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蹉跎>第33章

  看到方国强把方晴往金振华那边带时,萧予明已经站起了身,他能感到自己手心有些微的粘腻。

  方晴的眼神里满是迷茫,她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是缘何相识,此刻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自己仿佛错入了另一个时空。

  她看着方国强今天还特意涂了发蜡的头发,那日益发福的身材,熟悉的声音,可吐出的话却让她感到陌生。

  “我们也没想到您就是予明的亲生父亲啊,这孩子一直都很争气,做生意这块估计也是遗传你的。”

  金振华故作姿态道:“哪有,这些年我都没尽到父亲的指责,都说养恩大于生恩,还是您的功劳。”

  萧予明胃里忍不住翻涌,他看着面色苍白的方晴,想先带她离开,未曾想金振华看到他走来,眼中神色一沉,带着笑意说道,“予明,你要带妈妈先下去休息下吗。”

  他面色平静扫视了一下两人,想必金振华已经是许给方国强什么好处了,只有方晴被瞒在鼓里,还惶惶着自己是萧予明生母的身份被发现。

  就像生怕她受的刺激不够多似的,金振华凑身上来,绅士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方晴并不瘦弱的肩膀上,“晚上冷,别着凉了。”

  萧予明心底冷笑,男人之间的博弈却要以女人作为道具和筹码,他和数十年前的地痞流氓相比还真是变化不大,一样的逢场作戏、自私自利。

  出乎他意料的是,方晴把外套轻轻放在了桌上,她语调起伏不大地说道,“用不着你的关心。”

  刚才金振华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在场众人的侧目,人们都好奇着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否就是萧总的生母。

  萧予明礼貌地向他们二人打了招呼,搂着方晴的肩膀在众人中穿行出一条过道。

  回去的路上母子俩都安静不言,在电梯上时,萧予明感到自己的手背覆上了母亲冰凉的手,自己突然才发现自己的手型连指甲和母亲都长得如同模具里倒出来般相像。

  他突然想到小时候,在方举云出生之前,这双手又是以怎样的温暖拉住自己的小手走进“新家”。比寻常女人做活更多的手要更粗糙宽厚些,并不符合大众眼里漂亮的手,可就是这双手也曾为他换了新衣服,轻拍着哄他入睡。

  方晴抬头看向他,他现在比妈妈高得多了,就算她穿着高跟鞋也得仰视他。

  “妈现在不怕了,什么都不怕,有你和举云在,我就是最幸福的妈。”

  他的手翻了个面抓紧方晴的手,“嗯,我和举云都会保护好妈的。”

  方举云在家里等着萧予明回来,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指针不停转动,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他心底产生了一种不安,但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忙着写结业相关的东西也使他精力疲乏。

  “举云?怎么睡在沙发上了。”

  听到萧予明的声音,方举云一下就睁开了眼,他嗓子带着刚睡醒的哑,“哥,你回来了?”

  “嗯,我跟妈聊了会儿天,今天晚上的事有些复杂,等你明天睡醒了再说,我们去床上睡吧。”

  萧予明看向暖光落地灯下方举云的脸,他突然发现这个角度来看举云也有几分肖似方晴,他的眉眼虽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富有攻击性,可现在却又流露出几分不能被外人所见的脆弱。

  他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拉住,方举云稍一用力就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哥…我做噩梦了。”

  萧予明生怕自己压得他疼,想起身却被更用力地抱住,“做什么梦了?”

  “我梦见你不要我了,还让我走。”

  听着方举云有力的心跳声,萧予明感到自己心口被拉开了一道帘子,那些最秘密的想法已然被窥探,但他还是忍住密密的刺痛回答道,“不会的,哥不会不要你的。”

  然而今天方晴的话还有那疲惫的神态都重重地压在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害怕再一次失去母爱或是旷日持久的恐惧也都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Tom跳到他的怀里,喉里“咕噜咕噜”地猫念佛,它已经算是只老猫了,这让萧予明内疚不已,自己错过了太多陪伴它的时间,如今才实现的自由却是以对它缺失的关爱为代价的。

  自己如今有再多的钱也无法让Tom回到小猫的时候,金钱是无法衡量情感的,亲情也好爱情也好都不是一件拥有市场价的商品,他无法买来确切的爱,只能尽所能用自己的方式来爱他们。

  方举云的那种不安感在见到方国强后愈加强烈,他本就是想回家看一下方晴怎么样了,却意外地撞到了方国强。

  “爸。”他叫了声,侧身就想上楼。

  “举云,过来跟爸爸说两句话。”

  方举云脚步一停,自从方晴和他复婚之后自己也没怎么再和方国强说过话了,他亲自打碎了自己对父亲形象的认知,如今竟还能笑嘻嘻地对自己说着话。

  方国强点燃一支烟,方举云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的就是这股烟味,看着他熏得蜡黄手指心里又是一阵不快。

  “举云啊,实话跟爸爸说,爸这些年对你和妈妈好不好?”

