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冷感动物>第3章 心结

  过一会儿邢天羽试完车交完费,转回来说:“找个地儿吃饭去,李识宜你也一起。”

  谭承本以为李识宜会拒绝,但视线移过去,却发现他似乎并不抗拒,只是回头看向店里的顾客,然后说:“这里缺人,我估计走不开。”

  “这还不简单,我跟周老板说一声他敢不放?况且大家都是老同学,这车又改得像模像样,不搓一顿怎么行。”

  李识宜不温不火:“你找我改装车,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邢天羽在心里暗笑他蠢货,还感谢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如你请我们?也算是大家联络联络感情嘛。”

  李识宜默然不语。

  邢天羽看猴戏似的盯着他:“舍不得钱?”

  他摇了摇头。

  “那就走啊。”

  短暂考虑过后,李识宜像是骑虎难下,在邢天羽的注视下轻微颔首:“好,我请你们。”

  “这就对了,别娘们儿兮兮的。”

  谭承看向李识宜,只见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又恢复淡漠,“嗯。”

  “走,谭承,坐你车。”

  外面停着的是辆限量款86,别看样子旧,懂行的一眼就知道什么价。邢天羽钻进副驾,提醒后面的人:“哎,我说李识宜,你那外套赶紧脱了吧,多脏啊,蹭到机油谭承还得洗车。”

  李识宜脱下外套抱在怀里,脸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谭承始终没开口,直到开上路才看向车里的后视镜。李识宜坐在那里,头微微侧开看向窗外。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在现在的天气下肯定冷,不过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他冷不冷。

  谭承皱了皱眉,刚想抬手把空调打开,搁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他让邢天羽帮他接,邢天羽拿起来一看:“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喂于霆?我天羽,谭承在开车,你小子在哪呢,什么?我操,怎么又有人要死要活啊,我说你他妈做事就不能留点余地,非要哪天弄出人命才消停是吧,行了行了别跟我扯,没功夫听这些,自己收拾吧,还有,别他妈来找我借钱,老子不是你爹!”

  等他撂了电话,谭承问怎么了。

  “还不就他工程上那点破事。前一阵他手头紧,拖欠了一帮农民工两三个月的工资吧,结果就有那种不长眼的跑去上访,被他的人逮着揍了一顿好的,据说今天闹着要跳楼。”邢天羽明显很看不上,“你说他也是,就一两千万,还今天拖明天欠,何况都把人抓着了,还没看住,到头来居然叫人给跑了,就他这点儿本事坐牢都活他妈该。”

  谭承懒得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这时,忽然从后面传来一句:“他没把人打死?”

  是李识宜,嗓音带着冷意,目光静静地注视。

  邢天羽往后撇了一眼,可有可无地说:“打死人不需要偿命?就算对方的命比他贱,就算他家能保他不吃枪子儿,麻烦事也少不了。”

  “原来你们这种人也有怕的时候。”

  这句话说完,李识宜没再开口,仅仅是一言不发地抱着外套,右手搁在外套上方。

  他单手在玩手机。

  离得近能听到微弱音效,像是某种不入流的单机小游戏。

  谭承奇怪地看去,只看到他微沉的肩和冷淡的五官。

  -

  抵达某餐厅,三人要了一间包厢。

  经理亲自过来招呼他们,言谈间李识宜听明白了,这餐厅谭承有股份,而且占比还不低,算是不折不扣的老板之一。

  “几位今天要不要尝尝咱家新出的菜品?”

  邢天羽朝李识宜抬抬下巴:“别问我,问他,今天他请客。”

  经理往对面一看,只见对方身穿不合季节的短袖,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有钱人的意思。

  “您来点?”

  “嗯,麻烦你把菜单给我看看。”

  经理这才递过去。

  从头到尾翻完一遍,李识宜发现最便宜的清炒时蔬也要88块钱一盘,抵得上他三天的伙食费。

  他翻了多久经理就盯了他多久,越盯越觉得另外两位怕不是在体验生活,要不然怎么叫这么一位朋友来吃饭?

  “来份炒丝瓜尖,清炖牛肉,再来份这个。鱼怎么算?”

  “鱼是时价,看您要哪种了。”经理好声好气地给介绍,“要不来条多宝鱼,实惠还没什么刺。”

  “多少钱一斤。”

  “108.”

  李识宜刚一停顿,邢天羽就微妙地笑了:“哎,谭承,看来咱们今天得饿肚子。”

  “那就再来一条多宝鱼。”李识宜把菜单还给经理,对邢天羽说,“我去趟卫生间,剩下的你们点吧。”

  门一合上,邢天羽就揶揄地笑起来:“操,他不会跑路吧,应该不至于,你说他打肿脸充胖子累不累?哎,记不记得初中那会儿,他也是整天装模作样的,看着就他妈烦。”

  谭承说:“以前上学的时候没发现你记性这么好。”

  “你这不是废话,那些破文言文谁记得住,不过咱们同学之间的事我确实记得挺清楚的。”邢天羽挑了眼他,“比如某人初中那会儿就没动过李识宜一根手指头。”

  “那又怎么样。”

  “说真的,你是看上他了吧谭承。上回我就看出来了,你对李识宜有意思,想走他的后门儿。”

  谭承皱了皱眉:“老子想走你的后门行吗。”

  “哈哈哈哈,谭承啊谭承,装了一天你可算是累了。”邢天羽在旁边大笑,“别绷着了,想操他就直说。不过我看他对你可没这个想法,这事估计不太好办,要不你求爸爸一句,爸爸帮你出个主意?”

