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同极相斥>第十七章 对视十秒

  这并不是季岸第一次吐在沈忱身上,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他们高一的暑假,沈忱的转学欢送会上。

  沈忱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候正是他和季岸微妙的“蜜月期”之后,不然他也不会发消息问季岸来不来欢送会。季岸没有回复他,在快散场时赶到了KTV。

  高中生们也不喝酒,去KTV那就是真唱歌吃水果,充其量玩玩国王游戏。

  他们也不例外,季岸进去的时候,国王游戏正进行得火热;见到季岸来了,平常和他们俩关系都好的几个男生连忙把他拖进人堆里,就坐在沈忱旁边。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沈忱说,“都快散场了。”

  在音乐声和众人吵吵嚷嚷的热闹里,季岸小声说:“……这不还没散场吗。”

  “马上就要散场了。”

  沈忱说了这么句,季岸没有回话,他也没有再说——因为他们互相讨厌的剧集,是真要散场了。沈忱跟着家里人搬去燕城,和乔城隔了一千多公里,这很大概率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而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扑克牌被发到季岸和沈忱的手里,抽中大王的是沈忱的女生情报员。

  情报员说:“那就A和K,对视十秒不许眨眼!”

  沈忱压根没在听,他犹犹豫豫着,右手一直捏着左手戴着的手表,来回地转着。同学们嬉笑着找A和K是谁,他抿了抿嘴,终于憋出一句话:“其实以后,也不是不能……”

  他还没说完,关系好的男同学突然从他手里抽走了扑克:“是忱少,快快快,K是忱少,A是谁!”

  另一个人配合着翻开季岸的牌:“是季岸,哈哈,季岸是A。”

  “操,这两个人对视十秒!我已经开始笑了!……”

  ——他还记得,他当时想说的是,“以后也不是不能联系”,但话被国王游戏截断,他没了机会说。

  在一众同学的起哄下,他们俩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看向对方的脸。

  KTV晃眼的光里,季岸绷着脸,沈忱抿着嘴,看着彼此的眼睛。周围的人在热闹地数着“一二三”,沈忱隐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等他们数到“四五六”,他才惊觉自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终于到了“七八九”,他看见季岸不自然地咬住了下唇。

  沈忱已经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过了,说两个人对视五秒就会相爱。

  但这话也没说清楚,对视十秒会如何,双倍相爱吗?

  “……九!十!”

  很快沈忱就知道答案了——

  第十秒,季岸突然往前一哆嗦,狠狠吐在沈忱腿上。

  从那以后,沈忱和季岸就在初高中同学们的心里,留下了“季岸看沈忱的脸看吐了”的幽默传说。

  而现在,十年过去了,季岸又一次吐在沈忱腿上。

  司机察觉到异样,一边瞄后视镜一边叽叽哇哇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感觉到裤子被呕吐物浸湿,粘腻地贴在自己大腿,沈忱石化在了出租车的后座上。他动也不敢动——好像只要动了,呕吐物就会渗透下去,就会更大面积地接触他的皮肤。可实际上,就算他不动,液体也会持续往下渗。

  “季、季、季岸……”沈忱声音发抖,带了点哽咽,“我〇你妈,季岸,我〇你妈……”

  胃里的啤酒一清出去,男人舒服多了,脸色都好起来了。他不紧不慢从裤袋子里摸出一包纸巾,揭开,扯出一张……然后像没事儿人似的,先擦了擦自己的嘴。

  “你他妈……”

  “别急,”男人说,“都是啤酒,不脏的。”

  “不脏你妈啊不脏,我吐你身上试试?”沈忱几乎快哭出来,仍僵在座位上,“我怎么那么倒霉呢,我欠了你的吗?我上辈子虐待过你是吧?所以你这辈子折磨我……妈的,怎么老吐我身上啊,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

  擦了嘴,季岸再重新扯出新的纸巾,帮忙擦沈忱的大腿:“不是因为你,我也不可能喝那么多啤酒。……我有点晕车,所以吐了,很正常。”

  “……我想死,妈的……”他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眼睛都湿润了。

  沈忱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是摆烂爱玩的男青年,偶尔会像纨绔子弟;但他的本质,是个任性被宠大的小少爷——评价来自季岸。

  季岸把整包纸巾都用完了,一张接一张地擦沈忱的跨间。

  直到纸巾再吸不出什么多余的液体了,季岸才停了手:“至于吗,这点事就哭……”

