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已经记不得当初许夫人说的什么，那时候的难堪似乎也不复存在了，他一辈子受到了太多，所以很多让他痛过的事和人，他都不记得了。
“所以没什么原不原谅的，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也明白你是关心许嘉深，所以我不会怪你。”
沈故思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在不知道隐藏在事情背后的真相，他做的未必会比许夫人好。
有很多事情，道理很明白，说起来也不会那么困难。
许夫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一直觉得你会怪我，我不希望因为我的话，影响到你和阿深。”
“阿深他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在一起，真的，你们结婚的话，我也是同意，绝对不会反对的。”
经历了这些后，许夫人觉得有些事不那么重要了，门当户对，生儿育女，其实都算不了什么，只要是爱的，那么结局就不会太糟糕。
不会像她一样，以为疼爱自己的丈夫，其实早在这段婚姻里有了别的女人，还生下了一个孩子，直到孩子长大成人了，她才知道。
曾经引以为豪的家庭，老公，婚姻，也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可笑。
如果阿深喜欢眼前这个人，拼了命的想和他在一起，她作为母亲，不应该成为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而是该支持他们。
“阿姨，这些还太早了。”
他没有做好准备，准确的来说，是不认为许嘉深做好了准备。
虽然许嘉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过他，那些话也确实触动了他，让他真的有这样的感觉，可那又怎么样。
他已经没办法变成当初的自己了。
爱很坚定，但他不再坚定。
“为什么？”许夫人有些不明白，她以为沈故思会答应：“是不是阿深做的太过分了，他以前是我没有教育好，我应该跟他说清楚的，但你们现在在一起，不是意味着，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阿姨，我只是还没有想过要和许嘉深结婚。”
以前是想过的。
但那真的是以前了，就像以前他想的，做的，所有都是为了许嘉深，现在却不会了。
他的人生很糟糕，前半段糟糕，后半段将它们衬托的更加可怜。
他还有什么呢，现在吃穿用度，就连工作都是靠许嘉深的，许嘉深说爱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很简单，可万一不爱了呢。
他不想再抱着几句话，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最后却是两手空空的下场。
“可是，为什么？”许夫人还是不能理解，她觉得沈故思是爱许嘉深的，可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呢。
沈故思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他的想法都不会被理解。
“阿姨，你可能不知道，我有过一个孩子。”
许夫人愣了一下：“我知道，这和结婚有什么关系吗？是孩子不同意吗？”
“不是的，孩子已经死了。”
沈故思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会难过的无法呼吸，可他却表现的很平静，平静的表面下，沉默已久的心，胸口处传来的疼痛。
那些感觉并不会被遗忘，只会慢慢变淡，就像伤疤会一直存在在哪，永远不会消失。
“啊？”许夫人表现的不知所措，她愣了几秒后，用充满同情的声音安慰道：“对不起，是生病吗？”
出于好奇，许夫人多问了一句，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补充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说你的伤心事，如果不方便的话……”
沈故思摇摇头：“没什么不方便的。”
“是生病死的，白血病，死的时候，离三岁的生日还差几个月。”
“这样啊。”许夫人最听不得这种生离死别，心情难免跟着难过了起来：“对不起，我很遗憾。”
“她很可爱，很懂事，又听话，一度是我生活全部的希望，我甚至想，哪怕我这一辈子只跟女儿相依为命，两个人过一辈子，看着她结婚，生孩子，我也觉得很好，很快乐。”
他那个时候，唯一的追求，就是希望自己能把璐璐的病治好，其他的，什么都不奢求。
“我知道。”
为人父母，总是有相同的共鸣，沈故思的话说得许夫人心中满是惆怅：“做父母的，其实只想让孩子健康快乐，看着他开心，自己也会开心。”
“看得出来，你很爱女儿，她能有你这么好的父亲，很幸运。”
沈故思苦笑了一声：“但愿吧，但我这个父亲，真的不怎么合格。”
他几乎没什么时间陪伴璐璐，经常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那个时候如果没有萧岐会时不时去看望璐璐，璐璐一定会很孤独。