  他侧目看向自己的爸爸,在发生那件事之前,方国强就像任何寻常家庭的父亲一般,有点爱吹牛还有着烟瘾,在他的成长中既没有占过多的地位,却尽量做好父亲该做的。

  方举云沉默片刻,还是不予回答。

  中年男人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抽了口烟就眯起了眼,“我跟你妈也是孽缘,本来是不想娶她的,不过没有她也就没有你了。”

  “你年纪小,没见过爷爷奶奶,他们都是山沟沟里的农民,这辈子没享过福,你爸我读不出书就一个人进城打工,那是第一次打工挣到的钱,他们都不敢相信,以为是我偷来的……”

  方举云静静听着,这是方国强第一次主动和他谈起过去和素未谋面的爷爷奶奶。

  “可是我一个山里猫怎么在城里立下足,你知道那黑水街吗,爸在那里住了快十年。我穷怕了,这些年来我知道如果没有你妈我也没今天的日子,可我知道自己骨子里没变过,还是那套老思想。”

  他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粗浓的眉毛忽地皱紧,“你知道吗,那个萧予明是个野种,是你妈和她前面男人生的。我不会原谅她的。”

  不详的预感再一次浮现,他的眼皮突突跳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来,“你对妈怎么了。”

  方国强冷哧一声,“都说儿子帮爸,你倒是一心向着你妈,怎么不可怜可怜我?我没做什么,只是跟那个姓金的她前夫把话说开了。”

  “金老板轻轻松松就能给我打个几百万,但是你爸爸我不甘心他儿子过得比我儿子好啊。”他像个慈父一样搂住方举云的肩膀,“我亲自把他关起来了,我要让他金振华绝种,要帮你妈把这个污点消灭。”

  方举云腿有些发软,他强作镇定,“你把哥关哪里了,你这根本不是为我好,你这是犯罪!”

  他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金振华的将计就计,萧予明于他也只是颗棋子,倘若真要勒索金振华不但不会出手营救,多半是借方国强的手把萧予明这个不安定因素给处理了。

  方举云手有些抖,止不住地给萧予明打电话,然而无论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有回应。

  他终究是忍不住了,眼睛发红,用力揪住了方国强的领口,“你是人吗!!要把自己的私怨撒在无辜的人身上!你也不是真的爱我和我妈,你只是在维护自己那可怜巴巴的自尊罢了!”

  报警之后,方国强始终保持着嘴角那抹蔑视般的嘲笑,“只要我不说,他就悄无声息地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好吧,我也不是为了钱什么的,我就是不想看他活着,那我坐几年牢也没什么。”

  方举云粗声地喘着气,他在方国强脸上重重抡了一拳,他能听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萧予明是我男朋友。”

  他就像怕方国强听不明白似的,咬字清晰地说道,“你亲儿子爱上了你养的儿子,我们是兄弟也是情人,你和金振华都别想要有后代了。”

  直到警察来把他带走,方国强都死死地盯着方举云,甚至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坦白反而让方举云有了点力量,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萧予明究竟会在哪里。

  监控无法调查到萧予明的踪迹,他是在公司内不见的。

  警方帮助排查了明嘉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没有发现,他们也暂时想不到其他可能性能将一个大男人凭空运走。

  死角…没有监控的地方,除了卫生间等隐私场所外就只有萧予明自己的办公室了。

  这是竹岭,像是与世隔绝一般拥有着铺天盖地的茂密竹林。

  改革开放初期也有大批商人雇人上山砍竹做成工艺品,可随着工业化后竹制品被淘汰,这里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不砍伐的竹子一片接一片地疯长着,就像被人遗忘的原始森林,上山连马路也没有,只有最老的村民们世代生活在这,踏着只有他们知道的山间小路上山。

  萧予明是被鸟叫声唤醒的,他看了看周遭是一间粗制滥造的自砌水泥房,但他能从水泥中的缝隙里窥见竹林,听到竹枝被风吹拂带动摩挲的沙沙声。

  这是哪。

  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记忆也慢慢回笼,他正在办公室里看着文件,有人把方国强带来了,他们聊了一些他小时候的事情,正叙着旧,自己转身倒杯茶给他,就感到脑后一阵剧痛……

  看来方国强是以防自己求救,把他的嗓子也弄哑了。一路运到偏远的山区,路上的颠簸也让他有些朦胧的记忆,他嘴唇发痛,伸舌舔到了一道干裂的伤口。

  这个毛胚房隔音很差就算了,还让潮湿的水汽顺着粗糙的墙面掉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手腕已经被勒得发紫了。

  方国强跟自己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连绳子都绑这么紧。

  萧予明只能靠着墙呆坐着,过了已经有几个小时了仍然没有听见任何其他村民的声音,甚至随着夜晚降温后,连动物的声音也消失匿迹,只剩下漫漫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