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观十七年，秋。
朝堂上一片哗然，也不知道为何，那位极人臣的裴卿士大人，忽然给周天子递了公文。
说要告老还乡，思恋家乡，辞去卿士一职。
正是因为请辞，朝中一片哗然。
而他本人，遣散裴府里的下人，正在收拾着东西，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意味。
裴山南紧紧抿着唇线站在他的身后，神色为难，“大人，天子还没应允，大人如此恐有不妥。”
裴羡风站在一侧，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点着亲近的护卫收拾东西。
对裴山南的话充耳未闻。
裴山南带上了一丝急色，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再次提醒道：“大人，唯今之计……”
“你也跟了我许久，你应当了解我的性子。”裴羡风不耐地打断他的话，转身面向他，“而我做的决定，无人能改变。”
“我现在已经不是卿士了，只是一介闲散之人，你可自行离去，我不会强求于你。”
“大，大人……”裴山南抬头看向他，不可思议道：“大人，是认真的？”
裴羡风眼神微沉，“你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怎么？难道我还和小孩子一样，带着赌气的成分吗？”
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裴羡风摆了摆手，“你去别院叫苏祁收拾一下，让他来我身边照顾。”
裴山南深深吸了一口气，事情到了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按照裴羡风说的做。
快要走出大门时，裴羡风的声音传进耳朵，“对了，太子殿下呢？”
裴山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身恭敬道：“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好像去青楼了。”
“把我们的人全部叫回来，该打发就打发，该留下就留下。”脸色淡然，裴羡风坐下喝着茶，“把事情尽快办好，后日就离开国都。”
裴山南带着几分试探，“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只是不想再为江家效力，从而丢掉自己的性命罢了。”他收敛起神情，变得有些冷凌，说了句让人迷糊的话。
“与其坐以待毙，等他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更改了这命运。”
“也好让他后半生，安然无恙。”
裴山南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转身匆匆离去，按照他说的做。
裴羡风直视院内枯黄的树叶，神色空茫。
没想到眼睛一睁一闭的时候，他就回到了观临十七年。
距离观临十九年还有一年多，天子还没下令让人带兵去青泽。
他也还没来到国都，还有机会去挽救。
面上虽不显，但内心早已着急不安。想立刻长出一张翅膀，眨眼的功夫就飞到他的身边去。
既然决定好了，那就要把国都的势力隐藏好，将来发生点什么事情，也好有个准备。
想到太子殿下江淮序，裴羡风嘴角一勾，面色冷然，“江淮序，你没机会了。”
想到江淮序也许可能像他一样，更加要加快速度才行。
想到这些，裴羡风站起身往外走去，瞧那背影带着几分紊乱。
*
裴山南早已在心中下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跟在裴羡风身边。
即使只是个闲散之人，他也心甘情愿。
九月中旬，裴羡风带着忠心的几位护卫，坐上马车朝那遥远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地方而去。
国都的事情，与他再也无半点干系。
一路上舟车劳顿，时间有些赶，停下歇歇时，裴羡风脸色有些疲惫和苍白。
苏祁拿了水囊和干粮递给他，“公子，太赶了，咱们在这里休息几日？”
裴羡风闻言摇了摇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不能休息，休息了就怕错过许多的机会。”
不敢休息，就怕发生什么意外。
秋季还不是很冷，但天气忽然间就转了凉，坐了一会就有些冷。
裴山南把水囊放好带着一丝担忧，“公子就在这儿休憩一夜，我去找些柴火来燃着。这么赶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没等地方，公子倒是先倒下了。”
“也好，那就辛苦你们了。”裴羡风叹了口气，轻阖眼睑靠在卸下的马车旁，没多大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苏祁从包袱里拿了件披风盖在他身上，招呼着几人去附近解决生理需求的解决生理需求，打水的打水，洗漱的洗漱。
一通忙碌下来，天色暗沉，橘色的夕阳照耀在大地上。
几人围坐在一起，篝火上烤着鲜嫩的肉，滴着香喷喷的油。
裴羡风睡眠浅，在几人点火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公子，怎么不多睡会？”苏祁眉头轻蹙，“与公子几年不见，这次见面公子变化有些大。”
几人的目光落在那双骨节修长的手上，裴羡风此时正在做着一些小玩意。
瞧那些小东西，看起来倒像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裴羡风微微低着头，鸦羽般的眼睫在鼻翼处投下小片的阴翳。
而他望着手上的珍珠，目光温婉带着深沉的爱意和思恋。
他唇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仿若春天的暖风。
几人对视一眼，裴山南别扭着开口，“公子这是有了心爱之人，所以才会辞去卿士，去寻那位？”
裴羡风悠悠叹息一声，抬头望向西沉的彩霞，仿佛正在望向那位故人。
“你猜对了。”裴羡风目光垂落，定格在裴山南身上，“他是个纯真又善良的人，到时候你们别吓到他。见到他时，别露出什么异样来。”
几人面面相觑，苏祁心中思索一番，小心询问道：“公子，对方身体可是有什么不便？”
裴羡风沉默了一下，想起他的身份，含笑着点头，“他身份确实有些不便。”
“好，我们都记住了，公子放心便是。”苏祁几人应允下来后，正好烤的肉也熟了。
几人分下来，围在一起讨论。
“看公子这番模样，显然是用情极深。你不是一直跟着公子吗？你有没有见过对方？”苏祁胳膊肘碰了一下裴山南。
裴山南摇头，神情有些落寞，“我也不曾见过对方，公子是何时有的心爱之人，我也不知。”
说起来，他们之间也有层关系在，可对方到底是何时有的心上人？
他怎么就没半点发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