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你想要什么奖励?!”

  威廉司铎张口结舌地瞪着史提夫,仿佛他突然口吐芬芳,变作了一尊神像。

  “我想要在这段时间里能够参阅圣殿所有藏书的权利,我还想办一个培训班,用来培训神术。啊!对了,所有想学的人,不管是教士还是学徒,甚至是卫教军,只要您允许,我都会竭尽所能来帮助他们领会神灵的意旨和恩赐。”

  “史提夫!你要知道,你为圣殿立下这样大的功劳,又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位掌握了圣光的教士。即便你想要主持一间大的修道院或是教堂,甚至是留在圣殿成为一个神官,都不是没有可能的——只要有合适的,有权利的,并且愿意热心举荐你的人选。”

  威廉司铎感叹地望着这位不求名利,大公无私,只求在神指定的道路上虔诚前行的修士,难得地不用称谓,而亲热地呼喊他的名字。

  “参阅学习圣殿的圣书和秘卷原来就是‘进修’内容,你大可不必……”

  威廉挑挑眉毛暗示,已经付过钱了,再拿这个当奖励可真是太……嗯,不计较利益了。

  “我想请求能参阅‘所有的’藏书。”

  “嗯,本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

  司铎大人话风一转,稍露出些为难之色,表示许多秘藏是有规矩不能让外来的低级修士们看的,但是既然是你史提夫想看,大家自己人,我一力为你挑了担子和责任,藏书随便看!

  哪怕这些藏书都堆了好厚的灰,多少年没人想翻故纸堆了,但卖人情么,总是要往难了说,不然怎么让这乡下土鳖知道有一位有力靠山的好处?

  “您的仁慈宽和我必铭记于心!”

  史提夫一脸感激涕零。

  他也是多年混迹职场,虽然以前妨于出身与现实客观条件,升职前景混得不怎么样,但可也把格莱郡的贵族老爷和有钱人们都哄得欢欢喜喜,端得是一条能屈能伸的好汉子。

  “你那个培,培训……”

  “培训班!”

  威廉司铎凝视望着好汉脸上豪爽的笑容,难得发自内心地问道:“你真的愿意办这个‘培训班’,毫不藏私地将自己所悟所学没有条件地教给大家?”

  “我……也不是没有条件,这不是求您给我一个阅览珍藏的资格么!”

  史提夫咧开嘴:“至于我的诚意——圣光可鉴!”

  白色的光辉柔和地托浮在长满粗毛的大掌上,仍显得那样神圣又纯洁。

  史提夫垂下眼,微微躬身,低声道:“我初来乍到,对圣殿的人员一无所知。至于哪些人更有潜力,更虔诚好学,还需要您这样明察秋毫的大人来帮我把关。”

  “……史提夫,”威廉司铎慈祥地望着他,如同看着自己的爱子,“这些年在乡下地方,实在是埋没了你这样的人才。”

  “史提夫教士开班了!培训圣光神术!”

  “什么?!要什么资格?”

  “只要是我们光明神教的人,哪怕是护教军的都能去听!”

  “你们还在吵什么!威廉司铎那里人都挤满啦!还不快去!”

  “啊啊啊——现在就开始报名了?等等我啊!”

  随着告示榜在圣殿大门和正殿贴出,整个圣殿上下都沸腾了。

  这样天赐的良机,要是真能学会施放神术发出圣光,那可不仅仅是一跃成为众人羡慕眼光的焦点,更是证明了神明对自己的爱宠,前途无量啊!

  因为史提夫教士不慕名利,坚决拒绝了威廉司铎的招揽,在将会在他学习完圣殿的藏书后,就返回威兰领那个破地方。

  虽然圣殿藏书繁多——至少有两百多本,其中还有三卷珍藏的古本,所以如果史提夫教士真心想要好好学习的话,那么他至少会在圣殿待上一年半载的。

  这段时间里,神术的培训班究竟能培养出多少能施放神术的人才,谁的心里都没有底,至于第一期的学习班要多久,还会不会有第二期……光明神都说不清!

