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羡风，你要带我去哪儿？”眼前一片黑暗，唯有手上的温热才能给予他一点安心。
裴羡风双手捂住他的眼睛，推着他往前走去，“我答应过你的，等你一觉睡醒，你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辛弥声脚步顿时停滞了下来，裴羡风微微倾身靠近他，若有若无的呼吸喷洒在颈侧，“阿蓝，怎么不继续走了？心里会害怕吗？”
掌心里的眼睫不断颤栗，有些湿热的感觉。
裴羡风目光温柔，“阿蓝，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什么害怕的？”
“裴羡风，你是怎么把人从地宫里带出来的？”辛弥声嗓音沙哑，心里被一股暖流和酸涩笼罩着。
裴羡风扬唇轻起，笑意盈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走吧。”
辛弥声淡抿薄唇，轻轻颔首，继续跟着裴羡风带的方向走去。
浓郁的熟悉气息笼罩，辛弥声迫不及待拿开裴羡风的手，往那个方向急奔而去。
“辛越青。”辛弥声眼圈微微一红，楚楚叫道。
浅水滩里一身白色鳞片的人睁开眼眸，眼底闪过一抹柔光，艰难地抬手，“阿蓝……过来。”
裴羡风转身背对着两人，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辛弥声踉踉跄跄朝辛越青跑去，发丝和衣袂翻飞，思恋的眼泪汹涌的流出。
“哥！”辛弥声扑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颈小心翼翼蹭着，抽噎道：“哥，你的生机怎么……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辛越青的生机正在以一个缓慢的节奏流逝着，身上全是刀伤，鳞片也被拔掉没了多少，枯瘦如柴，脸上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就连抬手的动作，做起来也格外艰难。
辛越青淡然勾唇，爱怜地摸着身后发着光泽的漂亮蓝发，“阿蓝……我的期限到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辛弥声瞪大眼睛，顿时僵住了身形。
巨大的悲伤与空洞笼罩在周身，辛弥声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世界停止好似只剩下这对苦命的亲兄弟，令人惋惜的同时又感叹命运的残忍。
辛越青好似丝毫不在意自己口中的话，手上动作不断，“阿蓝……裴羡风不是个好人，你别跟着他。江淮序也不是，周国的人，都不是。”
辛越青微微抬眸，望向那道背对着他们的玄色身影，一字一句道：“裴羡风，善于伪装。江淮序，隐忍蛰伏，善于控制和操作。江泓盛，阴险毒辣，自私自利。”
江泓盛不是旁人，正是周国的周天子。
辛弥声痛苦地闭上眼睛，嗫嚅道：“哥，我用错了方法，我已经好像……”已经爱上他了。
辛越青手中一紧，心脏仿佛被一把利刃刺穿，这一刻的痛楚比身上的伤痛还要深重。
“阿蓝，我知道你温软。但这次，你得听我的话。”辛越青凑近小巧玲珑的耳朵，低语起来，“周国气运已尽，就在这几年，做一个心狠的人，忘记我们，我们所有人，回青泽去。”
“阿蓝回去青泽，便可一世无忧。阿蓝要是不回去，这一生将郁郁寡欢，囚在周国死也挣脱不了那铁链。”
辛越青说完这些话，拉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温柔地擦着脸上的泪痕，目光灼灼盯着他，“阿蓝，记住我的话，回青泽。”
“哥……”眼睫不断颤栗，泪干了又流，辛弥声哑声道：“还有一个呢？那是……嫂嫂吗？”
辛越青目光一凝，紧抿着唇，双目开始赤红，哑声道：“阿蓝，她……现在已是江泓盛的夫人。”
*
“哥……”辛弥声放声大哭起来，双手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浑身无助又可怜。
辛弥声跪坐在地上，险些哭死过去。
裴羡风听到那声悲凄的哭喊，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急促转身，大步朝辛弥声靠拢过去。
辛越青闭紧眼睛，身上没了生机，安静地倒在他怀里。
“阿蓝。”裴羡风弯腰，摸着他的脑袋，嘴唇蠕动半天，才道：“节哀。”
白发静静垂落在手上，辛弥声没什么任何表情，只是脸颊不断滴落着水痕。
辛弥声闭上眼睛，“宫里有个受宠的夫人，你知道吗？”
“皇上新封的，就在宫宴结束时。”裴羡风心中一沉，“怎么了？阿蓝。”
好端端的，怎么问起皇上的后宫了？
辛弥声摸索的动作一顿，随即无力感和仇恨从心底升腾了起来。
辛越青的背部，全是湿濡崎岖不平，甚至还感受到了指腹摩擦过的细微声音。
“哈哈哈哈……”辛弥声肩膀耸动，低声笑起来，继而转头盯紧裴羡风，“知道你为什么能带他出来吗？”
裴羡风垂落目光，“阿蓝，很抱歉。”
辛弥声咬牙说：“我哥叫辛越青，我嫂嫂叫晚凝，新封的那位夫人，是我的嫂嫂。”
新弥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凄凉道：“裴羡风，你是怎么把他带出来的？没有那位的命令，你能把他带出来吗？”
“我……”裴羡风哑口无言，握紧了自己的手，“是我用了旁的东西去把他换出来的，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怕告诉你后，你会忧心我。”
“而我……”裴羡风凝眉，“我只想把人带出来让你见他，我没想到这么多，阿蓝，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呢？”辛弥移开目光，轻轻说道：“你能把他带出来，已是最大的恩赐了，你有什么错呢？”
他该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做？
辛越青说的话，在他心里不断萦绕回响，令他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像被放在油锅里翻滚，不得落回锅底。
“裴羡风，我想带我哥，回青泽。”辛弥声决定听他哥的话，带着他的尸体回去，再也不会踏入周国半步！
裴羡风眉头紧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挽留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裴羡风别开头嘶哑着嗓子答应他，“好，我送你离开国都。”
他当然不想放手，可他心里希望阿蓝能事事顺心，阿蓝提出来的任何要求，他都能忍痛答应下来。
辛弥声满心都是辛越青说的那些话，也没去注意裴羡风的神情。
他用尽力气去抱怀里的人，却发现他根本就不需要用什么力道。
轻飘飘地，仿佛是只断了线的纸鸢，随风飘零。
“阿蓝……”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裴羡风偏头看向他，“阿蓝回去后，就别来了。”
声音轻到风一吹就散，但辛弥声还是听到了他的话。
“裴羡风，我会……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