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的心声。

  鹿安清一路走来, 遇到的灾祸数量不少,拔除掉的也不少。体内的能力消耗过半时,他就会回到洞穴里休息, 不知缘故的是,每次他重新回到洞穴, 都会发现食物与水。

  如果是有意把他关在这里, 是那只灾祸的手笔?

  鹿安清有时心里也会浮现一些古怪的猜想,不过, 他不急于出去,既有这般, 他甚至没费心寻找出路, 而是频繁来往甬道和洞穴,有几次甚至是在甬道里待了好几日, 走出很远的距离。

  逐渐的, 鹿安清意识到, 这似乎是属于灾祸的世界。

  史馆内, 对灾祸的诞生各有猜测, 可不管是谁, 都从没想过,或许灾祸的存在并非是突然出现……它们是拥有着自己生活的地界, 只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

  鹿安清杀了很多只灾祸, 到了他自己都数不清的地步。

  他并没有刻意去寻找, 只是在查探的过程中主动撞上来的,都会顺手拔除。不知不觉, 就清|理出一小片空白地带来。

  而这时, 距离他被掳走, 已经过去半个月。

  鹿安清用手帕擦了擦脸上沾染的古怪液|体, 抬头看着深不见顶的甬道,此地处处都是灾祸,但也并非每一只灾祸都无比强横,鹿安清迄今为止,只遇到了七八只地级。

  不过,大量拔除,对鹿安清的身体到底是带来了负担。在衣裳掩盖的手腕上,逐渐爬满了怪异的黑纹。这些扭曲可怖的痕迹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力量,不过也不曾造成严重的后果……毕竟,这里甚是安静。没有人,也就意味着鹿安清无需听到那么多的心声。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解脱。

  灾祸的心声是破碎,含糊,无法理解的。然他利用心声越来越得心应手,已经可以不接触就能凌空除掉普通的灾祸。

  鹿安清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腕,那一点点皮肤裸露出来的痕迹,让他变得愈发深沉,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他又回到了洞穴里。

  正如过往的一切,他不仅看到了新的衣裳,还有足够数日的干粮与水袋。

  每一次回到洞穴的时候,潜藏在他的意识领域里的那些意识触须都会非常的活跃,仿佛蠢蠢欲动想要挣扎出来。

  不管经过几次镇压,都如此活跃。

  鹿安清淡淡看过那些干粮,自然在每一次靠近这些东西的时候,仿佛有一种难以掩盖的冲动在促使着他去做些什么。

  他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从前都是将这些冲动压抑下去,而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在这怪异诡谲的地带,这种奇怪的冲动倒印证了一件事情。

  他走到自己惯常休息的地方,坐下来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他长得很白。

  在这种怪异压抑的地方还能瞧得出景物,还能看得到遍地的情况,也是非常奇特。那些荧荧光芒从墙壁的四周散发出来,照亮着方圆之地。

  在这些淡淡的光晕照耀之下,他显得越发苍白了,就如同精致脆弱的瓷器,令人油然而生一种怪异蹂.躏的凌虐感。

  偏偏是这样的人,每日出去却是大杀特杀,完全没有手下留情,也根本感觉不到任何一点慈悲菩萨心肠。

  如果灾祸是人,那他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当拔除成为一种本能的时候,鹿安清就已经彻底习惯。

  他皱了皱眉。

  这已经不是他的头一回,不经意间想起这个问题。

  灾祸是人吗?

  如果是在之前,那根本不能定论,毕竟所到之处见到的灾祸全都是无法交流沟通,然而最近这半个月,鹿安清被关押在这里,虽然畅通无阻,可实际上要出去也非容易的事。

  他很确定幕后之人……或许真是一只灾祸。

  那么,灾祸……人……

  鹿安清叹息了一声,指腹不自觉摩挲着自己的手腕。略带薄茧的手指擦过那些斑驳蜿蜒的黑痕,仿佛根本不将那带来的突突刺痛当做一回事儿。

  那条瘸腿有些发麻酸痛。

  冰冷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时时刻刻栖息在骨头里,冷不丁的就刺人一下。

  其实落入这里,对鹿安清而言,并非一处完全隔绝的场所,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地联系上公西子羽。就在他们的意识领域内,甚至还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浅浅地在底下涌动的炽热,只是不知为何,鹿安清从没有主动越界,甚至在这期间还颇有种怪异的餍|足感。

