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自己来看?”

  鹿途在夜半路上遭人暗算, 险些大出血而死,一时间,鹿家几近被医者踏平了门槛, 这才险险保住了鹿途的命。

  可是,鹿途这一回, 却是彻底废了。

  他的四肢都被人所伤, 齐根而断,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就算将来能够恢复, 那也不过是一条……人棍。

  鹿禾自然暴怒,彻查之下, 鹿途和白彦的争吵, 也被翻了出来。

  以白家的权势,鹿家自然做不出来将人压来询问的道理, 可是, 此事鹿家报了案, 衙门自然不得不来追查。

  一边是鹿家, 一边是白家, 衙门都快愁掉了头发。

  不过, 白彦却是配合。

  一朝传唤,当真去了衙门。

  只是关乎那夜的事情, 白彦在和鹿途争吵离开后, 却是一路回去, 身边都有人跟着,根本不可能在鹿途出事那时, 还分|身去袭击他。

  “白统领, 以你的身手, 想要在夜半袭击鹿途, 却也并非没有可能。”

  白彦冷冷笑了声:“杀了他倒是脏了我的手,我若是要做,自然要他背负骂名去死,现在死,却是便宜了他。”

  衙门之人哭笑连连,只得疯狂暗示:“鹿途现下只是昏迷,还没到这般地步。”

  “那真是太可惜了。”白彦毫不留情。

  鹿家派来的大管家气得脸都要红了,衙门担心他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暂停。

  白彦却是看向鹿家大管家,淡漠地说道:“我亲自来衙门一趟,已经足够见得我的诚意。鹿途出了事,鹿家却只是派了区区一个管家,看来也是不多么重视这个嫡长子,莫要如此惺惺作态了。”

  说完这话,白彦转身就走,直到门口,才堪堪被人拦下。

  这人本就是白彦的旧部,追上来,是特意将鹿家的内情告知。

  “头儿,那鹿途不是普通的受伤,是彻底废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轻声细语地说道,“他的四肢,都被人剁了,手法异常酷烈,好似被什么怪物活生生啃噬掉的……”

  “什么?”

  白彦皱眉。

  他只知道鹿途出了事,也知道鹿家四处求医,甚至求到了新皇头上,官家派了几个御医出宫。

  却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般严重的伤势,那也怨不得鹿家人这般发疯,连他都攀咬上了。

  “正是,还得是宫里来的那几个御医,这才堪堪吊住了他的命,只是这往后……”

  一个不人不鬼的存在,醒来之后,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这般面容。

  白彦微微皱眉,别的且先不说,鹿途遭受的这般事情,着实令人心惊胆战,落在鹿途这个该死之人身上就算了,要是其他人……

  门外,一辆马车缓缓地停下。

  这般动静,惹来门前人的侧目。

  从马车内,步出一位身穿玄红两色官袍的官员,他平静地朝着他们颔首,朗声说道:“史馆有请白统领。”

  白彦神色微动,看着那特殊的官袍。

  玄红。史馆。

  史馆的人寻上他,这是为何?

  …

  “灾祸的气息?”

  白彦发誓,在被请来史馆之前,他根本没想到会惹上这样的事。

  “你的身上,的确有灾祸气息。”

  左晨坐在白彦的对面,认真说道。

  鹿途出事,那本与他们没有干系,如果不是史馆追查气息,发现了鹿途的马车存有灾祸的气息,再追寻往上,发现了白彦与鹿途的争吵,继而发现了白彦身上同样有气息残留,也不会因此找上白彦。

  白彦为此后怕,鹿途的遭遇他刚刚知晓,要是自己也遭受同等待遇,那他恨不得登时就死了,也不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左晨是负责此事的祝史,请白彦前来,也是为了他的安危。

  白彦对待史馆,自然不会像在衙门那般软硬不吃,而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连他们在酒楼的争吵,也没有一笔带过。

  白彦清楚得很,以史馆的实力,如果找上门来,那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必他们已经心知肚明。就算再怎么遮掩,那也是徒劳。

