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双帝倾城>第一百章 蛊毒发晋苏体贴强忍耐

  “果然。”晋苏说道。

  虽然晋苏早就说过给他下蛊的蛊主已经服毒生亡,但吴帝一直抱着些许希望,想象生亡的那人只是负责跑腿的下蛊人而不是真正的蛊主。

  但现在,晋苏的确认磨灭了他的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让他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点。

  “没关系,本来让我喝别人的血我就觉得恶心。”晋苏安慰道,然而他的安慰向来起不到任何安抚的作用,反而让吴帝的神色更沉了一分。

  “找一下誉王的蛊主是谁。”安慰无用,晋苏便转移了话题道。

  吴帝几乎看都不再看晋苏一眼,一页页翻下去,只见誉王之蛊主正是郑玟。

  “今日适逢十五,看看蛊主之血入药到底有没有用。”晋苏道。

  吴帝这才看了晋苏一眼,见他神色之间并无上次蛊毒发作时候的苦楚,便略微放心下来,命令吴军道:“此地不可久留,将这些书都捆起来带走,原路回营!”

  “是!”

  吴军很快就将书籍打包完毕,按着原路返回,行至陷阱之处,才碰上前来增援的吴军。

  池将军见吴帝一身衣服已经七零八落,又见他神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吓得跪了下来:“陛下,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吴帝语气也阴沉沉的,“把后面搬的书运回去。”

  “是。”池将军诚惶诚恐道。

  晋苏将戚渊渟的种种行为神情看在眼里,不免觉得他像个孩子一般有些好笑,想上前安抚一番,然而身上的蛊毒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见戚渊渟显露出了疲惫,他也不想让戚渊渟再为他担忧,便花了极大的力气忍耐着蛊毒,只能将安抚戚渊渟的事作罢。

  回程的路相对来说更快一些,出了第一座桥,吴军的车马便等在那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吴帝和晋苏等人便已乘着车马回到了军营。

  下了马车,吴帝冷冷地看了晋苏一眼,见他神色一如既往淡然,便又气不打一处来,一句话未说就去了关押郑玟的营帐之中。

  晋苏这才松了口气,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回到了营帐之中。

  刚撂下帘子,浑身蛊虫侵蚀般的疼痛便再也忍耐不住,一边汗如雨下,一边又浑身打颤,还没走到床边,就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才极力压制的缘故,此刻的疼痛相较以往更加难耐,晋苏甚至没有力气碰到悬挂在床边的刀剑。

  此时此刻,晋苏有一种感觉,仿佛那些虫蚁切实的在侵蚀他的身体,就如同被投进深坑的两个男子一般,一点点被啃咬掉脑壳、躯干、内脏。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晋苏感到绝望,他觉得很快自己就要被这些蛊虫占领自己的意识。

  “晋苏、晋苏、晋苏!”一声声焦急的呼喊将晋苏唤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戚渊渟焦急的脸庞。

  晋苏忽然就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他扯出了一个笑容,艰难道:“帮我,帮我放血......”

  晋苏的神色是如此的痛苦,这样的脸上露出的笑容竟然带着死亡一般壮烈的美丽,宛若在吴帝胸口割了一刀,心疼得不能自已。

  吴帝言从床上取下匕首,放在晋苏手臂上的手却有些颤抖:“没有别的办法吗?”

  然而,晋苏痛苦地蜷缩在一起,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回答吴帝的问题。

  “晋苏,我在。”吴帝安抚似的拍了拍晋苏的后背,终于下定狠心,在晋苏的手臂上划下了一刀。

  鲜血很快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很快,吴帝便看到晋苏蜷缩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下来。

  没一会儿,晋苏睁开了眼睛,看到吴帝写满了担忧与心疼的眼神,不禁安慰地笑了笑,冲他伸出了手:“给我吧,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心意通双帝相拥吻

  吴帝忽然觉得此刻的晋苏就像是被打落凡间的神仙,顾自承受着非人的惩罚,却依然秉持着神性。

  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如此倾心于晋苏不仅是因为他神仙般的容貌、他的聪慧和他独特的个性,更因为他身上无法掩盖的坚毅。

  “不行。”吴帝紧紧握住了匕首。

  他眼前还浮现着他进营帐之后看到的场景——空旷的营帐内,晋苏蜷缩在地上,散发着一种离世般的孤独气息。

  他不会再让这样的情况出现,更不会让晋苏独立面对痛苦。

  尽管他划破晋苏皮肤的时候会感觉到刀扎一样的心疼,但他愿意将晋苏身上哪怕一点的疼痛转嫁到自己身上来。

  见吴帝如此坚决依然的表情,晋苏觉得有些好笑,恢复了一些的他慢慢地从地上起身,不免对上前来搀扶的吴帝调侃道:“这下不生气了?”

  一句话几乎把吴帝的心疼都赶走了,只剩下横眉冷对,而晋苏却仿佛很高兴的样子,又笑了起来。

  吴帝几乎是忍气吞声一般,冷着脸将晋苏扶到了床上坐好,却又耐着性子替他脱掉了蹭了一地泥的外衫。

  他如此别扭,让晋苏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熨帖——即便戚渊渟被自己气成这样,他还可以忍着脾气照顾他。

  “陛下,你真没原则。”晋苏又不禁调侃道。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双手就被戚渊渟两手扣住,一个强硬绵长的吻毫不顾忌的落了下来,将此刻本就体虚气短的晋苏亲得完全喘不过气来,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威胁道:“再笑?”

  晋苏终于摆了摆手,深吸了好久口气才恢复过来,道:“蛊毒没要我的命,陛下却是要我的命了。”

  “所以你最好还是闭上你的嘴,”吴帝一边威胁着,一边替晋苏放好了枕头,盖上了被子,用一块帕子轻轻擦拭手臂浸润出来的血迹,“睡吧,我今夜在这里陪你。”

  晋苏任由着吴帝摆弄着自己,问道:“誉王那边如何了?郑玟之血有用吗?”

  “本来已经发作,喝了血药之后睡过去了。”吴帝回道。

  晋苏点了点头,看着吴帝这一番忙碌下来生出的胡渣和黑眼圈,不禁道:“你也上来睡吧。”

  吴帝擦拭的手顿了顿,忽然在床边坐了下来,神色严肃起来,终于问道:“晋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晋苏被戚渊渟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有些懵。

  “今日你主动亲吻我,现在又邀请我一起睡觉,你是什么意思?”吴帝肃然的问道,内心却在打鼓。

  他怕晋苏微微一笑,然后说没什么意思,不过是逗逗你。

  他认真地看着晋苏,却看到晋苏果然微微一笑,不过出口却是:“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发现我其实也倾心与你。”

  晋苏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看着吴帝,他的双眸是如此温润如水,让吴帝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才感觉到了内心的颤动。

  “只是......”

  晋苏又要开口,却被吴帝侵身下去,一口吻住了双唇,无法再开口。

  好吧。

  晋苏默默笑了笑,搂住了吴帝脖颈。


第一百零二章 佳人伴蛊毒也留情

  看着在一旁睡过去的戚渊渟,俊美的脸庞之上露出毫不设防的信任,晋苏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向来不太信任别人,因而觉得戚渊渟这样的信任格外的奇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戚渊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信任他的?

  晋苏有些疑惑地想着,手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戚渊渟的眉毛之上,摩挲着他刀削斧刻一般的轮廓。

  突然间,他感觉到身体又产生了细细密密的疼痛。

  这回晋苏不敢再忍耐,伸手过去取匕首,却发现匕首正被戚渊渟牢牢握在手中。

  “我帮你。”吴帝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蛊惑人心的。

  晋苏点了点头,还没向吴帝伸出手臂去,就被闪过的匕首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流到了衣服上。

  速度之快,晋苏几乎没在手臂被划破的那一瞬间感觉到疼痛。

  他有些好笑地转过头去,只见戚渊渟脸上沉稳真经,有一种得心应手的泰然,跟刚才的慌张全然不同。

  看晋苏回过头来,吴帝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担忧,一边查看晋苏的伤口,一边道:“没事吧?”