  于是第一期神术培训班,由威廉司铎和史提夫商量后斟酌再三定下的50个名额,就成了大家抢破头的宝贵资源。

  司铎大人作为圣殿能顶半边天的高级神官,也不能完全一手遮天,至少面前还杵着一位位级相当,甚至权柄还高于他的司祭大人。

  还有那位在圣城里虚弱养病,听到魔鼠亡灵传闻更是“忧愤成疾”,一病不起的枢机主教大人。

  在听说圣殿涤荡妖魔鬼怪之后,这位熬油能为圣殿上下点半年蜡的死胖子,竟然又厚着脸皮为光明神教的未来欣慰不已,毫不犹豫地派出了自己的心腹,硬生生从威廉司铎手里分了快一半的馅饼去,这可把司铎大人恨得牙根都磨平了一截。

  肉痛地上交主教大人22个名额后,再分给昆得司祭15个名额,看看自己手头剩下的这丁点,威廉司铎整个人都不好了。

  “150库一个名额,半个子儿也不能少!”

  他咬牙切齿地定下了手头培训班名额的不菲价格,怎么也得找补点回来吧?!

  把分猪肉的好事甩给威廉司铎后,史提夫和他的随从们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紧张学习生活,不是在去圣殿藏书阁的路上,就是在房间里接受特训“备课”。忙得甚至连饭都在房间里吃了。

  备课的内容其实挺方便,就是直播室里的专家们,信统局骆院士等参谋众,千方百计提升观众等级的方法里总结提炼出来的经验。

  为了适应异界半文盲们的知识水平,以及教职人员的信仰与心理倾向,心理学专家们巧妙地将洗脑手段隐藏在教育指南中。

  所谓的法术想要在异世界实现,目前来看还只有通过“信仰”托恩男爵来获得。

  专家们将“信仰”以获得能量施放法术,这种不科学的事情用科学的方法解析,大数据分析后,为异界的首批实验学员量身定造了合适的情感配比,以准确指向暂时隐性埋名的信仰服务器——托恩男爵。

  总的来说,就是羡慕嫉妒,以及“彼可取而代之”的传销式正向激励。

  史提夫教官窝在房间里刻苦学习背诵托恩大人的传销洗脑绝招时,他的“大徒弟”舒阳则在圣殿书阁里勤恳地为老师“抄录”各种古老的卷轴和书籍。

  有直播室这种作弊式抄录工具的陶舒阳,仅仅用了三天功夫就把圣殿典藏的两百多本书给从头到脚一页不剩地抄回去了,不但如此,直播间里的参谋们还为男爵大人单独建立了书库索引系统,那叫一个专业和齐全。

  就连那几本珍藏的古籍也没逃过陶男爵的黑手,都给完完整整地复制了一遍。可惜这些古籍珍贵是珍贵,有近千年的历史,可也就是相当正常的古籍,完全没有什么小说里写得那样,有个厚夹层,或是图样里藏着秘籍法术之类的。

  即便如此,就这几天功夫,陶舒阳脑海里还是嘀嘀提示声不停,足足补全了七条光明系的法术,又新发现记录了两条残缺法术,要是按着系统的原价来算,那可足有近十万点的信仰能量。

  这便宜赚大了!

  然而,占这便宜自己还是得付出少部分的能量,地下坟墓这一场大战已经把原来满满的信仰能量耗得七七八八,再学全了这些法术后,男爵大人的信仰池里只剩下一点池底子了。

  信仰的来源除了地球直播室,就是从异界人类对陶舒阳本人特定的正面情绪中来收取。

  地球上虽然有六十几亿人,但是除去文明程度、经济基础、年龄段、信仰排斥以及系统本身容纳数量等级等条件的筛选,目前能够通过直播室来观看,并且达到浅信徒等级,能为陶舒阳贡献信仰值的人数,还不足三千万。

  而且,目前的绝对人数上涨也似乎到了一个瓶颈,而直播室里观众等级的提升也相应地卡在了最高4级狂信徒。

  隔着一个世界观看男爵大人的神棍表演,在地球观众们的眼里总有一种看特效电影的感受,如果不是有“恩赐”这个能让地球人类直接获得巨大的利益钩子在,怕是喜新厌旧的人们也没那么多耐性来看超长异界连续剧了。