  左晨神色微动,却没有说什么,直到听完白彦的话,这才平静说道:“你们之间的争吵,暂且看不出来什么。一般而言,灾祸不会出现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也甚少会长久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这样的气息……”

  “为何不会?”白彦忍不住追问。

  灾祸,史馆,祝史……

  这些本来距离他们非常遥远。

  史馆从来神秘,甚少与普通官员打交道。

  直到近来,这才频繁出现在明面上。

  正有此时机,白彦想追问些不解的问题,那也是正常。

  左晨本不欲和他细说,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到底还是开口:“因为普通人根本撑不住这么多气息残留,一旦遭遇上,多半暴毙而亡。在你,与鹿途身上存在这般多的残余,本就不正常。”

  白彦的脸色微白,“那,为何会找上鹿途和我?”

  左晨喃喃:“这也是最大的问题,为什么你们两个,都还没死呢?”

  白彦身后的小厮忍不住开口:“大人,我家主子可还好好的,莫要这般咒他。”

  “他要是真的死了,或许还是一桩好事。”左晨毫不客气地说道,“真要落得鹿途那个下场,那才真是……”

  一时间,屋内都是寂静。

  而后,门外有人来寻左晨,左晨出去说话,身后的小厮低声说道:“主子,方才那人说的话……咱要不要去找个寺庙拜拜?”

  白彦叹息一声:“这要真的能求神问佛,也就用不到这些祝史们……如此殊死拼搏。求人不如求己,今夜我就不回家去,在外面寻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左晨重新步进,“既如此,统领今日就留在史馆如何?”

  …

  血气。

  空气之中,多了许多不属于他们的血气。

  令鹿安清有些厌恶。

  多年以来,他拔除灾祸,身上血迹斑斑,早已习以为常。却是从来都不喜欢血,尤其是来自于他人身上。

  他已经看过公西子羽年少时的记忆,一直到了十三岁之前,公西子羽正如普通孩童般,从不曾显露出端倪。可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神异,从来都是深宫大院内,人人在意之点。

  一切的改变,或许从那一夜。

  从明康帝撞见那一幕,不该撞见的画面而始。

  仿佛顺心而动,四周变得昏暗。

  一道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浑噩。

  “人,人呢,都滚哪去了?”

  是年轻许多的明康帝。

  骤然而见,这时候的明康帝,看着着实年轻,还未有后来看似健硕,实则颓然的模样。

  他一把撞开了边上的殿门,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挣扎了又挣扎,这才慢慢站稳。

  “谁,谁在那?”

  漆黑幽暗的宫宇里,呜呜透着风。

  在明康帝的眼前,隐约站着那么一个人。身形看起来如此熟悉,却莫名让明康帝遍体发寒,瑟瑟发抖。

  “子羽?”

  他猛然地叫了一声。

  那人回头,怕是此生明康帝最深,最重的噩梦。

  肆意蔓延的触手爬满了宫宇,小儿宛如长了两张重叠的脸庞,比世间罕见之怪物还要可怖,险些吓疯了明康帝。

  若是旁人,他尚不会这么失控,偏偏却长着一张属于公西子羽的脸!

  “你是故意吓唬他的。”

  鹿安清漫步踏入这场记忆,站在明康帝和公西子羽的中间。明康帝惊恐畏惧的脸在这瞬息间凝固,而那怪异的人形却仍然在漆黑中摇曳着无数触手,如同要撕破这身皮囊。

  鹿安清定定看了片刻,忽而伸出手去,掐住了那重叠的两张人皮。

  “原来是真的。”他淡淡笑了起来,“是自己长的。”

  “不是自己长的,还能是撕了谁的?”无形的黑雾卷上了鹿安清的脚踝,如同张开大口吞噬的怪物,“先帝吓得如此,安和怎就不怕呢?”

  “哪一头灾祸不长得比你这般还丑,”鹿安清平静地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他任由着黑雾拨动,眼眸却只看着那片怪异。

  “十三岁这一年,对你而言,有什么特殊?”

  为何偏生在这时露出异样。

  “安和已在此中,为何不自己来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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