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傲

  拜师大典刚结束,一行弟子争着抢着帮容祈提东西,掂量着包裹里沉甸甸的,想必是带了不少价值连城的珍奇异宝,想到这里,弟子们脸上的堆笑更甚。

  燕无渡走在队伍最后面,打了个哈欠。

  对这位刚收的徒弟,肯定要尽一尽作为师尊的本分,表达干元宗的热情和对他的欢迎。

  楚北岌忽然从身后冒出来,勾肩搭背道,“下山吗?据说承善大街搞了个奉火集市,晚上热闹得很。”

  “不去,滚。”

  燕无渡甩开他的手,兀自往前走,心里还在记恨他“祸水东引”这记阴招。

  “请你吃饭,玉醉楼,外加两串糖葫芦。”楚北岌成竹于胸扬声喊道。

  果然如他所料,原本满脸不爽,阔步往前冲的燕无渡一个顺滑的折返,搭肩道:“走!”

  楚北岌将他拉回来,推向原本一群弟子所在的方向,“先把你这徒弟处理好再说吧。”

  “关我屁事”刚要脱口而出,燕无渡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为师尊应当为人师表才是。

  于是正色道:“他有那么多人伺候,想必是用不着我操心的”

  楚北岌看向人群躁动处,满脸怀疑,“是吗?不一定吧。”

  燕无渡顺着他的眼神,跟着看过去……

  房舍里,容祈狠狠的将小木桌掀翻,桌上的简朴的土陶茶具摔碎在地,噼里啪啦的声响吓了弟子们一跳。

  他们没想到刚刚还好好的,这人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了?

  “怎么了,小师弟,这桌子哪里惹到你了吗?”一弟子好声好气问道。

  容祈怒火中烧。

  “这是给人住的屋子吗?这是牲畜的窝才对吧!就是王宫里最下等的奴婢都比这里住得好,我让住狗窝?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空明大皇子!你们这群贱奴该当何罪!”

  “小师弟,这已经是宗派里最上等的房舍了,宴掌门特地让我们收拾出来给你住的,怎么能是狗窝呢。”

  “我就不该听父皇的话,来着等穷山沟里求学问道,你们这群穷鬼真有能耐变出一座金山银山出来呀!还教本皇子!得了吧!”

  其余人就算成心想巴结,被他一通狗血喷头,也不免变了脸色,“除非你回你的空明王室,否则在干元宗,只有这样的房舍可以住。”

  容祈转身就走,边走边骂。

  “走就走,这破山沟本皇子还不稀罕呢!跟一群穷佬做师兄弟更是不可能!”

  “等等!你的行李,你自己拿回去,既然不再是干元宗弟子,那么我们不会帮你拿的。”

  容祈转过头,本美丽惊人的脸因为高傲和鄙夷而扭曲,“不必,送你了。”

  “我空明不缺这几两碎银,但于你们这穷困潦倒的山沟沟里可就不同了,拿着本皇子赏你的钱,把你们这狗窝整装整装吧,圣恩之下,不必跪谢!”

  容祈天鹅般昂首,正要转身,就被身后一人一拳干倒。

  他蹲下抱着脑袋痛呼,“何人这么大的狗胆,敢袭击本皇子!”

  回头一眼,燕无渡逆光站在他的眼前,周身被镀了一层五彩的光晕,由于身后光线太过强烈,他只留一个漆黑的轮廓剪影,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晰。

  他扬起刚揍他的拳头,吃痛地甩了甩。

  “你敢打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山高皇帝远,你爹管的着我吗。”燕无渡一边拖着容祈的后脖领,一边往房舍里走。

  他狂妄道:“围观的都散了吧,我现在要跟我的好徒弟好好探讨一番。”

  巨大的恐惧笼罩之下,容祈像条濒死之鱼一般疯狂扑腾,企图向周围人求救,“救!救!我!”

  周围人对容祈的态度一改刚才的愤怒,变得十分同情,满脸写着“安心去吧”“节哀顺变”“生死由命”。

  屋里传来一阵惨叫,接着是里面疯狂敲门求救的声音,又瞬间被拖回去,恢复一片寂静。

  外面的人惨不忍睹地捂上耳朵,心想着“真造孽啊”。

  良久之后,楚北岌贴心地敲敲门,“差不多了,别打死了。”

  语气听上去温和有礼,但放在这个情景之下不免有些残忍。

  片刻,容祈鼻青脸肿地被一脚踹出来,但他冥顽不灵地还在骂骂咧咧,扬言要求爷爷告奶奶的惩治他。

  燕无渡随后从门里走出来,拍了拍手,眼睛半睁半闭,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好像累坏了。

  “既然不愿意睡屋里,那你就在长廊睡着吧,敢到处乱跑的话……”他将拳头送到容祈脸上,“你知道后果的。”

  见他被吓坏了,整个人呆住,他又是一脚,“听见了吗!”