所以他浪费了很多时间，以为自己努力就能给璐璐创造更好的条件，以为他们的日子还长这，总有机会可以慢慢相处。
可时间说走就走，来不及的时候，一声不吭，让人措不及防。
璐璐走了，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他其实不怪许嘉深把自己带走，许嘉深已经为璐璐做了很多，他怨恨的是自己，如果当初他多留下来陪陪璐璐，那么也不会在离开的时候，充满遗憾。
带着遗憾，他不得不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别这么说，她一定很爱你的，也一定会知道你为她做的。”
“可为她做这么多，人却不在了有什么意义呢。”沈故思说。
他这辈子最害怕的，最不想经历的，就是被人抛弃。
可越害怕什么，越不想经历什么，就越被迫承受什么。
“不能这么悲观，故思。”许夫人安慰道：“我知道你的难过，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很大的打击，如果是我，可能都撑不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结婚，是还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对吧，毕竟阿深是男的，你们在一起，结婚的话，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许夫人一下能理解沈故思的想法了，失去一个孩子，肯定希望再有一个，这种心理，她能理解。
“但你们也可以收养一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阿姨，我的意思是。”沈故思开口：“我人生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再去受一次，我没办法和许嘉深结婚，他爱我也好，是骗我也好，未来的不确定的太多，我爱他，但我不想永远依靠他。”
因为一旦那个依靠不复存在时，就什么都没有。
“阿深他不会的。”许夫人说：“我能感觉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以依靠他，一辈子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给你一个机会，也给阿姨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
“好吗？”
许夫人期待的眼神让沈故思别过头，他不想轻易的相信，可所有人的话，都在一遍又一遍劝他。
该不该信一次，他可以依靠许嘉深，可以相信他们会有一辈子。
“我再想想吧。”
他还是没有勇气直接答应。
“吃饭了。”厨房的门被推开，许嘉深端着还在冒热气的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许夫人站起来，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我就不吃了，我回去了，你跟阿深说一下，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可是阿姨，饭做好了。”
许夫人摆摆手：“不用了，我该回去休息了，年纪大了，现在晚上都不吃晚饭了，我走了。”
沈故思看着许夫人离开，门“咣当”一声关起来。
许嘉深听到关门声探出了脑袋：“吃饭了，我妈呢？”
“阿姨说他不吃，回去了。”
“回去了？这么快。”许嘉深没有多想，招呼沈故思道：“那我们吃饭吧，她今天没这个口福了。”
许嘉深今天做的菜确实是丰盛，沈故思看着满满的一桌都发愣：“我们两个吃不完吧。”
“没事，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本来以为她要留下来的，就想给她展示展示自己的厨艺，进步有多大，结果人走了。”
“咱们吃。”
许嘉深往沈故思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然后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沈故思在许嘉深的注视下，把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味道确实不错。
“好吃吗？”
“好吃。”沈故思点点头。
他一向毫不吝啬夸许嘉深，不管是真好还是假好，他都会夸。
许嘉深在他眼里，像是从来没有差的一次。
听到沈故思说好，许嘉深自然开心的不行，虽然心里知道沈故思的这话肯定有几分假，但还是高兴。
他殷勤的给沈故思又盛了一碗排骨汤，说：“你尝尝这个汤，我第一次煮，我尝了一下觉得还不错，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沈故思看着满满的一碗汤，里面还有好几块排骨，犹豫了一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他不喜欢吃猪肉，一点肉的腥味都沾不得，以前还好，但不知道是不是怀过孕，生过璐璐的缘故，他现在一丁点的猪肉，都会让他想吐。
许嘉深大概以为沈故思只是不能接受肥肉，而排骨都是瘦的，所以往沈故思的碗里放了好几块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