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同极相斥>第三十二章 先睡觉吧

  这里的棕榈树长得很高大,不知是什么品种。季岸的瑞士军刀派上了用场——估计他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能派上用场——他凭借傲人的身高,踮着脚割叶子,三两下就弄下来好几片。

  沈忱身高差点意思,勉强能摸到最下面的叶片,但要摘下来还是有点难度。

  于是他们很自然地分了工,季岸一棵树一棵树地把能够着的叶片都弄下地,沈忱就把它们全捡起来,抱在怀里一大把。棕榈分叉的叶片支棱着,随着动作不停搔刮沈忱的脖颈和下巴;他难受极了,想抱怨却又知道这时候再抱怨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决计会被季岸嘲讽。

  他只好尽力忍受着,在季岸走向第五棵棕榈树时底气不足道:“够了吧……抱不下了。”

  男人一边摘叶子,一边斜眼看他,等新一片叶子摘下来才道:“我也没让你抱着。”

  沈忱:“……”

  季岸:“摘不到就去找树枝。”

  沈忱烦躁地把叶子往地上一扔:“我怎么知道找什么样的树枝?”

  男人已经继续投入摘叶子工作里了,看都不看他:“什么样的都可以,能用的用,不能用的烧火。……别走远了,不要走到我视野范围之外。”

  沈忱脸拉得老长,扭头去捡树枝。

  捡树枝倒是比摘棕榈叶轻松不少,海岛上到处是灌木,还有很多像是被风吹断的树枝落在地上。就跟前一天晚上的剧情再重复一遍似的,沈忱闷不做声地捡着树枝,尽量捡长的、粗的,看起来能用的。重复的工作就很容易让人陷入漫无目的的思考,他从海岛联想到高中时期看过的那些灾难片,想起主人公们总是拿石头在沙滩上摆出一个“SOS”,就会得到救援。

  现在再想想这种剧情,仿佛“SOS”不是求救信号,而是召唤救援直升机的咒语。

  他想着想着,突然回过头冲还在摘树叶的季岸道:“我们难道不应该先烧火,烧出很多烟,让别人看到好来救我们吗?”

  男人置若罔闻,继续手头的作业。

  对方不回话,沈忱也不想自讨没趣,便也不做声了。直到他捡到的树枝已经快抱不住,那边树叶也铺了一地,季岸终于招呼他“可以了”,接着便比划着示意他往某个方向走。

  约莫离沙滩一百米左右,地形开始往上形成山包,大片的灌木丛让这儿放眼望去都是绿油油的。季岸就领着他找到了个天然的“角落”:灰黑的山岩裸露在外,右边被一棵不知品种的大树挡着,形成了个微妙的夹角。

  “我刚才看了会儿,这儿不错。”季岸道,“有面墙好歹能挡点风。……你去把那些叶子弄回来,我来搭棚子。”

  沈忱拉着嘴角,垂头丧气又转回去捡树枝了。

  等他把那些叶子都捡回来摞在一旁,男人已经用那些长短不一的树枝,依着石壁支起了个帐篷框架。树枝一端插在土里,一端在顶上交叉,季岸不知哪儿拔下来的藤蔓,用藤蔓把两边的树枝简单绑住。

  “这能行吗……我怎么觉得一碰就会倒……”沈忱道。

  “不好说,要是下暴雨可能就倒了。”

  “那你还这么做?”

  “不这么做怎么做?”男人一边反问,一边手脚不停地继续,“要么你来做?我给你打下手?”

  “不了不了,”沈忱道,“我是玩生存游戏从来活不过三天的人。”

  支架立住了,男人开始往上铺棕榈叶:“那你要破纪录了,我努力让你活到第四天。”

  沈忱:“我该说什么,该谢谢你吗?”

  季岸:“不客气。”

  因为骨架很简陋,季岸也不敢铺太多叶子,怕那些小树枝支撑不起重量;剩下的棕榈叶便一片一片全铺在了“帐篷”里面,季岸割得叶子足够多,全部铺进去竟然还铺出了点厚度,离地超过十公分。两个人沉默着把这个又矮又小的临时庇护所搭好,季岸又指挥沈忱去捡点有分量的石头过来,在庇护所门前半米处,用石头围出了个篝火点。

  生火这种技术活当然也是他来做,他一边折树枝,一边轻声地问:“怎么不说话。”

  沈忱跟着一起折:“……说什么?”

  “没什么,”男人将那些细枝架起来,给下面留足了缝隙,“很少见你没说话。”

  “说什么,说‘哇真人版荒野求生哎,好刺激哦’?”沈忱有气无力道。

  男人拿出打火机,点着了一张他打印出来的资料,立着纸等火完全燃起来了才扔到柴火上:“也可以。”

  “我怎么觉得你很享受呢?”沈忱说,“你不会真的觉得现在这情况很有趣很好玩吧?”

