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3)

  “你在干嘛?!”燕无渡的眼神堪称惊悚,猛得往后退了两步倚在参天古木上,生怕被牵连到。

  “你不要命了?这是宴见月最珍爱的仙株,你敢吃他的花不被活撕了才怪!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举报你,你完蛋了。”

  楚北岌并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从容不迫地吃完最后一片花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嗯。”

  还没等燕无渡转身,一阵风欻地袭来,宴见月火急火燎瞬移到他面前,几乎连一道残影都没留下,看了一眼池子里的花,顿时撕心裂肺地大喊,“仙株!我的仙株呢?”

  反正这祸不是自己闯的,燕无渡十分有底气的叉腰点脚尖,等着某位罪魁祸首自己承认。

  “我不知。”楚北岌面无表情,仿佛陈述一件肯定的事实。在这种情境下居然透着几分无辜。

  宴见月以问责的目光,咬牙看向另一个嫌疑人。

  燕无渡难以置信,冲过去一把揪住楚北岌,“你说什么?我问你在说什么?我刚才分明看见你吃了仙株!栽赃!师尊这是栽赃!”

  “你倒说说他有什么理由栽赃你?”

  燕无渡陷入沉默。

  理由?对,他没理由,因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脑残!

  “师尊!”燕无渡大喊大叫地抱住宴见月的腿,“你是信这个死木头,还是信和你朝夕相处的徒弟我?”

  宴见月面露失望,“阿渡,你平时放肆一些为师都可以原谅你,但你不该对刚入门的师弟抱以这么大的恶意。”

  燕无渡目瞪口呆,争着越过去揍人,“你个死瞎子烂木头,敢做不敢当!”

  宴见月拦在中间,忍无可忍,“好了,自己去幽极之狱自省三日,别再让我生气了。”

  燕无渡气急败坏地瞪回去,“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宴见月不由分说地拎着他的脖领,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他丢进幽极之狱里,“三日一过禁制自会解除,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吧。”

  这时候的幽极之狱还没有集聚天地恶寒之气,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黑屋罢了。

  任燕无渡在里面吵吵嚷嚷,骂骂咧咧,宴见月也不再听他狡辩,转而宽慰楚北岌,“阿楚,没被吓到吧。”

  楚北岌缄默,毫不避讳迎上他的目光,“其实你知道燕无渡是冤枉的,是我吃了仙株。”

  宴见月略为心惊,他知道傀儡虽成不了真正的人,作为一个旁观者,更擅长剖析他人的内心,但他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坦率地说出来。

  “你一直对我表现得极为友好和善,但我能窥见你的恶意。”

  宴见月看着对方浅蓝泛着微绿的瞳孔,有种整个人被看透的不自然。

  “无论如何,你只用记住,为师对你永远没有恶意。”

  “所以你的恶意是针对燕无渡的,对吗?”

  见宴见月哑口无言,楚北岌瞬间明了,“我明白了。”

  “天黑了,我必须要睡下了,师尊,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非人之物若不严格遵守作为人的秩序,会被天道诛灭,这可能就是勘破人心的代价吧。”

  楚北岌走过去,如风过无痕,徒留宴见月站在原地沉默。

  *

  燕无渡气的目斜嘴歪,原本稚嫩充满少年气的脸扭成一团,他无聊蹲在地上捡起树枝,画了一个小人,然后一刀斩断小人的脑袋。

  他发誓,一出去就让那个死瞎子好看!不折了他一只手绝不罢休!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禁制破碎的声音,地上闪过一道光线,证三天的紧闭过去了。

  燕无渡风一样冲出去,兴许是报仇的心太过强烈,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他跑遍半个山头,终于在干元宗主殿看见报复对象,只是这情况有些出乎预料了。

  在人群簇拥中,宴见月笑盈盈地将拜师玉铃交给他,“从此你就是我干元宗大弟子,凡事要恪守门规,顾及宗派脸面,不可莽撞。”

  楚北岌接过玉铃,谢过师尊,抬眼看向冲撞进来,搞不清状况,正愣神的燕无渡。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燕无渡气不打一出来,“慢着!他是你大弟子,那我是谁?”

  一时间,众人都侧目看向那个莽撞的少年。

  燕无渡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干元宗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的,就算把大黄算进来,撑死就四个人,这群人什么来历?