  他的确不适合生长在京都。

  鹿安清习惯了风暴,若是再回到那安逸的日子里去,总是无法适应得很好。

  他没有去碰那份食物,也没有喝水,靠坐在墙壁上,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此处洞穴似乎越发暗沉……那是一种诡谲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存在悄无声息地侵入这里……原本干燥的石壁一点点渗透出了阴冷的水痕,然后那些光亮就缓缓褪|去,仿佛是一双双闭上的眼珠子。

  如果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在这里长期地生存下去。

  灾祸的气息无比浓郁,时时刻刻浸泡在这样的气息里,就算是明武等人,怕不也是会立刻侵蚀,唯独鹿安清跟个没事人一样来回走动,哪怕身上出现的反噬,对他来说,也算不得最严重的一次。

  寻常,普通,仿佛是之前的每一次。

  只不过,这里到底是没有床榻,睡起来也不够安稳。鹿安清的眉头微蹙,仿佛随时都可能从梦中惊醒。只是过分敏锐的神经,在这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灾祸气息里,仿佛也被磨得钝化了不少,哪怕已经觉察到奇怪,可是困顿仍牵扯着他,让他根本无法挣脱出这片浑噩。

  那股怪异的黑暗,彻底笼罩了这里。

  将一切都彻底吞噬干净。

  雨水潮|湿的气息带着一点腥味,若隐若现,存在于空气内,如影随形地覆盖在了鹿安清的身上。

  瘦削的身体随之一颤。

  穿戴整齐的鞋袜,被不知名的力量除去,露出了那只畸形怪异的脚,黏糊糊的触感在脚背爬过,钝感的瘸脚毫无反应,只有在近乎撕咬的刺痛里,才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仿若被黏在蜜糖里的鸟雀,哪怕张开了翅膀,也根本无法挣脱出来。

  来者似乎对鹿安清身上这怪异之处非常偏执,舔舐之处,怪异的黑纹一点点消失,力量缓慢地从鹿安清的体内被吸走。

  鹿安清闷哼了一声,意识明明挣扎着,几乎浮出水面,却又被无形的安抚重新压了下去。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奇怪……仿佛身体的本能和另一种力量在对抗……危险……不……很安全……安全……危险……这两种全然不同的征兆,在鹿安清的体内拉扯。

  “呜哼……”

  随着一声闷哼,鹿安清的眼皮微颤,仿佛已要睁开眼。

  “……安……”

  【滴答——】

  “安和……”

  【滴答——】

  温柔低沉的呼唤非常熟悉,好似曾听过无数遍,鹿安清弓起腰,无力垂下的手指动了动,仿佛竭尽全力,也只能挣扎出这么一点点反应……

  但他还在醒来……

  尽管缓慢,却还是意识到了……

  某一瞬,他的手指仿佛打破了界限,伸手抓住了一片冰凉的布料。

  丝滑冰冷的触感从指尖滑落,冻得人打了个寒颤。

  那种触感有些熟悉……

  尽管很少见,却非常……非常……他肯定在哪里曾经碰过……

  鹿安清费力睁开眼,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个模糊的人影……

  他张了张嘴。

  没能把话给说出来。

  可在意识里,却是一道喃喃,模糊的碎语。

  “……公西……子羽?”

  冰凉的手指插|入鹿安清的鬓发,拨散了他一头长发,怪异冰冷的声音重重叠叠,宛如回音。

  “安和……安和……”

  如此熟悉的声音。

  鹿安清还不曾真正醒来,可他听到了这声呼唤。他的心重重、重重地沉了下去。

  不是因为他的猜测,也不是因为这把声音是公西子羽……

  嗓音听着是他,可这“人”,却未必是那个人。

  扑通——

  扑通——

  恍惚间,鹿安清仿若听到了两个重叠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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