  “没事,”晋苏不由因为戚渊渟的小心思笑起来,“这是趁我的手臂不注意,让它感觉不到疼么。”

  吴帝沉吟一声,点了点头。

  晋苏便笑得更欢了,但这笑与他平时有意无意的笑不同,带着些许的宠溺纵容和发自肺腑的愉快,明媚的像是春日的暖阳,让吴帝瞬间眼前一亮。

  “歇会儿吧,或许睡着了就好了。”吴帝说道,将匕首插回腰间,手自然而来地搂上了晋苏。

  “好。”晋苏点了点头,顺着戚渊渟的手臂躺了下去。

  听着戚渊渟平稳的呼吸声,晋苏很快便觉得睡意袭来,脑袋中绷紧的弦忽然松开,终于像是被一张黑幕罩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觉醒来,晋苏看到阳光透过营帐照了进来,虽然朦朦胧胧,却也知道天已经亮了。

  他居然就这么熬过去了一夜。

  晋苏有些不可思议。

  自蛊主死后,每逢十五他都十分难受,即便是放血缓解,也要放上个数十次,有时一夜无眠,只觉长夜漫漫难熬至极;有时因为虚弱昏睡过去,也是梦中如有炼狱,不得安眠。

  如此放血两次,一夜无眠地挺过这夜,是他从未有过的。

  晋苏看向还在沉睡之中的戚渊渟,那种奇妙的感觉便更深了起来。

  “戚长嬴啊——”晋苏轻声叹道,不由地又伸出手去想摸戚渊渟的眉骨,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醒了?”晋苏笑着看向戚渊渟睁开的警惕的眼睛,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扰人清梦而感到任何的愧疚。

  戚渊渟反应了一会儿,才看到营帐之中的亮光,借着光亮,他似乎看到晋苏的脸上也在发光似的。

  “你气色很好,跟上次发作完全不同。”吴帝说道,似乎有些不解,但很快脸上的表情被愧疚和懊恼所替代。

  晋苏仅看了一眼便明白戚渊渟是在怪上次没有照顾好他,不由笑了笑道:“与你无关。”

  说着,被戚渊渟握住的手腕扭了扭,挣脱开束缚后揽住了他的脖颈,刚睡醒而带着泉水一般甘甜的声音说道:“但这次确实因为你。”

  像是甘泉注入心间,吴帝听着只觉心都化了,不由怀抱住晋苏,亲吻起他的脸庞来。


第一百零三章 郑玟疯双帝伤别离

  “郑玟、郑玟......”

  郑玟是被一声声的呼唤喊醒的,他睁开眼睛,率先感受到手臂撕裂一般的疼痛,只见手臂上的衣服已经被划破,横着一条纵深的伤口。

  郑玟这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正因为蛊毒发作而辗转难熬,忽然闯进来了几个人拿着碗划开了他的手臂,放走了他的血。

  想到这,郑玟震惊地抬起头,看到吴帝与晋苏正站在他跟前,神色之间是一种了如指掌的得意和泰然。

  “你们......”在滴水刑反复折磨之下的郑玟没有绝望,在蛊毒反复发作之下的郑玟的没有绝望,此刻的郑玟却绝望了。

  昨夜的事情意味着,吴帝和晋苏已经掌握了蛊毒的解法。

  果然,只听晋苏说道:“蛊村已经被我们连窝端了。”

  “你!”郑玟的眼眶瞬间便红了起来。

  从看着父亲入蛊坑被蛊虫生生吃掉到接受严酷的训练一步步潜伏到吴王宫,这几十年来,他经历了无数非人般的折磨,唯一支撑他的是他终有一天会为家族报仇。

  可现在他知道这个仇难报了,支撑他的一切几乎都要被摧毁了。

  “啊——”郑玟喊叫了一声,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拔出了士兵腰间悬挂的剑。

  如果他不能报仇,也不能成为誉王的解药!

  叮——

  郑玟横到脖颈的剑被若风一剑击落,人也随之被弹到了地上。

  自杀失败的郑玟面色衰败,仿佛一瞬间便被抽干了精气。

  “你若能想开点,其实,伤害你家族的人早就已经去世了。”晋苏走上前说道,他的声音像是山中的钟声,温和且悠扬。

  然而听在郑玟耳中并未泛起任何涟漪,他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已经连倾听的心思都没有了。

  晋苏与吴帝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好生看着他,不准他寻死。”吴帝叮嘱道。

  走出牢外,晋苏道:“原想还能从他身上套出有阿克勒的讯息,却没想到他崩溃的如此迅速。”

  吴帝道:“他一生就为了复仇而活,信念一旦崩塌,就等于是要了他的命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只有一条路能走了。”晋苏道。

  吴帝默契地接道:“找到潜伏在赵楚的蛊主,解掉赵太子等宿主身上的蛊毒,破解腹背受敌的局面。”

  “嗯,”晋苏点了点头,“我想明日就出发去找晋昭。”

  “你说什么?”吴帝对晋苏突如其来的打算有些惊讶,他似乎没想到晋苏想要亲自去赵国边境。

  “不行。”吴帝坚决道。

  “为何不行?”晋苏有些不理解。

  “路途凶险,我派别人将名录送去即可。”吴帝强势地说道。

  “不行,”晋苏的语气神色虽然没有吴帝那般强势,可说出的话也是不容置喙的肯定,“你派给我两个暗卫,一队人马即可。”

  晋苏是如此地自信,带着乐栉到吴王宫探查的时候是如此,带着两个暗卫去到蛊村的时候也是如此。

  戚渊渟承认晋苏有自信的资本,可他现在害怕一丁点的意外,他就再也见不到晋苏亦或是完好的晋苏了。

  但现实是,他无法不顾吴军与阿克勒的交战陪晋苏同去,晋苏也无法放任别人拿着如此重要的线索前往梁国。

  半晌,吴帝终于叹了一口气。

  因为爱,他更不能以爱的名义阻止晋苏做他执意要做的事情。

  “你去吧,不过......”吴帝松口道。

  “我会写信于你,不会轻举妄动。”晋苏抢先道,走上前一把搂住了戚渊渟。

  他说的正是前往仙乡之前戚渊渟叮嘱的话。

  可虽是一样的话,气氛和情形却都不一样了。

  吴帝反搂住了晋苏,语气里面是与上次不同的满满深情:“你自己说的话,你可要记好了。”


第一百零四章 梁帝伤乐栉深担惊

  “陛下受伤了?!”乐栉从第二战场战胜回营的路上,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心跳慢了一拍,“怎么受伤的?”

  “回乐将军,吴军之中有间隙,在两军对战之时偷袭了陛下,陛下被......”

  “驾——!”

  士兵还未汇报完,就听乐将军一扬马鞭,策马奔腾而去,瞬间便没了影了。

  士兵抹了把满脸的灰尘,不禁有些疑惑:到底是谁传言陛下与乐将军十分不对付的?

  乐栉一路策马飞奔,只听觉耳边风划过的呼啸之声震聋欲耳,仿佛有要将他侵蚀一般,让他心跳不止。

  他不禁再三扬鞭,直将这匹梁帝所赐的汗血宝马逼得跑出了幻影。

  一路到达梁军营帐,乐栉根本不顾士兵的阻拦,策马直接到了梁帝营帐前。

  还没下马,他便听到梁帝冰冷疏离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你们出去。”

  乐栉这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看这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应该伤得不重。

  乐栉翻身下马,脚下却踉跄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腿软了。

  面对千军万马都毫无惧意的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腿软了。

  乐栉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然而他并不愿意被梁帝看到,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营帐内走去。

  然而他刚走进营帐,就被眼前的架势吓了一跳。

  只见军医士兵跪了一地,而梁帝正坐在床前,肩膀处中箭的地方只露出一个箭尖,鲜血已经浸湿了衣衫。

  而梁帝神色之间与往常无异,仿佛一点也未感受到疼痛。

  而更离谱的是,他正一手抵着肩膀,一手握着箭柄,一副试图将箭直接拔出来的模样。

  “不是!这是做什么?”乐栉差点又吓得腿软,赶紧上前按住了梁帝的手。

  梁帝身上有一种宛若神明一般的高贵疏离,即便他并不严酷残暴,也经常让人们望而生畏、敬而远之,以至于没人敢劝诫梁帝的行为。

  平日里他们见乐将军也跟他们一样,却没想到他此刻竟然敢动手制止,如此大胆,但也皆都松了口气。

  “打赢了?”梁帝问道,语气平常的像是完全有把自己的伤放在眼里。

  他是这样没错了。

  一个没血没肉的神仙。

  乐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道:“回陛下,赢了。”

