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铠气得发疯。
倒不是气李星漠。
不也有一部分是气他，但更多的是气裴途。
转移视线乾坤大挪移，这些应付舆论的手段，谁获益谁受害，纪铠又不傻，看得明明白白！是，这条微博是李星漠发的，但背后谁的主意，很明显。
他打电话把裴途一顿臭骂，说不是你的艺人不知道心疼，名声口碑，有多难积攒又有多难抹平，你知道吗你！
裴途没说话，纪铠气急败坏，最后说裴途，你和你粉丝都是疯狗吧，只顾自己的傻批。
然后他就恨铁不成钢。
替徐写易挡戗，这事做得出来的。
又给李星漠打电话。
谁知那头李星漠很安静地率先开口：“铠哥，我想临时开个线上小型歌会。”
为什么，纪铠一时间没明白，巡回演唱会定在明年上半年，怎么突然这会儿要加什么线上歌会？
李星漠说：“也不一定歌会，互动会、聊天都行，想跟粉丝朋友聊聊。”
最后说：“我发这种，他们挺难受的吧。”
他语焉不详，但纪铠听懂了。
什么教训的话突然一下子都哑火，一句也说不出。
是啊李星漠挨骂，粉丝肯定难受，但最难受的肯定还是李星漠自己。
可他没提自己难受，一句没提，自己难受，还知道顾着粉丝难受不难受。
不过安抚粉丝是正事，纪铠表示同意：“最近有个短视频平台在做推广，跟我提过，就跟他们合作一个线上歌会吧。”
“行，”李星漠在那头笑，“要价别手软，别让咱们铠哥吃亏，我就不拿了。”
纪铠再度五味陈杂，不拿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平白给冠名的独家线上歌会，平台肯定要出钱买断，李星漠意思就是说这个平台给的，有多少算多少都给纪铠。
他这是知道自己惹麻烦，用另一种方式在给纪铠赔不是，对不起，费心了。
成年人的世界，道歉没有空手道的，空手道打得你去见太姥，轻飘飘一句对不起既没有诚心也没有分量。
而李星漠这事办的，诚心和分量都有。
纪铠心想，业务能力硬、自律能力强，不喊苦不喊累，又听话又懂事，这么省心的艺人上哪找？他在廿肆风带过多少个，就没见过这么好带的。
偏偏还有人不知道珍惜。
最后纪铠说：“以后这种事儿，别干。”
李星漠说好。
但他一时半刻没挂电话，纪铠隔一会儿，问他还有什么事。
他笑起来：
“铠哥，谢谢你。”
纪铠嗤之以鼻，小兔崽子是我谢谢你好吧，别再跟哥整这出，李星漠还是那句，安安静静乖乖顺顺：“好。”
……
裴途这天晚上失眠，很久违的，很严重的，失眠。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失眠过。
以前他也失眠，但那不一样。
他想起来那段日子，其实那时的失眠他是没有感知的。
确切来说，那时他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知。
包括困不困饿不饿冷不冷，甚至憋不憋需不需要去洗手间，他都没感觉。
那真的是太可怕的一种没感觉，被全世界包括自己的身体隔绝，精神被禁锢在不知道哪里什么阴暗角落，那种滋味，他永生难忘。
也正因此，他知道他现在的失眠不是生病。
那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纪铠早些时候来电话，裴途是没想到的。
没想到李星漠会发那样一条动态，也没想到纪铠会说得那么难听。
多年老友的质询，让裴途深深省问自己。
这件事，真的对李星漠而言那么不公平吗？
不过是复述一件本来就发生过的事，不过是揽下一个原本就属于李星漠的罪名，他没有去探过李星漠的班吗？
有的啊。
那座度假山庄那个房间那张床，那些耳鬓厮磨那些甜言蜜语，难道是假的？
李星漠承认下来，真有那么大伤害？
他翻开社交平台，发现……
好像真有。
裴途的粉丝他一向不怎么约束。
本来就是极其松散的一种关系，关系都算不上，至多是一种牵绊。
他不是什么流量明星，不靠代言割韭菜，自认不需要粉丝为他付出什么金钱层面的东西。因此，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为他们的言行负责。
同时裴途也知道，对于蹭热度，粉丝们一向不喜欢，对李星漠也一直不怎么友好，但是裴途一条一条划过去，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友好。
他发现自己这些粉丝有些说话未免过于难听。
为什么这么说李星漠呢？
李星漠那么乖那么听话，为什么他的粉丝要说他不要脸？
不要脸？星漠不要脸吗？
李星漠做事稳当，说话能说到他心坎上，资源也好别的物质上的东西也好，也并不狮子大开口，在自己身边时绝不越雷池半步，从前刚开始的时候是稍微有点粘人，后来年岁长一点也就好了，在外人面前尤为注意保持距离，整个人进退有度处事得宜，从不缠着自己。
