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琛走进卧室,聂郸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见他进来,开口问:“司里叔来了?”
“嗯。”荣琛走过去,抢过他手里的水杯,“你想死吗,都这个样子了还喝冷水。”
聂郸看着他,荣琛嘴里虽责骂,转身就去给他倒了热水来,“拿去,想喝了就叫我。”
荣琛看着他喝水,说道:“米尔已经答应了司里叔开出的条件,这也都是你安排的吧?”
聂郸将水杯放在床头:“我知道当时的情况,心里也有数,所以不会怎么样。”
荣琛皱眉。
不等他说话,聂郸就道:“但以后不会了。”
荣琛抬眸看向他。
“小琛,过来。”聂郸对他道。
如果是六年前,荣琛会毫不犹豫朝聂郸走去,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直接走过去是对还是错。
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了,真的还要傻一次吗?
但聂郸又何尝不是一个傻子。
荣琛还是走了过去,聂郸握住他的手,拍了拍旁边:“上来吧。”
荣琛知道聂郸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刚就躺在他身边睡过了,所以也懒得想那么多,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窝躺了进去。
聂郸一把握住荣琛的手腕,把人拉进,荣琛刚要动,聂郸就道:“别动,让我抱抱。”
聂郸语气里有很浓的疲惫和庆幸,荣琛被感染,也不由得放松身体,靠在聂郸肩膀上。
“知道在天微星见到你的第一面时我是什么心情吗?”聂郸手伸过去捏着荣琛的手指骨节,轻轻摩挲。
荣琛没吭声。
聂郸道:“这么多年,除了眼睁睁看你离开主星那一次,就属那天最后悔最难过。”
荣琛抬眸看他:“我离开的时候原来你也在?”
他用手指点了点聂郸的胸口:“聂郸,你当真心狠。”
“是,我心狠,我混蛋。”
荣琛冷哼一声:“我说的是你对自己。”
聂郸一顿,心口一疼。
“那你呢?”聂郸问。
荣琛靠着他,语气平淡:“我什么?”
聂郸:“你这六年过得怎么样?”
荣琛轻嗤一声:“挺好的,怎么,嫉妒?”
聂郸心里无奈,没拆穿他:“那就好。”
两人心照不宣,没再提过去。
简单分析了一下皇室如今的局势,聂郸问荣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荣琛道:“主星肯定是待不久了,但仲冲和蓝白队的兄弟们不能走,我要好好利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和米尔谈条件。
聂郸眼睛眯了一下:“米尔就是禹陵吧?”
“嗯,你都知道了?”
聂郸道:“他如果不是对你存着心思,我也不会走这一步,反正迟早都要让他死心,不如帮他解决了格沃,让他欠我们一份人情,以后他也不会再阻拦你。”
荣琛哼笑:“我发现你对我身边的事和人都很了解啊,这对我似乎有些不公平。”
聂郸知道荣琛指的是什么,抬手揉了一把荣琛的头发:“我身边谁也没有。”
只是一句话,却莫名让荣琛心里有些不好受。
聂郸似乎感觉到了,“你不用心疼我,这都是我该承受的。”
“为什么突然回来?”荣琛已经知道聂郸在绿星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人这么简单,以他的身份,不论是来天微星还是代替绿星来和他们谈判,肯定都是他自愿的,如果他不想来,绿星不可能逼迫他。
甚至有可能,聂郸是私自过来的,不然司里叔也不会在看到他受那么重的伤时差点没控制好情绪。
“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消息。”聂郸也不算撒谎,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有关荣琛警官的消息。
荣琛显然也没信:“是哦,隔了这么久,才从报纸上看到了我的消息,然后又突然就对我身边的人和事很了解了。”
聂郸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看到了聂清远。”
荣琛没说话,手却突然抓紧了棉被的一角。
“在报纸上,虽然只有一个侧影。”
荣琛沉默了。
聂郸也没有再说话,如果说导致他当初离开荣琛的原因,最初就是因为聂清远,直到现在,聂清远仍旧是隔在两人中间的一个结。
虽然荣琛知道聂郸也很恨聂清远,但他不可能让聂郸同自己一起报仇,正如当初他以为自己杀了聂清远,就和聂郸玩完了一样。
而对于聂郸,聂清远是他的父亲,虽然从小他就恨聂清远,但他永远逃不掉聂清远的儿子这个身份。
从聂清远做出杀死小琛奶奶这件事开始,他就注定背负了一部分罪孽在身上。
这也是两人永远难以化解的结。
“我要睡了。”昨天一夜没睡,就补了两个小时的觉,荣琛拉过被子,转身背对着聂郸躺下。
聂郸也躺了下去,从背后搂住荣琛,荣琛没有推开他。
过了一会儿,他喊道:“小琛。”
荣琛没吭声。
“我知道你不想我心里有负担,米尔告诉我,你之前误以为自己杀死了聂清远,”聂郸顿了顿,“我真的很心疼。”
“等一切结束后,我们一起回晴市看奶奶吧。”
荣琛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面朝着聂郸。
“不是困了吗?睡吧。”聂郸道。
荣琛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上前,咬了一下他的唇,说是咬,其实很轻,跟亲也差不多了。
聂郸眸色一暗,再也忍不住揽过荣琛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不同六年前温柔的试探和碰撞,两人亲得都有些凶,仿佛想要从对方身上掠夺什么,最后是聂郸先放松下来,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荣琛才也冷静下来。
聂郸尝到嘴里的一点咸味,轻叹:“怎么又哭了?”