  “好。”吴帝说道,眼神落在乐栉握着自己的手上。

  乐栉这才后知后觉的,赶忙松开不合时宜的手。

  梁帝看着乐栉,脸上似乎透露着一些不满:“正好你来了,帮孤把箭拔出来。”

  乐栉看了眼有指拳深的伤口,道:“陛下,伤口很深,若是直接拔出,可能会剐着肉。”

  “无妨。”梁帝说道。

  “......”乐栉虽然从没被箭射入如此之深过,但也知道如此严重的箭伤生生拔出会有多疼。

  罢了。

  乐栉看着梁帝漠然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劝诫并不会有用。

  既然他不觉得疼,那就让他感受一下。

  如是想着,乐栉握住了箭柄。

  “乐将军!”军医没想到乐栉不但不能在劝诫上帮上忙,还要“助纣为虐”,不禁又气又急。

  “何事?”乐栉回身瞧了军医一眼,正当大家的注意力还在军医的下文上的时候,乐栉已经在抬手之间将箭拔了出来。

  喷溅的鲜血顿时从伤口涌了出来。

  不等军医反应,乐栉已经眼疾手快的抽过军医手中的纱布,堵住了梁帝的伤口。

  全程做完,他甚至都没听到梁帝痛呼一声,再看梁帝脸上,不过是眉毛轻轻跳了两下,再无别的反应。

  果真......无血无肉的神人。

  自认身为将军铁骨铮铮,乐栉也觉得自己做不到如此。

  “好了。”不过一会儿,乐栉已经利落地包扎了好了伤口,任由战战兢兢的军医在边上毫无用武之地。

  “有劳。”梁帝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乐栉虽有不放心,但也不敢多说,一同退下了。


第一百零五章 病中人无意透有情

  吴军之中的间隙已经逃匿,但乐栉仍觉得不安,若是吴军之中还有间隙,到时伤了陛下性命可怎么办?

  战胜归来虽然疲惫,乐栉却一直思索着办法。

  眼下陛下受伤,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引诱间隙前来。

  思及此,乐栉便想起梁帝的伤口,不免有些忧心。

  这么重的伤,若是照料不好,恐怕会伤筋动骨。

  “陛下怎么样?”思忖间,乐栉已经走到了梁帝的营帐前,问道。

  “回将军,陛下喝了药睡下了,说是不准人打扰。”

  “嗯。”乐栉点头道,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我进去看看。”

  士兵有些为难,道:“陛下说不准人打扰。”

  乐栉将士兵瞧了一眼,二话没说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只见营帐内灯盏已熄,昏暗之中只能影影绰绰看到梁帝躺在榻上,似乎睡得正香。

  乐栉不想打扰,打算转身离开,却忽然有些犹豫。

  他的两位陛下睡觉都很轻,这样的场合之下听到进来的人声一定已经戒备,这样毫无防范似乎不太正常。

  得瞧一瞧。

  乐栉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虽然看不见,但听到梁帝的呼吸之声有些沉重。

  不会是感染了吧?

  军中受伤感染致死是常事。

  这么一想,乐栉有些心慌,赶忙伸手过去探了探梁帝的额头。

  刚一碰上,乐栉便被烫得将手弹开。

  糟糕。

  乐栉焦急地叫道:“陛下?”

  回答他的只有梁帝粗重的呼吸。

  “去叫军医!端盆水过来。”乐栉赶忙吩咐门口的士兵,一边将营帐内的烛火点了起来。

  他这才看清梁帝。

  “陛下?”乐栉又叫了一声。

  然而梁帝躺在床上,温润清冷的脸上满是汗水,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眉头紧皱,似乎非常难受。

  乐栉凭着自己征战沙场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梁帝的状况不是很好。

  一瞬间,乐栉竟然有些怔愣得不敢相信。

  他一直都像个无血无肉的仙人一般,怎么说受伤就受伤,说昏迷就昏迷了呢。

  “你可真是。”乐栉一边焦急,一边忍不住抱怨着,手上却麻利地拧了块帕子贴上了梁帝的额头。

  “我若不来,你难道还打算烧一晚上吗?信不信你这样烧成一个白痴?兄弟两个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乐栉一边抱怨着,一边又拧了块帕子,细心地擦拭着梁帝的身体。

  军医听闻陛下发热,连滚带爬地就赶了过来,还没进营帐就听到了乐将军喋喋不休的抱怨,被乐将军以下犯上的言语吓得有些踌躇。

  乐栉听到脚步声,皱了皱眉:“愣在外面做什么?!”

  军医这才撩帘进了营帐,放下药箱,仔仔细细地把起脉来。

  乐栉看着军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擦汗,担心地屏气凝神,营帐内顿时便安静的没有了一点儿声音。

  正在这时,梁帝忽然急喘了一口气,叫道:“乐栉!”

  “臣在!”乐栉一把拨开军医上前,才发现梁帝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梦里喊他,并未清醒。

  “陛下?”乐栉有些疑惑地叫道。

  “嗯。”梁帝喃喃应了一声。

  乐栉皱了皱眉,见梁帝没再说话,便让出了位置给军医,道:“你继续。”

  “是。”军医走上前去,才将把脉的手放上去,就听梁帝有开口了。

  “乐栉——”如果说刚才这一声带着些命令的意味,这一声不知怎的多了一些其他的情绪,听得乐栉和军医都有一丝惊讶。

  军医看了眼乐栉,忽然着急道:“陛下大抵是有些感染,我立马去煎药。”

  说着,也不等乐栉同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乐栉一眼就匆匆退下,唯恐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似的。

  乐栉:“......”


第一百零六章 糊涂人意外觉声色

  乐栉走上前去,揭下了帕子,不由地又探了探梁帝的额头,感知到帕子也无法驱散的热意之后摇了摇头:“果然是烧得糊涂了,说起胡话来了。”

  乐栉话音刚落,落在梁帝额头上的手被梁帝未受伤的手一把握住。

  “嗯?”乐栉疑惑看去,却见梁帝仍然闭着眼睛,只不过有些不安稳的皱着眉,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乐栉仅看了一眼,便从梁帝的口型之中辨别成了自己的名字。

  他到底......为什么一直叫他的名字?

  梦里需要吩咐他做事?

  可是吩咐他的时候,陛下都是叫他“乐将军”的呀。

  难道是梦到他有难?

  可除了第一声带着些惊惧,后面的每一声都喊得如此地......温柔?

  乐栉终于想到如何描述这种感觉了。

  可温柔这个词汇用在晋苏身上还勉强可以,用在晋昭身上却是完全的违和,这大概就是他觉得违和与震惊的原因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叫他啊?

  “好了好了,放开吧。”乐栉轻轻拨开梁帝的手,轻声安抚着。

  没一会儿,梁帝竟然停止了喃喃的梦呓,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乐栉有些惊讶地在床边坐下,一种难以描述的奇怪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不一会儿,军医煎好了药端了进来,正看到乐将军坐在陛下床边,拖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陛下。

  军医:“将军......”

  乐栉吓得弹了起来:“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军医:“我......送药来了。”

  乐栉瞪了他一眼:“给我吧。”

  军医:“得把陛下叫醒才能喝。”

  “知道了。”

  乐栉点了点头,将汤药放在床边,叫道:“陛下,陛下,陛下......”

  梁帝的呼吸很沉,乐栉的几声叫下去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不由有些着急,问军医:“怎么叫不醒?”

  军医掏了掏药箱,取出一根银针来:“要不用针?”

  乐栉瞧着那缝衣针一般粗的银针,有回过身摇了摇梁帝,提高了声音叫道:“陛下!陛下!”