裴途真的不明白，这样的人到底哪一点能跟“不要脸”三个字扯上关系。
意识飘飘忽忽，脑子纷纷杂杂，最后裴途想，即使是在床上，李星漠还知道羞涩，他最要脸吧。
又点回李星漠的主页，裴途又想到一个问题。
李星漠，一定知道会挨骂，一定预料得到这个局面，但还是发出来这样一条内容。
虽然一开始没答应，总体还是很听话的……
不。
在裴途替他的漠漠体会到一点点心疼和愧疚之前，说不上来，他首先想起白天在酒店的情形。
青年，身体柔韧面容俊秀的这一青年，里外都刚刚为他熟透一遍的这一青年，闭着眼睛，满脸拒绝，不留余地，没有感情，说合约里没有这条。
裴途莫名非常烦躁。
因为他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好像无理取闹的是他一样。
他有无理取闹吗？兜兜转转，事情又回到李星漠的这条社交动态。
然后裴途手上就是一顿，因为他忽然发现，他竟然没有关注李星漠。
这实在说不过去，怎么会有这样的疏忽？裴途一股脑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仔细再看看，没有，那个小小的图标是亮的，橙色的，没有关注。
赶紧点上，他抚一抚胸口，你都没关注李星漠，你就让人家背黑锅？你粉丝眼里这事得是个什么样子？连关注都没有，硬扯关系好、探班，这不叫倒贴什么叫倒贴，你的粉丝可不得开嘲讽。
裴途按下心里有关“合约”引起的一点点不适，决定主动去找他的漠漠宝贝求和。
他躺回枕头上，心里包袱陡然轻松好多，居然很快有一丝一丝的睡意袭来。
他翻个身，决定睡觉，什么大事，还失眠起来了，值不值当。
临睡前他打算最后看一眼手机。
就是看的这一眼，他精神了。
因为当他定睛一看，李星漠主页“关注”那个按钮，现在显示的是“已关注”。
什么？裴途难以置信，竟然……？
竟然不是“互相关注”？
什么意思，他没关注李星漠就算了，李星漠竟然也没关注他？
这还睡什么，睡得着才是有鬼。
裴途光速起床洗漱出门，也没喊助理，这大晚上的，自己驱车赶到李星漠楼下。
可是，是他理解的李星漠楼下，实际上李星漠已经搬家，这谁家楼下不知道，反正不是李星漠楼下。
等到邻居被裴途噔噔噔的敲门声吵醒，打开门询问什么事，此时已经凌晨四点。
裴途连忙道歉，手上不停在拨电话，一边道歉一边问，不好意思或许这家住户今天您有见过吗？
邻居直皱眉：这家哪有人，早就搬走了。
搬走？裴途心里一空，搬走？是让受一点小委屈，就这就搬走？至于吗？
他脑子很急很疲惫，因此忽略掉“很早”这一注脚。
他手上手机按得更急，一直没人接。
最后惊动到小俞，他才得知李星漠新住址，他看一眼那个地址，原本还准备输入导航，这一看还用导航？这不自己家么。李星漠，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竟然不说。
裴途今夜翻来覆去赐予李星漠无数个竟然，等到赶回自己的小区，在自己隔壁栋敲响李星漠的门，他无奈又好笑，还有点儿生气，脸上温柔的神情他估计自己都陌生。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更别提开门的李星漠。
一脸迷糊眼睛迷离的李星漠愣愣地杵在门口：
“……裴哥？你？”
他本想问这么晚，不对或许应该是这么早？
你怎么来了呢，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你这是啥表情，被附身了？
但他一个问题也没问完，他被挤进门的这个男人抱满怀，脸也怼进怀里，又抱得很紧，他呜呜呜地说不成话。
裴途抱着他喟叹：“怎么自己跑来这里住？还以为……”
实话实说，邻居说李星漠已经搬走的那一瞬间，裴途应该是心慌的，但是就像他不明白白天在酒店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一样，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慌。
他找一个理由，失控。
他不喜欢事情脱离他的掌控，的那种感觉，和生病的感觉一样令人讨厌。
不过现在他心情转好，李星漠乖乖地给他开门、给他抱，很大程度上取悦到他。
唔，这才对啊，李星漠就该是这样的，白天那个纯属意外，他带给李星漠一些委屈和不公，没关系，是他的错，但是只要来抱一抱摸一摸，大不了再安排两个资源，应该就没事了。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