  “倒也没有,”季岸生火很有技巧,一下就点着了;他再撕了几张资料里的纸,仿佛中元节给逝者烧纸钱那样,一张一张往里加,“太安静了我要睡着了。”

  “……”沈忱完全理解不了这人的脑回路,“这种情况你怎么还能想着睡觉的啊?”

  “那总不能这种情况就不睡觉了吧?”季岸说,“什么情况人都要睡觉。……你看会儿火。”

  “你到哪儿去?你不会打算丢下我吧?”

  季岸只是把他们的行李箱都挪到了庇护所旁边,找了块地方打开了自己那个:“……我丢下你我现在能去哪儿?”

  男人拿出一卷外套,再拿出一卷毛毯,脱了鞋,坐进了庇护所里。

  他那么大一只,坐进去显得很局促,动作间便多了点滑稽。沈忱看着他把外套抖开穿上:“你难道还冷吗,也没有那么冷吧?”

  季岸不语,把外套拉链都拉到了顶,立领直接顶着他的下巴;接着他又抖开毛毯,把自己裹得像个肉粽子。

  然后,就在沈忱不解的目光里,季岸蜷缩着往旁躺下:“我先睡了。”

  沈忱:“???”

  不等他出声质问,季岸已经合上了眼。

  “不是吧?不、是、吧?!”沈忱把手里的树枝一扔,一个健步就到庇护所前,弯腰钻进去质问道:“你还睡得着?不是,这情况,你先睡觉??逗我呢吧??”

  男人的眼皮像是涂了胶水,一黏上就再揭不开了:“没逗你,我真的要睡了。”

  沈忱都有些佩服这人了——怎么会有人那么能准确地让他生气,他明明刚才已经体力散尽、没力气生气了的——他佝着腰,在局促的庇护所里揪住了季岸的领口……处的毛毯。对方裹毯子裹得很紧,这一下沈忱几乎要把他拎起来:“你他妈怎么睡得着啊?”

  季岸无奈极了:“我们现在被困在荒岛上。”

  沈忱:“是啊!”

  季岸:“你刚才有看到一点人类活动的痕迹吗?”

  沈忱:“没有啊。”

  季岸:“电话也打不出去对吗?”

  沈忱:“对啊!”

  季岸:“情况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是吗?”

  沈忱:“是啊!”

  “所以,”男人掰开他的手,重新在厚厚的棕榈叶上躺好,“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沈忱根本不想理会他这番话里拐弯抹角的逻辑,他只是被现状弄得极其焦躁,别说睡觉了,他焦躁得现在连呼吸都是手动挡。这次季岸用下巴抵住锁骨处,让他想揪领子也没有地方发挥;沈忱直接双手并用的撑在对方侧腰上,像揉面似的推:“你别睡了啊,你起来想办法啊,生火啊,烧狼烟啊……”

  男人可是沾床就能秒睡的人,就躺了这么一分钟,他已经困得声音都半死不活了:“我想睡觉……”

  “你睡了我干什么啊……”沈忱话赶话地说。

  “你也睡,你昨晚不也没睡吗?”季岸说着,就那么闭着眼把毛毯打开,像大蝙蝠似的,还往里挪了挪身体,“你也睡,我分你点盖的。”

  ——啊,不行了,这个人是真的没救了。

  意识到想让季岸不睡觉,比让太阳从北边出来难度还高,沈忱绝望了。他的理智彻底崩盘,心理状况也一塌糊涂,焦躁过度之后,他突然间有种“大家一起死算了”的平静感。

  “他妈的睡就睡,”沈忱干脆也脱了鞋,钻进庇护所里,“你睡我也睡,睡死算逑!”

  男人真言出必行,等沈忱躺下,就把刚才牢牢裹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分出去了一半,盖在沈忱身上。

  在躺下去的瞬间,疲累感就像巨大的海啸,倏地扑在沈忱身上。

  庇护所局促逼仄,两个大男人躺在里面非常极限,季岸只要再腾两厘米空间出来,背就会抵上冰冷的石壁;沈忱要想跟他拉开五厘米距离,就会从棕榈叶的边缘滑出去。

  因此,他们只能紧紧挨着;季岸在沈忱的背后,手无处可放,索性就搭在他腰上。

  沈忱想计较这该死的手,但还没来得及计较,他就昏睡了过去。

  外面风吹得树叶擦着树叶沙沙作响,海浪在远处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沙滩,火堆时不时烧出噼啪地响动。季岸明明该秒睡的,却因沈忱这顿折腾又多清醒了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他合着眼,在这些纷乱的环境音里找到了沈忱沉沉的呼吸。

  他听着呼吸,安然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