  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乐栉想了想,向军医道:“你扎吧。”

  反正他无血无肉,应该是不怕疼。

  军医领命,一阵往梁帝的穴位上扎了下去,忽然“哇”得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乐栉焦急上前,只见梁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军医方才一针下去,直接将梁帝扎得睁开了眼睛,吓得毫无防备的军医叫出声来。

  “一惊一乍的。”乐栉松了口气,将军医拨到了一边,道,“陛下,你有点发热,起来喝点药吧。”

  “嗯。”梁帝应了一声,眼睛却直直地看着乐栉,他的眼神是如此充满着执着,让乐栉看得有些失神,赶忙揽着吴帝让他坐起来,随后端了药过去。

  乐栉细心地吹了吹汤药,觉得可以入口了才将汤药送到梁帝嘴边,可梁帝仍然直直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张嘴的意思。

  乐栉:“......陛下,张嘴。”

  梁帝这才将嘴张开,待乐栉将汤药送进他的嘴里才机械地闭上嘴巴,全程眼神都落在乐栉脸上。

  这是什么意思?

  乐栉心里一万个不解,面上却假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一口一口喂着梁帝,喂完一碗药,他身上已经满是汗水了。

  这真是比打仗还难受。

  乐栉松了松筋骨,把药碗递给军医,再转头时,却看到梁帝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乐栉:“......”

  不会是烧傻了吧......

  乐栉不禁激灵起来,问道:“陛下,你还认得我吗?我是谁?”

  “乐栉。”梁帝毫不含糊地说道。

  乐栉才略微松了口气,扶着梁帝在床上躺下,道:“喝了药好好歇会儿吧,陛下。”

  然而躺下的梁帝却仍然睁着眼睛看着乐栉。

  乐栉:“......”

  他身上长翅膀了还是怎么了?

  “陛下?”乐栉不禁道,“闭眼......”

  他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却没想到梁帝竟然真的依言闭上了眼睛。

  好一副听话的样子。

  乐栉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却忽然觉得像神仙一样的梁帝有血有肉了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情势危晋苏旋乾转坤

  一觉醒来,乐栉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断了一样。

  打了一天的仗,加之照顾了梁帝一夜,即便是铁人一般的乐大将军此刻也有些疲惫。

  “闭眼,睡觉。”乐栉轻车熟路地说道,眼看着梁帝听话地睡去,乐栉却有一些担心。

  “陛下到现在还没有退热,没有问题吧?”乐栉问军医。

  军医似乎已经乐栉和梁帝相处的这种场面,平静道:“陛下受得伤比较重,但是正常上药、服药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乐栉略微松了口气,可看着梁帝脸色惨白,那天赐一般的容颜落了些灰败,心便莫名地揪了起来。

  这不是担心军心不稳的揪心,不是担心陛下安危的揪心,而是一种对于晋昭这个人的一种揪心。

  乐栉很难说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将军,你去歇会儿吧。”边上的士兵见乐栉皱着眉头,赶紧说道。

  乐栉摇了摇头,道:“我就在这里歇会儿。”

  “是。”士兵和军医见了,从营帐内退了出去。

  乐栉靠着床沿,呼吸很快便不受控制一般地沉了下去,而后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乐栉。”

  不知道睡了多久,乐栉听到有人叫他,慢慢地从睡梦中抽离出了意识,抬起头正看到梁帝躺在床上看着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疏离的凉意。

  “陛下,你醒了。”乐栉揉了揉眼睛,语气里透着欣喜。

  “嗯。”梁帝淡淡道,“你上来睡。”

  “嗯?”乐栉睁大了眼睛。

  “上来睡。”梁帝不容置喙地说道,一边往床内挪了挪。

  乐栉在原地震惊良久,终于站了起来,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床边,然后躺了下去。

  他的脑海里一直有声音告诉他这不合规矩,然而他的脑袋一沾枕头便又失去了意识。

  “乐将军!乐将军!急报!”几声急切地忽然从营帐外响了起来。

  乐栉猛地清醒过来,不免轻轻松了口气。

  原来刚才的都是在做梦。

  不对!

  乐栉看了眼自己身处的位置,看了看就在身边的梁帝,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难道不是做梦?

  乐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奋力地回忆着,却听外面道:“将军!赵军偷袭!”

  “什么?!”乐栉赶紧起床走出营帐。

  “回将军,赵军偷袭了城北。外面都在传陛下中箭命不久矣,现在军心涣散,又遭偷袭,形势十分危急。”士兵急切道。

  乐栉听了,反而冷静下来,一改往日那番不太正经的样子,道:“取我的战甲来!”

  乐栉这样的镇定让士兵安下心来:“是!”

  乐栉骑马一路飞奔至城北,只见烽火狼烟之下,梁吴联军已经伤亡过半,正节节败退。

  乐栉从背后掏出重弓,向上拉开,重弓射出的弓箭飞跃而上,在天空之中瞬间炸开,发出一声巨响。

  乐栉道:“梁吴联军!听我指挥!”

  两军回首望去,只见乐将军一身铠甲,手握重弓,英姿飒爽,顿时士气大增。

  “哈哈哈!”几声肆意地大笑打断了沸腾起来的梁吴联军,乐栉抬头望去,只见赵国太子一脸得意地笑道,“乐将军你还好?听说梁王陛下已然病危。”

  三军听闻瞬间便有所骚动。

  主帅病危对于士气的影响是极大的,梁吴联军已然处于弱势,若听信赵太子的话,恐怕要了无胜算了。

  乐栉冷笑道:“呵呵,你从哪里得知的不实消息?”

  “还要从哪里得知吗?难道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吗?”赵太子笑道,他将气氛渲染到了便不再多说,扬了扬手中的利剑,“冲!杀乐将军者封官爵!”

  赵军听闻,纷纷躁动起来,大喊道:“冲!”

  “谁说孤病危了?”喧闹的战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如钟声般悠远鸣长的声音,明明不大,却有种极强的穿透力。

  赵太子循声望去,只见梁帝一身黑衣骑在一匹汗血宝马之上,神色还是如往常一般泰然自若。

  “怎么可能?”赵太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


第一百零八章 默契深乐栉醋海翻波

  本来陷入颓势的梁吴联军因为“梁帝”的出现而重又焕发出了生机,抵抗住一炷香的时间后,梁吴联军的援军到达,很快就将赵军击退。

  梁吴清扫战场之时,乐栉才得空,激动地叫道:“陛下!你还好吗?”

  “我很好。”晋苏知道乐栉认出了自己,笑了笑道。

  乐栉听闻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离开你身边之后,总是一万个不放心。”

  “你还不放心我?”晋苏不禁莞尔笑问道。

  “嗯。”乐栉大胆地点了点头,他是不担心王爷的聪明智慧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只是担心王爷全然不顾个人安危。

  “王爷见过陛下了吗?”说起梁帝,乐栉的神色瞬间担心了起来。

  “没见着,”晋苏调转马头,一边往军营方向去,一边道,“到了军营就觉察到了里面的一片慌乱,军心动乱至此,我也连见他一面都来不及,就点兵往这来了。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详细说来。”

  “驾——!”两人扬鞭策马往军营而去。

  “王爷赎罪。”乐栉颇有些心虚,原本陛下受伤之后他就理应安排好各方、安定好军心的,可当时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满心满意地全是陛下。

  身为主将,这实在是太大的错误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晋苏侧头看了乐栉一眼,却正好看到了他心虚的表情,“怎么?”