“我他妈没哭。”倔强的声音。
聂郸将他搂进怀里,“好,没哭。”
荣琛在聂郸怀里睡着了,聂郸也睡了。
司里要离开了,他先来荣琛的公寓看了看聂郸,他们谈话的时候,荣琛主动出去,拉上了房门。
司里问聂郸:“不打算回绿星了?”
“不了,省得詹将安一直记恨我。”聂郸道。
司里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又轻哼一声:“果然是见到人了,连玩笑都开得出来了,少拿詹将安说事,我就知道你只要回到荣琛身边就不会再离开了。”
聂郸没有反驳。
司里道:“荣琛也不会一直待在主星吧,毕竟是先帝手下最好用的一颗棋子,米尔不会相信他的。”
聂郸点头:“他自己也知道,我会留下来陪他处理好这些问题,之后他想去哪里都行。”
司里昂有些气闷,虽说这六年聂郸一直像个机器人一样训练、完成任务和出战,但聂郸的成长是他看在眼里的,也是他最期待的一个后辈,就这样放他离开,是真的有些不甘心。
聂郸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祝洸挺好的。”
司里看向他。
聂郸道:“至少比詹将安好上一百倍。”
司里凉凉提醒:“詹将安是上尉,祝洸只是区区一个军士长。”
聂郸道:“我敢保证,你要是给祝洸一个机会,他只会比詹将安做得更好,也更令人信服。”
司里还是气闷:“你也知道自己走了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了?所以要替我选后辈?”
聂郸看向司里:“叔,詹将安其心不正,用他对你和总统都是潜在的隐患。”
司里对他避重就轻感到头疼,可一句“叔”又让他真气不起来,最后道:“别把总统当傻子,詹将安已经被夺了军衔,发配到天微星了。”
聂郸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前脚刚离开天微星,你宋叔和姜叔就联合晴市的人赶去天微星,据说那里的物质不是大自然物,可能是人为的,也是在那里遇到了被发配的詹将安。”
司里从卧房出来,荣琛送他下楼,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车边等着,见他们走进,朝司里行了一个军礼。
司里朝他点头,想起聂郸的话,道:“祝洸,回去后你就跟着我吧。”
祝洸先是一愣,继而双眼放光,这么多年,除了聂郸少将,他最敬佩的就是司里大将了,但司里大将他连本人都只见过两次,这次来主星出任务,因为不讨好又有潜在的危险,所以是一件没人要的苦差。
但祝洸不嫌,甚至因为能同时见到聂郸少将和司里大将而暗暗开心。
他万万没想到,来了一趟主星,自己竟然有幸得到司里大将的赏识,真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好运。
他当然不知道是因为聂郸替他说了话。
祝洸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立马站端正,喊道:“是!大将!”
司里看了一眼祝洸,比聂郸要小,但眼中还算坚毅,他道:“去开车吧。”
祝洸看出大将还有话要同这个帅气的警官说,应了句“是”就转身进了驾驶位。
司里和荣琛站在街道边,来往的车辆掀起一股子冷风,司里瞥了他一眼:“有话要说?”
荣琛问:“司里叔,我想知道,你之前说的‘郸哥这六年来,比这还严重的伤,不知道有过多少次’是什么意思?”
司里深深看了荣琛一眼。
荣琛打开卧室门,又关上。
聂郸手里拿着一本书,是荣琛放在床头的一本警部专业书,见他进来,合上书,“怎么出去一趟眼睛都红了?司里叔说你了?”
荣琛皱着眉头,慢慢走到聂郸面前,一把揪过他的领子,“你是傻子吗?”
突然来这么一句,聂郸看着近在眼前的荣琛,凑上前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嗯,你说是就是。”
明明眼圈都红了,还要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不知道这样更令人心疼?
荣琛松开手,像泄了气的皮球。
聂郸握住他的手,“司里叔是我叔,我当初跟着他去绿星,宋叔和姜叔就差让他写个保证书要对我好了,当然我知道,他确实打从心底里把我当亲侄子。”
荣琛安静听着。
“所以他有时候是长辈心心理,”聂郸说,“说话夸张了一点,语气重了一点,你不要在意。”
荣琛的手从聂郸手心里抽出来,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当我是在长辈那里受了委屈回来找你撒气?我是……”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聂郸打断他,轻轻搂住他,“我知道,但我也会心疼你,除了我,还有谁能心疼你。”
荣琛鼻尖一酸,差点又憋不住要哭。
他有些烦躁,以前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容易哭。
卧室门被敲了两下,丝毫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仲冲直接闯了进来,然后……他就看见了一起回头望向他的聂郸,还有眼睛红红的荣琛。
“这……琛哥?你俩是正在续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