  沈忱身上的“封印”这才解除,他动作僵硬地抬手,揉了揉眼:“这他妈是哭吗,这他妈是悲愤。”

  司机又叽叽哇哇大声说了句什么。

  沈忱抓着裤子,尽量让它别挨着皮肤:“……司机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季岸:“大概是吐车上两百。”

  最后他们多给了司机五百的洗车费,司机才骂骂咧咧地驱车离开。

  沈忱付过钱后,继续提着浸湿的裤子,像在马戏团表演的小丑,非常滑稽地登上民宿前的超长台阶。他在前台惊讶的目光中走进电梯,一秒都不想耽误地狂按关门键。但电梯门关到途中就被男人伸手挡住——他很急,季岸很悠哉。

  “你他妈走快点行不行!”沈忱怒骂道。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男人问。

  “我回房间洗澡换裤子啊啊啊!”

  电梯徐徐上升,季岸漫不经心从他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来:“但是房卡在我身上,你还是要等我。”

  “你!我!你他妈……”沈忱气到再说不出话来。

  *

  他只花了五分钟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浴室。

  男人坐在他先前工作过的沙发上,歪着脑袋用手支着脸颊,睡得很安详。

  看到对方睡得那么舒服,沈忱就来气。他拿着被季岸吐脏了的裤子,狠狠甩进垃圾桶里,转头在穿衣镜前刮胡子。可穿衣镜摆放的角度很讨嫌,刚刚好他就能从镜子里看到季岸的睡姿。

  沈忱越刮越来气,恨不得趁季岸睡着把他头发都给剃了泄愤。

  从上飞机到现在,也就三十多个小时,沈忱已经扔了两件衣服三条裤子。除了他身上穿着的这套,他的行李箱就剩一件外套。等明天忙完,要去找个店买几套衣服。他这么想着,收起剃须刀,转头走到季岸面前,态度非常恶劣但占理地一脚踢在沙发腿上:“起来!”

  季岸皱起眉头,眼皮先开条缝:“你太快了……”

  “去不去见负责人了?不洗澡了?”

  “洗……”男人话说得很含糊,“我再睡会儿。”

  季岸这副样子,他还从没见过——睡神虽然很嗜睡,但和普通的嗜睡有些区别;季岸可以在十秒内睡着,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甚至不分姿势……但也能总能在规定的时间醒来。季岸说的“睡五分钟”,那就真的只是睡五分钟。

  沈忱怀疑过这人是不是海豚变的,每次只睡半边脑子。

  “再睡一会儿是多久?”大约是因为这样的季岸太罕见,沈忱的气忽然间就消了,语气都放缓了不少,“已经快八点了。”

  男人不清醒时说话声沙哑得厉害:“……什么,就睡一会儿。”

  “我问你一会儿是多久啊。”

  “……”

  “季岸?”

  “……八分钟。”

  ——居然不是整数!!

  沈忱想了想,突然开窍:“……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在因为被打扰睡眠而不悦。他再度睁开眼,仰视着站在他面前的沈忱,略略干燥的两片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半个字来。

  沈忱不明所以。

  一个满眼疑惑,一个睡眼朦胧,他们莫名其妙地又对视上了。

  三秒过去了,五秒过去了,八秒过去了。沈忱忽地仿佛回到了那天的KTV,回到了季岸吐在他身上之前的那漫长的几秒。当时的感受也再度浮现,对方漆黑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他隐约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富有节奏地在计时。

  男人突然张开嘴:“我……”

  沈忱倏地捂住他的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全自动触发性防卫。

  “不准吐!”沈忱厉声道,“我跟你讲,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吐我身上我就砍死你,我认真的!”

  季岸说不出话,他的嘴被捂得很严实:“……”

  “要吐去厕所吐!”

  男人眨了眨眼,缓缓抬起手,没什么力气地捉住他的手腕,慢慢地拖下去:“……感觉……”

  沈忱:“?”

  “没什么……”季岸含糊地说完这句后,沉沉吐息,终于站起身,“我去洗澡。”

  “……说话说一半是吧?”

  “……感觉那什么……我忘了。”

  季岸拖着沉重的步伐,慢吞吞从他身边经过。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过去,就看着男人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

  然后打开了房间大门。

  沈忱:“那他妈是出去!你要出去吗!”

  “……”季岸都握住门把手了,闻言又松开,站在门口呆住。

  沈忱:“右转!”

  男人依言右转。

  沈忱:“走五步!”

  在他的“亲切”指导下,季岸成功走进了浴室。

  果然是喝醉了吧?沈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