  乐栉一向了解自家王爷的人精属性,却不知道他竟然在策马奔腾之时也能看透他的心思,那望过来的无声目光,像是剖开他看到了潜藏在他心底的真相,压得他有些无处躲藏。

  乐栉赶忙移开视线,道:“吴军之中有间隙,趁着大战的时候偷袭了陛下,一箭射在他肩胛处,箭头很深。陛下昏迷了一夜了,我出来之时仍在发热。”

  乐栉小心说道,却难免在语气之中透露出了深切的担忧。

  晋苏听了,只淡淡点了点头,将马鞭一挥,加快了回程的速度。

  虽然他与晋昭认识的时间很短,见面的次数更是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然而他们之间血缘的联系是如此之深,深到他来的路上便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

  揭开营帐进去,看到晋昭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那一刻,晋苏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躺在上面的人就是他一样。

  “王爷。”乐栉有些担忧的叫道。

  “无事。”晋苏挥了挥手,在晋昭的床边坐下,对晋昭说,“这样的伤对你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晋苏说完,躺在床上的晋昭忽然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睛,他先是看到站在一边的乐栉,目光没有多做停留便又落到了坐在一边的晋苏身上,丝毫没有惊讶地说道:“我梦到你来了。”

  “我也梦到你受伤了。”晋苏道,说着伸手探了探晋昭的额头,“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他们是如此的默契,看得一旁的乐栉觉得自己仿佛是多余的,想转身离开,却又想知道梁帝的状况,便不高兴地杵着。

  “应该退烧了。”晋昭说道。

  乐栉听了,放下心来,便道:“臣告退。”

  “等等——”梁帝叫住了要转身的乐栉。


第一百零九章 木头脑袋情意绵绵

  “嗯?”乐栉转回身来,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但很快又收了起来。

  早就觉察出乐栉不对劲的晋苏敏锐地捕捉到了乐栉的这一变换,不禁觉得惊奇。

  以往晋昭吩咐他,他都会显得十分勉强、不情不愿,分明是真的不想跟晋昭待在一起,可今日晋昭叫他却显露出了高兴,可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二人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晋苏看在眼里却按下不表,只用那探究的目光看得乐栉故意别开脸去,目光既不敢与他对视,又不敢落在梁帝身上。

  “青阳,”梁帝忽然出声叫道,将晋苏的注意力从乐栉身上唤了回来,“你过来是因为仙乡那边是有什么消息吗?”

  乐栉这才松了口气,却反应过来梁帝喊住他不过是因为有正事要问,不禁有些淡淡的失落。

  “嗯。”晋苏点了点头,“我们在仙乡找到了蛊村,发现了蛊毒的解法......”

  “真的吗!那你们的蛊毒能解了?!”乐栉高兴地说道。

  陛下和王爷终于可以摆脱每月一次的蛊毒侵扰正常生活了。

  晋苏轻轻摇了摇头,道:“蛊毒有两种解法,一种是像我们这样每逢十五放血,七七四十九次之后蛊毒自然可解;另一种则是用蛊主的血入药喝,喝满七七四十九天蛊毒即可解。”

  “蛊主的血?那么我们只能用第一种解法了。”梁帝并不似乐栉那样欣喜,冷静地分析道。

  “是。”晋苏道,“我们的蛊主就是那日被我们抓获后服毒生亡的那人。”

  “这如何知道?但誉王的蛊主是郑玟而并不是那个下药人呀。”乐栉疑惑道。

  晋苏从怀中掏出名录递给乐栉,道:“这是蛊村的名录,他们对每个蛊主和宿主都有记录。”

  乐栉接过,快速地翻阅起来,他很快便翻到了蛊主和晋苏的画像,不禁道:“竟然记录得如此细致。”

  “也好。”梁帝淡淡说道,他的表情和晋苏知道的时候几乎如出一辙。

  既然放血可以解蛊毒,那么即便蛊主还活着,他也并不一定会选择第二种解毒方法。而蛊主已死,更是让他可以不必再多做考虑。

  “那么你过来是想找到赵太子和楚襄王的蛊主,让赵太子和楚襄王摆脱蛊毒的控制,从而瓦解赵楚的攻击。”梁帝很快就分析出了晋苏的来意。

  “对。”晋苏点头道。

  “赵太子和楚襄王的蛊主......有了!”乐栉很快便翻出了赵太子的蛊主,指着画像道,“这人我见过,号称是赵太子的军师。”

  “这个楚襄王的蛊主倒是没见过,或许藏的比较深。”乐栉又翻到了楚襄王的蛊主看了一番,“可就算我们知道蛊主是谁,但现在赵太子和楚襄王全都被控制,我们怎么对付他们呢?”

  “首先,假意议和,了解蛊主的情况。第二,给赵帝、楚帝传递消息,一为联合他们,二来他们也会想法子。第三,声东击西,以战火牵制两军,趁机抓捕二人。”晋苏说道。

  “嗯,可以试试。”梁帝点头赞同。

  “我们得趁着蛊村把消息传给蛊主之前动手,不然恐怕他们有所防范。”乐栉一针见血道。

  “嗯。”晋苏点了点头。

  梁帝想了想,道:“乐栉,你按此先行部署。”

  “是!”乐栉领命道,“臣先行告退。”

  乐栉一走,营帐内便只剩下兄弟二人,晋苏看着梁帝目送乐栉出去的眼神,不禁调侃道:“他看你的眼神,似乎有变化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发生了什么?”

  “是吗?”梁帝有些疑惑,似乎并未察觉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晋苏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也是,这人连自己对乐栉的感情都是自己发现了告诉他才意识到的,何况是乐栉对他的感情呢?

  晋苏摇了摇头,笑道:“是啊,木头脑袋就要开窍了,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第一百一十章 议和破局困难重重

  两军议和之地选在吴国大运河边的行宫之上,四国军队列阵以待,密密麻麻的人群让晴朗的天气也显露出一丝阴霾来。

  行宫议事堂内,赵太子莫奕坐于上首,楚国大将军项信坐于右侧,梁帝和吴军车骑将军则被安排在左侧。

  羞辱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穿着梁帝衣衫的晋苏看上去神色郁郁,加上他日渐削瘦的体魄和奔波的劳累,看上去竟真像是重伤初愈。

  本来还带着疑虑的莫奕见状满面吹风地笑了起来:“那日见梁王陛下在沙场如此英姿飒爽,还以为行刺的事情只是个谣言,如今看来,像是真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赵王陛下......还是自行判定吧。”晋苏抬眼瞧了莫奕一眼,眼神却不经意地掠过他身边的军师。

  只见他微微闭着双眼,浑然一副大权在握、胜券在握的自得模样,与画像上莫奕的蛊主毫无二致。

  “那么,梁王陛下议和带了什么诚意?”右侧坐着的楚国大将军项信开门见山地问道,他身材高大,一身戎装,看向晋苏的目光显露出胜方的傲慢。

  “哼,手下败将。”晋苏一旁的乐栉小声嘀咕道。

  “孤带了十足的诚意,”晋苏缓缓说道,一边将楚国一方的人都打量了一遍,却没看到任何与楚襄王的蛊主画像相似的人,“但......今日不便与楚国敲定,不知楚襄王何时方便接受孤的诚意?”

  虽是议和投诚,晋苏一番话却说得不卑不亢,即便他脸上带着郁郁的神色,却仍然给人一种处之泰然的感觉,反倒显得此刻怒气外露的项信上不得台面。

  赵军阵营之中,有个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生出了几分猜疑。

  “至于赵王陛下,”晋苏看着莫奕,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堂中向莫奕拱了拱手,“梁国愿献出城池两座。”

  “两座城池?哈哈哈——”莫奕嘲讽地笑了起来,半晌才道,“这就是你的诚意?”

  “那么赵王陛下需要孤拿出什么样的诚意来呢?”晋苏似乎并未对莫奕的态度而感到不适,他看着莫奕,余光却落在军师的脸上。

  只见他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沉默了一会儿的莫奕便说道:“自然是——称臣纳贡。”

  短短几个字让议事堂瞬间沸腾了起来。

  梁国国力强盛、兵力强盛,即便赵楚联合短时间内也无法顺利进攻,称臣纳贡这样的要求未免也太过于异想天开了点。

  然而这却正中晋苏下怀。

  他们本就只想以议和的名义来见一见两个蛊主,寻找一下解掉两王蛊毒的办法。

  晋苏先是显露出一副震怒的样子,随即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若要几座城池,孤还能现在就答应,可称臣纳贡,孤还是需要回去议一议,可否?”