  但是“恩赐”本身有严格的等级条件,还要耗费巨大的信仰能量,而无法获得恩赐的一般观众,平时能陆续产出的能量就相当有限了。

  除了尽快提升系统的等级,增强地球端的信仰“辐射”反馈范围和力度,目前也只能等着慢慢积蓄能量池了。

  地球的能量收割放缓,信仰池又见了底,那自然只有本地从本地韭菜身上收割。

  为了达到洗脑培训班的最好效果,让圣殿的人员感受到神之宠儿的宠儿的魅力,陶舒阳也是拼了。

  召唤了直播室信统局最新特聘的形象顾问,根据男爵大人的年龄和形貌特质,为自己打造“神圣”“柔弱”“引人怜爱”的人设形象,务必要让这帮学员们一见生怜,再见仰慕,又敬又爱又崇拜,尽可能多地搭上信仰网的线。

  “怎么样?这样装扮,神圣气质足吗?”

  男爵大人不太自在地扯扯身上纯白色细麻布织成的学徒袍,抬起隽秀的脸庞,温柔地直视着前方坐着的奥利和小董,按着直播室京影学院高级教授的指点,缓缓绽开一朵清雅如莲的浅笑。

  奥利的牛眼直楞楞地瞪着,只觉得满脑袋嗡嗡作响,黝黑的脸庞瞬间像是被点着了一般,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从鼻端流了下来。

  “太,太太,太美了!老爷,啊不,我是说舒呀,舒呀您太美了!”

  啰嗦如小董此时此刻盯着男爵大人细细打理出来的新形象,也不由得结巴了,他慌慌张张地转头寻求奥利的赞同,突地惊叫起来:“嘿!奥利你这个蠢,你发什么那什么?!鼻血都流出来了!”

  “噢噢,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我无意冒犯!您,您实在是太神圣了!您就是我心目中的神明!”

  奥利一边狼狈地擦着鼻血,一边迫不及待地解释着。

  一串信仰能量到账的叮叮声在美貌的神明宠儿脑袋里响起。

  史提夫仅仅抬眼看了一下,就赶紧捏着十字架颂念经文:“鲜花绽放也必调零,唯有虔诚能取悦神明。我心切慕您,便如鹿切慕山溪与嫩草。”

  [您的表情非常好,如果能将左边的嘴角再弯一点弧度,打动人的效果可能会更强些。]

  [托恩大人,衣襟!衣襟!稍稍再拢一点,要有种禁欲神圣,却让人恨不得想要扒开……咳咳咳!]

  [您的眉毛是否还可以再修一修,右眉尾部的弧度似乎有些过于锋利,会给学员们一种刚硬的矛盾感。]

  [亲爱的托恩大人,请笑得再温柔悲悯些,对,想想“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想想我佛慈悲……]

  托恩男爵抽抽着嘴角,一时无语,这帮混蛋专家,这是神圣形象设计,还是想让学员们见色起意?!

  “……托恩?!”

  床榻之上突然传来了一个虚弱而又不敢置信的声音。

  陶舒阳一楞,瞬即笑开了,把专家们什么娇羞白莲花般的笑容丢到脑后,急步走到床前,高兴地摸了摸刚刚醒过来的小伙子。

  “艾瑞,你可算是清醒了。还记我啊?!”

  艾瑞凝视着眼前爽朗又亲切无比、熟悉万分的笑脸,脑海里迷雾顿时散开许多,虽然有许多事他记不清也弄不明白,但他牢牢记得——他的托恩,驱散黑暗与苦痛,在绝望中为他带来光的人。

  “托恩。”

  男爵大人笑开了花,想想不对,又沉下脸来:“说也不说一声就走,怎么把自己给弄成这样?”

  艾瑞轻轻眨了眨眼,长长的银灰色睫毛像是两只不安扇动的蝴蝶翅膀,他忧郁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生气的人,低声道:“托恩?”

  陶舒阳一时楞住了,这不对啊?赶紧又问:“你记得自己是谁吗?还记得他是谁吗?”

  他随手拽过小董拉到艾瑞的面前。

  艾瑞冷漠地扫了一眼挡住他视线,让他看不到“光”的家伙,伸出手坚定地把挡路货推开,然后又看到了自己的“光”。

  他笑了起来,浅淡又羞涩,低声喊着:“托恩,托恩,托恩!”

  “完了,这是傻了!”

  小董上下打量了一下只会说“托恩”的少年,摇摇头。

  “少胡说,闭嘴吧!”

