到那个呼风唤雨的年轻帝王的心意,可他仍然无法决断自己的情感,他站在命运的断崖口,回头看着两条分叉路:

  一边是共赴生死的干元宗第一天才,容玉。

  一边是对他情根深种的霸道帝王,容祈。

  他该如何抉择呢?详情请于二十八日至听茶社,首席说书先生为您讲解皇室情仇。

  “天哪,你昨天也去了吗?”

  “当然了!昨天那一话简直太精彩了!”

  “就是君主趁着少年熟睡要偷吻,结果被二皇子撞破,兄弟二人剑拔弩张那一话吗!真的太刺激了!”

  “对啊对啊!!”

  两个宫女激动得直跳,完全不顾灌木这边百无聊赖嗑瓜子的当事人的死活。

  燕无渡生无可恋地丢掉以后一枚瓜子壳,决定表达一点当事人的态度。

  他嬉皮笑脸地自灌木后面窜出来,“姐姐们在聊些什么呀,加我一个呗。”

  两宫女摆手,“嗨呀没什么,不就是君主前些天带回来的那个少年……”

  接着转头一看,两人石化愣住,因为“少年本人”正对着她们春光明媚地笑。

  念及少年人设,是个外表一步三咳的小白花,实则黑心黑肺的霸王花,两人吓得赶紧跪下 ,“公子饶命!”

  燕无渡连忙绕过灌木,小跑过去将人扶起,“饶什么命呀,怎么忽然跪下了……”

  “是奴婢们多嘴,求公子不要告诉君主,不然定会……”

  “不能说吗?可本君已经知道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侍女们吓得差点晕过去,燕无渡回头一看,好嘛,一边没哄好又来一个。

  容祈满脸冰冷傲然就要对这两个说长道短,搬弄是非的侍女降罪。

  燕无渡还没问到想问的就被打断,他没好气地颐指气使道,“转回去,别打扰我。”

  在两个婢女堪称惊悚的目光中,容祈乖乖转身,封闭视听,好声好气道:“你好了告诉我,马上要回去喝药了,加之外面风大易着凉,最好快些。”

  婢女们:!!!

  果真创作来源于现实啊,甚至有时候现实更离奇。

  燕无渡再次和颜悦色道:“你们说的这话本在哪听来着?”

  “……神应大街的听茶社。”侍女忐忑回道。

  “讲到哪一话了,给我回顾回顾。”

  侍女一愣,这人似乎与传闻中的也不一样,倒是很平易近人呢,见他毫无问责之意,便将说书的自编的野史和盘托出。

  燕无渡又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瓜子,一人分了一点,三人围坐一圈,边聊边磕,讲到精彩处,他认真严肃得不像在听一个八卦,还跟着两个侍女夸张的语气迎合道:“是吗?”“啧啧”“太不是东西了”

  容祈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接着乖乖等人。

  很快将这段《王室情仇》讲得七七八八,侍女们看他颇感兴趣,便倾尽所有问道:“这只是其一,听茶社的惊喜远不止于此呢!听说过另一本《干元风云》吗?比这个刺激一万倍?”

  燕无渡再次坐正,认真道:“怎么说?”

  “这一本讲的是八百年前一个姓燕的魔头,不过你年纪小,兴许没听说他的名头,那叫一个残暴嗜血,生杀无数,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啊!”

  燕无渡干笑两声,“哈哈……”

  什么话?这都是什么话!

  “话说这燕魔头八百年前被道昀老祖一箭穿心……”

  “不是被雷劈死的吗?”燕无渡十分严谨地纠正。

  侍女大手一挥,“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魔头没死!”

  “!”

  “他被道昀老祖囚禁了八百年。”

  燕无渡太阳穴直突突,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怎样?”

  侍女再次神情激动。

  “还能怎样!当然是废尽修为然后%#@啦!老祖挈着那魔头的下颌一边%#@一边说,直接让他死了太便宜他,要一点点折磨摧毁他的神智和尊严,谁让那魔头杀了他最爱的师尊宴见月……”

  燕无渡忽然捂着头痛苦哀嚎,满地打滚道:“别别别这个真听不了,我头疼,有缘再见了姐姐们。”

  他一个麻溜起身,捂着脑袋朝容祈走去,“走走走,回去喝药,为师头疼得厉害!”

  侍女心想怪了事了,这少年是只爱听自己有关的传闻话本吗?他人的怎么还听不下去了。

  恰恰相反,燕无渡只爱凑与己无关的热闹,一旦涉及到自己,杀人放火恶贯满盈之类的,或者将自己与道昀捆绑,酱酱酿酿没羞没躁那样的,他就听得头昏眼花,头昏脚轻。

  回到恢宏得夸张的君主寝宫,即使见过很多次,燕无渡还是会被震惊到,不愧是三大古王室仅存唯一的古国,财力雄厚到匪夷所思,只怕是侍女在寝宫走两圈,脚底都会粘上一层金粉。

  他接过容祈递来的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十分顺手地再次接过递来的精致糕点压下药的苦味。

  “对了,我打算去一趟听茶社。”

  “需要徒弟陪同吗?”

  “最好不要,我听的是你和那个小倌的爱恨情仇,你去不合适。”

  “……那师尊慢走。”

  容祈转身还不留恋地离开,估计怕再多呆一会会忍不住想骂人。

  燕无渡轻车熟路地来到神应大街那家茶社,刚交了从徒弟那顺来的钱,转身要进去,结果被一堆人拦下。

  又是检查身份又是探查灵力又是签署契约,绝不外泄绝不举报,因为里头涉及到的都是呼风唤雨的大佬,一个不慎只怕要被抓去千刀万剐。

  一切就绪后,燕无渡跟着他们的人走进一间暗室,左拐右拐,终于到达目的地。

  这里从一间狭窄破败不起眼的小杂物间进去,走了几百步的距离又豁然开朗,里面别有天地,布置十分奢华,看来是给达官贵人消遣的地方。

  燕无渡寻了个座位坐下,瓜子磕了半天,壳堆成一座小山,那说书人这才珊珊上台,向其余人拱手,“抱歉来晚了,各位听客见谅,今日还是老规矩,讲什么内容由各位拍卖决定。”

  燕无渡震惊于那说书人熟悉的脸,竟是当日在孽城王家卖他和楚北岌的禁本的那个男人。

  还没回过神,身边踊跃响起竞拍声。

  “一百两银元。”

  “银元还好意思拿出来说,我拍一百两黄金!”

  “俗人,都是俗人,我给听茶社送一栋楼,位于神应街头,毗邻城门,地段上佳,价值千万黄金。”

  燕无渡简直惊掉下巴,不亏是空明的人,一个个壕得骇人。

  最终竞拍被人以千万黄金拍下,说书人笑开了花,“这位金主,要听些什么呢?”

  “就《干元风云》吧。”

  “不!”燕无渡拍案而起,所有人视线集聚在他身上,他心虚道:“那个,我去方便一下……”

  想着趁着方便的时候转身溜出去,这鬼东西不听也罢。

  几个护卫将他按肩压下,“过程中不许走动,防止出去举报,契约上有写。”

  燕无渡不服反抗,“人有三急!如厕也不让?”

  “不让。”护卫语气坚决。

  争执间,燕无渡忽然感觉一道怪异的视线落在身上,他顺着看去,那人相貌平凡,气质也不出挑,整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点显著特征,独自坐在最角落,仿佛与世隔绝。

  像一阵刮过且不留痕迹的灰色的风。

  别说这人做了伪装,就是化成灰,燕无渡也能一眼能认出他的真身。

  ——楚北岌。

  楚:浅浅地在老婆面前刷个存在感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