  如此要求,即便莫奕亲口说出也觉得有些过分,却没想到梁帝竟然真的考虑了起来,不禁也有些怀疑,只道:“自然。”

  “那就先告辞了。”

  目的既已到达,晋苏也不愿意多待,向莫奕说完他便转身而去,视线却与莫奕身后一人碰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带兵支援赵帝对抗莫奕的莫忝。

  他怎么加入了莫奕的阵营?

  晋苏有些奇怪,但面上却没表现出任何表情。

  他这样的淡然更让莫忝怀疑他就是晋苏,莫忝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道:“皇兄,我带他们出去。”

  莫奕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晋苏看到莫忝跟了上来,不禁觉得奇怪,但莫忝面无表情地走在前方带路,他便也一声不吭地走在后面。

  此时的行宫在几十万大军的围绕之下听不到任何的虫鸣鸟叫,只能听到几人的脚步之声在其中回荡,犹如二人心中飞速跳跃的思维。

  一路安静地行至行宫之外,莫忝让开了前方的道路,微微屈身,在晋苏路过身侧之时,忽然开口叫道:“晋苏。”

  他的声音很小,却足够让晋苏和乐栉听到。

  “你认错人了。”晋苏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侧过了头去,但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晋苏是孤的胞弟,你认识他?”

  然而他这样下意识的反应和后续的处理却让莫忝更加断定,他就是晋苏。

  “仙乡顺利吗?你为什么在这?”莫忝不顾晋苏的否认,问道。

  莫忝的话问话很简单,却透露出他仍关注着吴军的战势。

  晋苏对上他的视线,轻声道:“誉王的蛊毒有解了。”

  说完,晋苏便带着乐栉等人往前走去,留下莫忝陷入了沉思。

  “陛下,”几人走远之后,乐栉才问道,“你这么问是觉得莫忝能够为我们所用吗?”

  “嗯。”晋苏点头道。

  “你为何如此确定?如果他是莫奕那边的人怎么办?”乐栉疑惑道。

  “若是莫奕的人,他就会知道我们是假意议和,下次议和的时候我们要多做几手准备以防他们有诈。而若他不是莫奕的人,就能帮我们太多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冰释前嫌合谋解困局

  第二次议和之地仍然选在吴国大运河边的行宫的议事堂内。

  楚襄王一身战甲威风堂堂,走进议事堂内却发现梁帝与赵睿王莫忝两人坐于上首、谈笑风生。

  楚襄王见状,便对局面了然,他神色未变,只微微侧了侧头,后边紧跟的将士之中便有一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赵王陛下今日怎么没来”楚襄王淡然自诺地坐到了给他预留的左席之上,问道。

  “王兄今日抱恙,本王代为出席。”莫忝文质彬彬地说道。

  然而他一身华服,虽未着赵帝之龙纹蟒袍,却大有夺权掌位之意,恐怕不是赵帝抱恙那么简单。

  原来,第一次议和之后,莫忝便制定了对付赵帝与军师的计划,替父王夺回帝位、重掌大权。

  当夜,军师与赵帝畅饮至深夜,照例宣莫忝服侍入寝。

  莫忝深以为辱,不顾计划,掏出随身携带本来预备自裁的短刀,

  一刀刺进了军师的胸口。

  “你……”军师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个被他抱在怀里哭泣着说自己深受吴帝不公对待,打算与他一同歼灭吴国,亲手杀掉戚渊渟的人居然动手杀掉了自己。

  莫忝神色凄然无奈:“即便我对他失望至极,我也无法控制我自己对他好。”

  “更何况你们平白挑起战事,如此对待我的父王,害得如今天下动乱、民生疾苦……”莫忝毫不犹豫将手中的短刀又往里插了一分,眼睁睁看着军师的双目失去了意识。

  “呵呵,听项将军说,梁王陛下要亲自向孤表诚意”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势之下,楚襄王仍然傲慢如斯。

  “王爷认错人了,本王是晋苏啊。”晋苏神色温润,说出的话却让人恼火,“至于诚意,恐怕这回是要看王爷的诚意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将士走到了楚襄王身边,悄声说道:“王爷,吴梁赵同时在边境攻城,我们在行宫外的大军也已经被三军包围。”

  楚襄王听闻朗笑了两声,看着莫忝与晋苏二人,道:“听闻你们二人在吴国为贤人的时候就颇为不和,如今还学会联起手来了是戚渊渟许诺了你们什么还是莫公子为人如此大度,竟然能够不计前嫌

  地为晋公子所用”

  楚襄王一番话离间的意味十足,但还是说得莫忝的脸色瞬间阴郁了下来。回想起吴王宫的那段时光,吴帝对晋苏的种种总是像是一根刺,无法拔出。

  即便他早就已经认输,早就决定放下,却仍然难抵一触就疼的反射。

  “楚襄王看着威风堂堂,倒是对宫闱之事很感兴趣。我二人确实不过不和,如今也不算是摒弃前嫌,不过是为了各国之利益、百姓之福祉。”

  不知怎的,晋苏没有冠冕堂皇假装和好的解释,反倒让莫忝听了有些释然,他笑了笑,道:“楚襄王不必费尽心思挑拨我们了,正如景王所说,我二人之间的关系不过尔尔,能挑拨到哪里去”

  楚襄王见一计不成,倒没有继续挣扎,仍是云淡风轻一般,道:“那么二位想要什么”

  “要一个人。”晋苏示意了一番,便有人上前给楚襄王看了蛊主的画像。

  从进门一直泰然自诺的楚襄王见此,神色瞬间便凝重了起来。

  画像被找到,说明他们的计划已经败露,赵国的简隋可能已经被杀了。

  他们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但即便如此,楚襄王仍然笑道;“此人是谁本王并不认识。”

  “既如此,那我们便只能自己找了。”晋苏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乐栉便带着梁军将议事厅团团围住。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尘埃落定各自奔人生

  十日后,三军围城,楚襄王的蛊主早已闻讯而逃,东境又恢复了安宁。至于安宁底下各国内部的暗潮汹涌已是后话。

  晋苏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躺,慵懒懒散的模样毫无半点王宫贵胄的仪态,反衬的重伤初愈的梁帝更加端方如玉。

  梁帝只瞥了晋苏一眼,便看不下眼似的挪开了视线:“宫中不能无主,既然战事已了,我们便择日回梁吧。”

  乐栉听了,眼神不自觉地扫过了梁帝,见他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副经不起长途奔波的模样,张嘴想要劝说,但转念一想,他哪里是他们这等烦人,即便重伤未愈的时候都能琢磨着上战场,这种奔波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乐栉心中暗叹一声,抬头却正对上晋苏含笑的目光,不禁又欲盖弥彰地躲开了视线。

  晋苏对此但笑不语,想了想道:“你们回去吧,我要去一趟仙乡。”

  “仙乡?”梁帝有些疑惑。

  阿克勒本来也不算兵力强盛,只不过是靠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让几国内忧外患、分身乏术,才得以趁机侵入仙乡。

  如今,东境已平,吴梁联军加上新的援军很快便把阿克勒打退,剩下的就是与他们签订条约以保他们永不来犯了。

  晋苏最初前往吴国,本来也不过是为了查找蛊毒的线索,如今蛊毒的解法已知,战事已平,梁帝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去仙乡。

  一直被晋苏眼神调侃的乐栉终于抓住了机会,半是玩笑半是试探道:“难道王爷是假戏真做了?”

  他虽早就看出晋苏与戚渊渟之间的不同寻常,但他走时他们之间却仍未有实质性的关系。

  “那你还回梁国吗?”梁帝问道。

  他的神色未有半点变化,也没有探究地询问,似乎他早已知道晋苏与戚渊渟的关系一般,看得乐栉有些惊讶。

  难道这就是双生子的心灵感应?

  “自然是回的。”晋苏说道,然而一向随性潇洒的脸上却显露出了一丝愁容。

  “有的时候,束缚会让人生不那么漫漫无期。”梁帝了然道。

  他仅仅看了晋苏一眼,就将他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晋苏是如何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也知道这世间很多事情于晋苏而言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就是他的前半生,所以他很高兴看到晋苏再次有所牵绊。

  就像他现在一样。

  梁帝看了眼在状况之外的乐栉,肃然板正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抹笑容。

  晋苏看在眼里,默契地笑了起来,心头忽生一计,道:“我明日便启程去仙乡,战事既已平定,乐栉,你护送我过去吧。”

  “啊?”忽然被点名的乐栉有些惊讶,目光下意识地转到了梁帝身上,“但......我......”