  陶舒阳的心情一时如小晴又逢骤雨,说不出的憋屈难过,一巴掌拍在小董的后脑勺上。

  “恐怕是黑暗能量侵蚀后,被您的圣光洗礼……”

  史提夫这伪专家也走上前来仔细观察了一番,根据自己丰富的从业经验,得出了相对靠谱的结论。

  直播室里参谋们意见纷纷,大致也是类似的观点,客观生理上的能量冲突,再加上地底古坟这样的心理伤害,这少年能活下来已经是相当坚强了。没有了那些可怕的记忆,未必不是什么好事。

  这倒霉孩子,怎么什么破事都赶上了?!

  陶舒阳心情郁郁,在艾瑞的身旁坐了下来。

  “艾瑞,我是托恩。伊卡洛.托恩男爵,威兰领的领主。这是史提夫教士,那个黑大个是奥利,这个啰嗦鬼是小董……”

  他轻轻搂着少年单薄的肩膀,细声细语,耐心地介绍屋里的几个心腹。

  艾瑞睁着他大眼睛,浅灰的眸子紧紧盯着男爵大人一开一阖、温柔讲述的唇瓣,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雨后的蔷薇,那样颤巍巍地,滴落澄澈的水珠。

  他悄悄伸出手,试图碰触那粉色的蔷薇花瓣,却被温暖的手掌握住了。

  “怎么了?艾瑞。我说的,你能听明白吗?”

  陶舒阳握住少年不安份的小爪子,好笑地揉了揉他的一头柔软的灰色卷毛,听说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

  在地底待得久了,也没注意给他收拾,这一头卷发都长到脖子弯了。

  陶舒阳又撸了撸少年的略有些粗糙干枯的软发,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

  艾瑞乖顺地低下脑袋,将自己的脑瓜凑到“光”的手下,轻轻蹭了蹭,就像是一只刚刚被捡回家的流浪喵,又乖巧又可怜可爱。

  陶舒阳大乐,一把搂过人使劲撸了撸毛,低叹道:“臭小子,这会儿怎么就这么可人疼了?”

  想当日在威兰堡里,那叫一个生人勿近,冷酷如冰,就连对他也不过是距离稍近,肯多说几句话。

  “史提夫,奥利,小董。”艾瑞窝在托恩男爵的怀里,突然出声道。

  “哈?”陶舒阳一楞,随即乐了,“挺聪明啊!都记下了?还是记起来了?”

  艾瑞没有回答。

  男爵大人兴致大起,拎着艾瑞一样一样教过来,就当是预习当爹,从头教个娃呗!

  只是像艾瑞现在这样的状况,一时倒也没法子去找他的家人了。

  “大家都是使镰刀的,怎么就不是一家人了?!就算老子不是国王卫骑团的,抓了塞尔丁的那什么部族族长总是实打实的功劳吧?!你们这帮混蛋竟然功劳不算,苦劳也不算……唔唔唔!”

  黑熊托德越骂越起劲,差点连卫骑团骑士长的姥姥都要予以亲切慰问了,纳顿骑士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人拖到一边。

  “你没看凯法骑士长那脸上挂的霜,你还敢闹腾,不怕他把咱们给丢进牢狱里去啊!”

  纳顿扯着托德低声说着:“这一路你看这帮人神神秘秘的,连国王都深居简出,明明打了大胜仗,倒像是丢了魂似的,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你别闹腾,等到了王都,摄政王肯定得为了解围酬功,咱们怎么也能混上点油水。现在就得忍,别跟这帮铁疙瘩计较……”

  “艾法.纳顿!”

  纳顿骑士正在劝慰暴躁的黑熊,突然听到营地外一声暴吼。

  “哪个是艾法.纳顿这混蛋!敢勾引我老婆,是想死吗?!滚出来,我要和你决斗!”

  纳顿骑士浑身一抖,迅速转头望向远方,那里有一条壮汉气势汹汹地领着一帮壮汉,手拿棍棒甚至还有长剑,一边吼着一边向营地走来。

  “托德,我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功劳苦劳都不过是过眼烟云,不要卷入王都可怕的权利斗争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走!我们回家,男爵大人一定想死我们了!”

  他的话音未落,人已经飞身上马,遥遥跑向营地的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