  容祈连忙一缩脖子,赶紧点头,神情居然有几分楚楚可怜和弱小无助,与刚才那个耀武扬威的小皇子形象相差甚远。

  一直隔岸观火的楚北岌有些失去耐心了,“走不走,天要黑了。”

  燕无渡欢快地跳下台阶,“来了来了!”

  “两拳的事要那么久吗?”他心里不爽。

  “别得了便宜卖乖了,我那不是替你打的吗?”

  看着二人互相推搡,并肩嬉笑,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内,容祈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声,但仍不忘将围观看热闹不舍得离开的弟子们臭骂一通,“滚啊!看什么看,当心本皇子挖了你们的狗眼!”

  众人嗤之以鼻,“哼”了一声,甩袖离去各做各事。

  容祈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在这个穷山沟沟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非常急切要回空明。

  他回到房舍里简单收拾了点包裹,只要足够支撑能回到空明就行,见着天色将晚,四下无人,他翻上围墙,一路避着看门弟子,往小路跑。

  月神山上大雪绵延,唯一的下山通道便是来时的万层玉阶,但都被弟子们严防死守,想要避人耳目,只能走山路。

  山势陡峭,容祈在雪里摔了好几跤,若不是白梅树干拦着,恐怕就要一路滚下山去。

  “等着吧你们这群刁民,本皇子回去定然发兵将这破山沟夷为平地,看你们还敢嚣张!燕无渡,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让谁死啊,我的好师侄。”

  一个声音蓦然从他身后想起,仿佛载入月神山千年的冰雪,冰寒刺骨。

  容祈吓得一个脚滑滚下山,被梅树拦住后仓惶坐起,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人。

  他顺手捡起树枝防身地在眼前乱挥乱舞,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徒劳无功的,控制不住声音发虚发颤,声音更是劈地难以入耳,“你不要过来!”

  燕无渡搭着楚北岌的肩从他身后走出来,满脸泛着昳丽的酡红,一直延伸下脖颈的绷带,有些醉态地拎着一壶酒。

  “看吧,我就说这小子肯定会经过这条路,猜的没错吧。”

  他走上前蹲下与容祈平视,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你以为逃离了干元宗就能回到空明?就万事大吉了吗?你知不知道山下多少人在想着要你的命?空明大皇子的人头,悬赏万万两黄金,自己看吧。”

  燕无渡将黄底朱字的缉捕令丢他手里。

  容祈讶然,“是谁要杀我?”

  “与空明,与你爹有利害关系的人多了去了,我们下去的时候,山底全是便衣杀手,就等着你入瓮了。”

  容祈开始后怕,幸好没来得及下山去,“你是特地为了我下山探听情况吗?”

  燕无渡略带醉意地点点头,“不然呢?”

  容祈第一次有了感动的情绪,说话的语气都带了哭腔,“真的吗?”

  “当然。”燕无渡狡黠一笑,“是假的!但我现在要揍你是真的,宵禁时间到处走动,还企图逃离下山,严重违反门规,当重罚。”

  说罢,他拎着容祈命运的后脖领往回拖。

  “可是你们私自外出,还为一时口腹之欲吃喝也是违反门规啊!”

  燕无渡漫不经心,“顶撞师长,罪加一等。”

  “燕无渡!!本皇子会让你死无全尸的!”

  “哦。”燕无渡仰头喝了一口酒,“那等你有那个命再说吧,为师很期待。”

  到了院子里,燕无渡以符画阵,将容祈拴在门前走廊处,“你今晚就在这呆着吧,什么时候真心悔悟了再说。”

  容祈不服,“死呀杀呀狗呀”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楚北岌觉得聒噪,吵得脑仁疼,随手给他来了一记禁言符。

  燕无渡听见骂声,折返回来,给他施了一个隔空连环掌的法术。

  “骂呀,怎么不骂了?这样,你给为师认个错我撤法,饶你一次。”

  一巴掌下去,容祈不语。

  两巴掌,还是不语。

  他紧咬着牙关不肯泄露一个音出来。

  容祈指了指嘴,疯狂向他身后的楚北岌使眼色,祈求他解了禁言术。

  但楚北岌不动如山,事不关己地看着他,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

  “不认?行,那你挨着吧。”

  燕无渡颇感意外,忽然有点佩服他的硬气。

  二人走进原本分给容祈的房舍里,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把酒言欢,觥筹交错。

  外面猛地下起暴雪,狂风卷着雪花飘进屋檐下的长廊里,落在容祈的头上肩上,他神色凄怆,仿佛被摧残得一夜白头。

  巴掌虽然力度不重,介于摸和打中间,并不能算痛,估计燕无渡也担心真把他打死了不好交差。但这些对于一个众星捧月,呼前唤后,上半辈子一帆风顺的小皇子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侮辱了。

  闻着着里面传来阵阵炙肉的香气,和浓烈醇厚的酒香,这让嫌弃宗派饭菜,好几餐不曾进食的容祈饿得眼冒金星。

  谈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容祈悲伤之余,恨恨下定决心。

  “两个狗男男,迟早把你们都杀了!”

  bjm起!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容祈要是有一天黑化了肯定是被两个缺德家伙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