  “嗯?”晋苏一副不解的样子,追问道,“难道你不愿意?你是想......”

  “当然不是!”没等晋苏说完,乐栉就矢口否认道,倒显得此地不银三百两起来。

  晋苏与梁帝对视一眼,好笑道:“罢了,想起来戚渊渟也派了人护卫我,你就好好护卫你的梁王陛下吧。”

  乐栉这才察觉晋苏是拿自己开涮,双颊不禁一红,争辩道:“我......我......”

  梁帝见状,道:“你跟我回梁,我有事要安排你做。”

  他的语气是如此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可不知怎的,乐栉从中察觉出了一种不同以往的......回护?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望夫处,山巍巍

  “王兄,一切都已处理妥当,明日是否可以启程回京?”喝了郑玟之血解毒的誉王此刻已经完全摆脱了蛊毒的控制,全然恢复了清明。

  对于受蛊毒控制时候的行径,誉王还记得大半,才恢复清明之时,正是攻克了阿克勒那夜。

  “陛下呢?”誉王看向看守的士兵,眼神瞬间清明了许多。

  “陛下刚打了胜仗回来,恐怕已经歇下了。”看守的士兵道。

  “歇下了......”誉王默然自语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不顾看守的士兵向外冲去。

  “王爷!”

  士兵赶紧上前阻拦,然而誉王冲得很快,没能拦住,便一路跟着誉王。

  只见誉王一路飞奔至吴帝营帐前。

  看守的士兵心中心中一紧,唯恐誉王意图不轨,正要喊人制止誉王,却见他忽然在营长前站定,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

  看守的士兵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王爷,陛下已经歇下了。”吴帝的护卫说道。

  “无妨。”誉王说道,只安安静静地跪着。

  长时间的牢狱和行军生活让他不再干净整洁,但他长身玉立,浑身的气度却无不昭示着他身份的尊贵。

  打完了胜仗,晨起的吴帝心情甚佳。

  随从见状,禀报道:“陛下,王爷在帐外跪了一夜,怎么劝都不听。”

  “让他跪着。”吴帝看了眼账外,不紧不慢地更衣完毕才走了出去。

  只见跪了一夜的誉王分明已经难以支撑,只凭着意志力强撑着跪直,这幅模样看得吴帝不禁心口一软。

  像是兄弟之间的心有灵犀,誉王忽然抬起头,正碰上吴帝怜惜的眼神,他双眼一红,到口的“陛下”二字转了个弯,变成了“王兄”,声泪俱下道:“臣弟不知为何犯下了此等大错,还望王兄严惩......”

  “你说的那些混账话,我自是要惩处你的。”吴帝狠狠说道,却走上前去,将誉王搀扶了起来。

  誉王再也不能自已,一把将自己塞进吴帝的双臂之间,痛哭起来。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誉王也已经解除了愧疚的心结,甚至觉得自己与王兄更亲了。

  “王兄?”见吴帝没有回应,誉王又喊了一声。

  吴帝走出帐外,望了望远方,只看见仙乡连绵的群山,他忽然想起了松兹山,想起了山中追乌鸡的晋苏,想起背着篓子摘柿子的晋苏......一个自由随性的晋苏。

  晋苏还是梁太子的时候就追寻着那样的生活,如今天下重又恢复太平,又有晋昭治理梁国,他又有什么信心觉得晋苏会选择回到另一个束缚之地呢?

  吴帝从怀中掏出晋苏寄给他的最后一封书信摊开,上面仅仅写着,赵楚蛊主已经抓到,东境恢复了安宁。

  再无其他只言片语。

  誉王默默陪着吴帝,他不知王兄在想些什么,却看到他盯着书信上的寥寥几字看了很久,看到他仿佛下了决心想要将书信撕碎,最后却只是又叠好了放进怀中。

  “准备启程回京吧。”吴帝神色郁然地说道。

  “是。”誉王道。

  翌日,吴军启程回京,梁军也分道扬镳去往梁国边境。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重逢时,韵悠悠

  “马车怎么停了?”梁军一路回京,第三日才启程车马就停了下来。誉王拉开车帘,探出身去,问道。

  “启禀王爷,前方有人求见陛下。”士兵回禀道。

  誉王顺着士兵的指向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队的车马。

  “是什么人?”

  誉王正问着,帘子却从他身后被拉开,吴帝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路脸上的阴沉终于缓了下来。

  誉王忽然福至心灵,道:“派人把前面的客栈包下来,留一队人马保护陛下,大军继续行军。”

  “是!”士兵道。

  吴帝走下马车,远远便看到远处车马之间一个男子坐在白马之上,身着一身月白色衣衫,明媚鲜亮。

  晋苏还是来了!

  吴帝的郁然被一扫而空,一时间也不顾两人之间还隔着不近的距离,快步向前走去。

  然而等他走近,才发现那人不是晋苏,而是莫忝。

  莫忝坐在马上,看到吴帝一身黑衣,身姿高挑挺拔,快步走来的时候仿佛裹挟着一股劲风,飒爽而利落。

  他分明在吴帝神情之中看到了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然而那种喜悦却在他靠近的时候逐渐消失了。

  莫忝笑了笑,没有深究,翻身下马也向吴帝走近,道:“陛下,想了想还是来跟你道个别。”

  吴帝点了点头,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听说你已获得你父王的亲睐,将来或许可以顺利继承王位。”

  “嗯,此次战役让我也看到了民生之疾苦,但愿我也可以与你一样,可以为天下百姓谋安宁,”莫忝颇有些自嘲地笑道,“我从前只知道关注那些情情爱爱,想来也是可笑得很。”

  “自然不是。”吴帝摇了摇头,“只是我......”

  如果当初不是莫忝对他一往情深,他在赵国为质的日子将会更加艰辛,他一路走上帝王之位的历程也会更加波折。

  他对莫忝永远心存感激,只是他无法回馈莫忝对他一样的深情。

  “我知道,不必说了。”莫忝笑道。

  东出的太阳正在他身后闪耀,衬得他温暖明媚,笑容里不带一丝杂质。

  “往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修书给我。”吴帝说道,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莫忝。

  “好。”莫忝接过玉佩,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即便豁达地道别着,他还是珍视着这一段经历,珍重着这一个人。

  莫忝将玉佩放入怀中,还是伸出双手,保住了吴帝。

  “保重,长嬴。”莫忝轻轻抱了一下便松开了双手,潇洒地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风尘飞扬,裹挟着莫忝月白色的长衫,潇洒飘逸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那一刻,吴帝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些许晋苏的影子。

  吴帝心口便不由地一揪,那种晋苏可能不会再出现的忧虑又萦绕了开来,让他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

  “启程吗?王兄。”誉王见莫忝走远,已经吩咐马车赶了过来,下车道。

  “启程吧。”吴帝说道,转身的一刹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晋苏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的身后,骑在一匹长得歪瓜裂枣的马上,一身藏青色的衣衫看起来已经发灰,整个人看起来也灰蒙蒙的,哪里还有什么有如神仙一般的派头。

  “戚长嬴,好久不见。”晋苏笑道。

  这一刻,吴帝觉得他有如神明降临,更是比东边的日头还要耀眼。


第一百一十五章 钟鼎山林都是梦

  吴帝的目光是如此直白且专注,看得晋苏不由笑弯了眉眼,一路风尘赶来的疲惫瞬间消散了,笑问:“我这么好看?”