  宴见月连忙过来解释,“你听为师说……”

  燕无渡撂挑子不干了,直接躺地上撒泼打滚,“我不听我不听!明明我才是第一个来的,凭什么要让他,你做什么都偏向那个死木头!我不嘛我不嘛。”

  宴见月好声好气将他捞起来,耐心解释。

  据他所说,这些站在旁边的人都是很多年前,干元宗还未陨落,出使任务时许久未归,被判定丧生的弟子们,结果他们只是被困在了寒潭底部,误入迷途出不来罢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看见一缕光亮指引,就这样趟着迷雾走出来了,而那光亮最后归于楚北岌的胸口,于是这些人将他列为救命恩人。

  以拜师礼没有举行为理由,要推举楚北岌成为干元宗首席大弟子。

  要论起来,这群人的辈分都比宴见月高,宴见月没理由拒绝,况且燕无渡还在小黑屋反省,没办法当做借口搪塞。

  燕无渡眼泪汪汪,“分明是我先来的!”

  宴见月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他们就是想给阿楚冠以首席的名头,你们私下各论各的,他还管你叫师兄,至于什么首席,虚名而已,还要担责任,不如你这个师兄。”

  燕无渡险些被忽悠住了,“当真?”

  宴见月:“自然!”

  燕无渡狠狠瞪了跪在地上那人一眼,气冲冲地走出去,这里人太多,不太好动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宴见月所说,楚北岌命里就带着救世的命格,总之很神奇的是,自从他来到干元宗,从前疯长的挡路野草自己枯死,以为死了很多年的前辈们回来了,蒙尘的招新处也开始零零散散来了几个人询问。

  燕无渡吊了根草,郁闷地咀嚼了两下。

  “师弟,你在这边做什么。”楚北岌的声音毫无波澜。

  头两个词深深触碰到燕无渡的禁区,他恶劣的回头警告,“我没找你算账就偷着乐去吧,少来我面前舞!”

  “师弟不愿意和我好好相处也就罢了。”

  燕无渡无名业火腾的一下烧起来了,”张口闭口师弟,你在找打吗?我让你得偿所愿!”

  燕无渡一个拳头挥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坐在他身上又来了两拳,没有一点手下留情。

  楚北岌起先是如愿的轻微得意,很快眼神变得有些茫然,掺杂了一丝诧异。

  “你不恨我?为什么?”

  楚北岌第一次从他口里问出如此强烈带有个人情绪的问题。

  燕无渡停止了挥拳的动作,满脸震惊加无语地看向对方。

  这人没救了,这人脑子有问题,大概脑子里面全是木屑。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路过的那群老前辈惊讶地围过来,“你在干什么?且不说你打的是谁,在门派内斗殴违反了门规45条,按照规定,你要挨400道逆鳞鞭!”

  燕无渡:……

  果然是一群老古董。

  他被这群老顽固一纸诉状告到宴见月那去了,扬言要严惩此逆徒,以正门规。

  燕无渡道无所谓,反正宴见月从没站在自己这边过,大不了就是进小黑屋画几天小人。

  谁料宴见月出乎意外的驳回了几个前辈的话,将责任自己揽下。

  燕无渡有些感动,“……师尊,您还是待我最好的!”

  宴见月:“其实为师有一任务急需你去办,阿楚的眼睛有办法治愈,只需要冒险去拿一个东西。”

  燕无渡:“哦!所以你只是为了让我帮楚北岌治眼睛,不是真的待我好!我才不要帮他,让他惹我,当一辈子死瞎子好了。”

  宴见月没办法,只能接着哄着劝着,“怎么会,我维护阿楚只是因为他命格特殊,不容有什么闪失,只有你才是为师最疼爱的徒弟。”

  燕无渡:“那我也不要帮他,我和他势不两立!”

  宴见月没办法,深叹一口气,那群老前辈从前或许曾经修为高深,但现在灵力枯竭,修为退化,况且都已年迈不堪用。

  即便回来了也只能落叶归根,整个干元宗还是燕无渡得修为最高最适合陪楚北岌完成这项任务。

  “你知道吗?桑歌傀儡的秘密,那个随着桑歌王之死埋于黄土的化身成人的秘诀,其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燕无渡见师尊又长篇大论地讲起故事,乖乖坐在他脚边听着。

  “他们的存在就是不符合天道秩序的,所有桑歌没有日月,终年下着蒙蒙细雨,浸泡这木头的身体,不过三年,木质就开始腐朽,他们只能从新生傀儡身上生命。”

  燕无渡略微惊讶。

  “不错,傀儡实则一出世就是有生命的,只不过被权贵们夺取了,而且随着夺取的生命越多,本体开始抗拒,要求越来越严苛,非亲生不可融合。”

  燕无渡忽然想起楚北岌空无一物的眼神,他的生命竟是被他的亲生父亲夺走的。

  猛然间,想起另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傀儡惧火,无论如何那群暴民也不敢用火烧这种方式杀死桑歌皇族们,而楚北岌的灵根属性正是火。

  都说傀儡无爱无恨,但谁又说得准呢?

  师父:我跟他是假玩儿,跟你才是真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