  “当然。”吴帝也笑道。

  晋苏向吴帝伸手道:“上马,我的陛下。”

  吴帝有些怀疑地看了眼晋苏身下这匹看着随时要歇菜的马,还是握住了晋苏的手,翻身上了马。

  “驾!”吴帝刚坐稳,晋苏就一甩缰绳,策马而奔。

  “陛下!公子!”护卫见状十分焦急,唯恐二人身边无人保护、遭遇不测,赶紧策马追上。

  “驾——”晋苏见状,不禁大笑起来,将马跑得更欢了。

  他的笑声回荡在山野之间,是如此的明快无羁,让吴帝不由地也朗笑起来。

  “你是打算带我逃跑吗?”吴帝伸出双臂,将晋苏圈在怀里,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在他耳边问道。

  “是有此意。”晋苏顺势靠在了吴帝怀里,闭上眼睛,双手伸向天空,感受着指掌间吹过的清爽的风。

  “那走吧!”吴帝双腿一夹马肚,与晋苏二人飞驰而去,将护卫甩了开去。

  一点一滴的往事有如清风,从眼前、耳边拂过,那些沉重的随风而去,慢慢地只剩下晋苏的笑颜。

  “哪儿找的这匹马,才这么一会儿就跑不动了。”吴帝似乎还没有尽兴,对于此刻开始偷懒的马儿颇有些微词。

  “要不是它,我也就追不上你了。”晋苏笑着摸了摸马头,道,“辛苦了马兄,慢慢走一走歇会儿。”

  那马儿像是听懂了似的,慢下了脚步,缓缓地行走在一片空旷的草原之上。

  “那你为什么不在书信中写明?我还以为你是就此跟我道别了。”想到这几日心中的忧虑与怀疑,吴帝便不由地燃起了心火,恨恨地问道。

  “因为我想看你等不等我,结果你没有等我。”晋苏颇为不正经道,还将问题重又甩给了吴帝。

  “欠收拾。”吴帝不禁恨恨地在他腰间掐了一下,痒得晋苏在吴帝怀中挣扎大笑起来,惊飞了几只鸟儿。

  “哈哈哈——”两人笑闹着,笑声萦绕在原野之上,久久不散。

  过了许久,吴帝看着天空飞翔的鸟儿,摸了摸晋苏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道:“如果你不告而别,我想一定是你不想再回到宫中,我自然尊重你的选择。”

  “晋苏,你这次跟我回去吗?你若不想,也没有关系。”吴帝想了想,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

  他其实害怕晋苏真的跟他就此道别,可他也想要晋苏如刚才一般自由不羁。

  吴帝忐忑地等了半晌,觉得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却没等到晋苏的回复,明白过来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给我写书信好嘛,晋苏。”吴帝贴在晋苏耳边,恳求似的说道。

  晋苏仍是没有说话。

  “晋苏?”吴帝这才觉得奇怪,侧头看去,只见晋苏竟然靠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吴帝心疼极了,而这几天的忧虑却在此刻终于消散了个干净。

  晋苏那么风尘仆仆地跑来见他,一定不是打算就此跟他道别。

  “机会已经给过你了,你可不能反悔了。”吴帝将晋苏往怀中搂了搂紧,看着他平静的睡颜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只消闲处过平生

  不知不觉间,晨光已破开了夜幕,寂静的王宫重又显露出他的庄严。

  年轻的吴帝从案牍之间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又忙碌了一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后边的榻上没有陪着他的晋苏。

  “王英。”吴帝放下手中的朱笔,皱起的眉头有些令人胆寒。

  “陛下。”王英赶紧睁开酸涩的眼睛,战战兢兢应道。

  平定西境回宫后,吴帝借查旧案,惩处案犯的同时也借机削弱了颜相一派的力量,年轻的帝王雷厉风行地变革,仅仅不到一个月就内收相权、肃清朝堂。

  本就冷然的帝王看上去愈发冷酷地让人不敢靠近。

  即便是王英那样自小服侍他、一路追随他,经常也觉得胆战心惊。

  “晋公子昨日白日里没有来过?”吴帝问道。

  也唯有晋苏在的时候,吴帝也显露出是个有人情味的凡胎浊骨。

  王英思忖半晌,实在是找不到晋苏来过的痕迹,战战兢兢道:“回陛下,似乎是没有来过。”

  吴帝的眉头于是皱得更紧了。

  回到宫中后,晋苏几乎雷打不动地每天都会来长门殿,有时是为他出谋划策、有时是陪他用膳、有时是顾自看看闲书......

  可昨日竟然没有来。

  这是为何?

  难道他身体有恙?还是宫中的生活终于又让他感到厌倦了?

  思及此,吴帝再也坐不住了,道:“摆架珞园。”

  “可是陛下,”王英看了眼天色,鼓足了勇气才道,“该上早朝了。”

  王英说完之后,感觉长门殿仿佛夏日一般,被冰块浸润得仿佛冰窖一般。就在他担忧自己会不会为此惹怒吴帝获罪的时候,吴帝忽然道:“更衣上朝吧。”

  即便他此刻就想看到晋苏,想知道晋苏缘何一日没来见他,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将晋苏逼得太紧,更不能将让晋苏陷入秽乱朝堂的指责之中。

  临到朝堂,吴帝还是忍不住对王英道:“你亲自去一趟珞园,不要打扰他,若有事就速速来报,若无事就也回去歇着吧。”

  “是。”王英松了口气。

  “清丈田地一事,臣以为为时尚早……”

  “事关民生,兹事体大,臣以为刻不容缓……”

  朝堂之上,吴帝听着群臣的议论,心思却早已飘到了珞园、飘到了晋苏身边。

  甫一下朝,吴帝打发了要向他禀报要事的丞相,径自往珞园赶去。

  进了珞园,尽管吴帝一心去找晋苏,却还是被满园火红的柿子吸引住了视线。

  珞园从前并没有种过柿子。

  “今日是......霜降?”吴帝愣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问边上的侍从。

  “是啊,陛下。”边上的树丛之中钻出来一个人,回答道。

  他穿戴着粗布麻衣、腰间别着一个篓子、手中抓着一根竹竿,几乎与山野农夫无异,几乎与那日松兹山的晋苏无异。

  这是这日珞园的晋苏,是他的晋苏。

  吴帝觉得自己仿若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松兹山,仿若晋苏又问了他一遍那样的问题,将他留在了松兹山,从此他抓住了晋苏,从此他再无遗憾。

  “一起摘柿子嘛?陛下。”晋苏笑着问道,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竹篓扔了过去。

  他随性自得,仿佛毫不经意,却其实如此精心。

  吴帝接过篓子,为自己忧虑晋苏会不告而别、追寻自由而感到好笑。

  “晋苏。”吴帝上前握住晋苏的手,满目的柔情能让百官认为这是另一个人,他看着晋苏久久不愿挪开,半晌才道,“我不能再离开你、再失去你了。”

  晋苏笑了笑,他原本清冷疏离的眸子仿佛是染了霜水一般温润,出口却道:“嗯,我还要给你做柿子六补呢。”

  吴帝不禁被逗笑了:“那即便是毒药,我也一定要吃。”

  两人忙活了小半天,摘了两大篓柿子,做成了各种花样。

  “来,尝尝。”晋苏将柿子糕送入吴帝口中,意料之中地看到他皱起了眉头,嚼了半天才面露难色地吞了下去。

  “苦的。”吴帝道。

  “怎么会?”晋苏不可置信道,他怎么会把甘甜的柿子做成苦的呢?

  “除非,柿子就是苦的。”晋苏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取了个篓中的鲜柿剥开皮,尝了尝,果然是苦的。

  “土壤不同,摘种到此地的柿子味道便也不同了。”吴帝也反应过来,可说出的话却带了些伤感。

  他很难不将此柿子比作是晋苏的隐喻。即便是同一个晋苏,在山中自由的晋苏和在王宫之中的晋苏也是不一样的。

  晋苏有些奇怪地看向吴帝,却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禁笑道:“我可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

  “戚渊渟,我现在从心至百骸,无一不自由。”晋苏看着吴帝,认真地说道。

  只要心自由了,在哪里都是自由的。

  看着晋苏郑重其事的解释,吴帝感觉到自己终于可以理解晋苏此刻的心境,压在他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他同样也感觉到了一丝如晋苏一般的洒脱。

  吴帝忽然想道:“过段时间,朝廷打算重新清丈土地,松兹山一带的吴国土地正是争议最多的地方,我们顺道去那里看看吧。”

  “好。”晋苏欣然同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