  谭承瞥他:“什么主意。”

  邢天羽凑近,压低嗓门:“你可以学学于霆的套路。甭管乐意不乐意,只要是在酒吧被他看上了,保准一顿猛灌,灌醉了就什么都好办了。”

  “喝多了他还能硬得起来?”

  “酒里掺点料就行。”

  邢天羽说完,谭承冷笑了一声。对他来说,什么灌酒下药那是废物干的事。他走到哪都有人投怀送抱,不需要用这些手段,所以于霆的这种招,他看不上眼。

  谭承上楼洗手,楼上的卫生间开着门,换气扇呼呼地吹,李识宜正在里面站着,从背后看是弓着背。

  他那两只苍白的手在冲凉水,绷带里隐约渗出了血色,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很沉静。

  刚才听到于霆这个名字,他身体有过轻微的战栗,就像当年于霆带头把他拖到厕所里,拿拖把跟胶桶砸他,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的时候那种生理反应。但他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跟害怕没关系,他是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有些人可以肆意地凌辱他人,而不受任何惩罚?

  李识宜来回慢慢地搓着双手,一点一滴地回忆着当年暗无天日的时光,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突兀的脚步声——

  他从深思中蓦地抽离,迅速关上水龙头。

  谭承看了卫生间敞开的窗户一眼,又看了看他上身的短袖:“你不冷?”

  李识宜平声:“体热。”

  “站在这儿散热?”

  “嗯。”

  谭承短促地笑了。

  他双手插兜,视线将人从头扫到脚:“是不是当年天羽他们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让你到现在还怕他们,连顿饭都不敢吃。”

  李识宜瞳孔微缩,目光忽然透出一种冰凉的意味,不过也就一秒钟,立即就隐去了。他扯了张纸巾擦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怕也得活,我不来邢天羽能放过我?算了吧,我惹不起他们。”

  “那你就不怕我?”

  “也有点儿吧。”李识宜敷衍道。

  “怕我什么?”

  谭承饶有兴味地觑他。

  李识宜莫名觉得,这种追问可以用幼稚来形容。扔了纸抬起头,只见谭承双手插在西裤里,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放人的意思。

  “……”看来这人还是有工作的,而且上班要穿正装。

  “怕你哪天又在老板面前告我一状算么。”

  谭承睨着他笑:“这么记仇。我是去给你送生意,别不知道好歹。”

  “嗯,我知道,谢谢老同学。”

  明显还是敷衍的口气,听得谭承嗤笑。但李识宜不想继续跟他多说,怕横生枝节,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转身回了包厢。

  由于李识宜一贯的沉默,这顿饭吃得是兴味索然,连邢天羽后来都没有折腾他的兴趣了,只在提起当年时又见缝插针讽刺了两句,仿佛生怕李识宜忘了以前挨过哪些打,被迫错过了多少节课。

  结账时,收银台的人说谭老板已经结过了。李识宜皱了下眉,要了张水单一看,这顿饭要一千多。

  按道理应该加谭承微信把钱转过去,但他早把谭承拉黑了,要加好友还得放出来,挺麻烦的,所以等邢天羽走开以后才把人叫住。

  “谭承。”

  谭承穿着外套扫了他一眼,“怎么。”

  “你把账结了?”李识承滑开手机,“这是我微信二维码,加我吧,把钱转你。”

  “这顿算我的,你才挣几个钱。”

  李识宜嗓音很清淡也很坚持:“既然说好是我请,那就我请。”

  邢天羽还真没说错,他挺能装模作样的。谭承皱了皱眉,从外套里掏出手机,扫完码,点进他微信界面。

  ——没有简介,默认头像,地址是北京。

  “这是你?”

  李识宜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连个头像都没有。”

  “我不爱拍照。”

  这年头谁还用真实照片?谭承懒散地看向他,有些好笑。见他正低头转账,眉尾微微下压,输个密码都输得相当专注,又觉得莫名得趣。

  转完账李识宜给他发了条【你好】,然后就收起手机。

  谭承笑起来:“我发现你这人确实挺有意思。脸长得嫩,思想这么老成。”

  李识宜大概觉得他用词很不合常理,顿了顿才朝他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脚边的地板:“烟掉了。”

  谭承抬脚随意地撇开:“改车的事我说了就算数,过两天给你消息,直接来找我把车开走。”

  “你的车不用改。”

  周老板说得对,谭承玩车的年头比李识宜改车的还长,在这方面是绝对的内行。他鼻梁微皱,看着李识宜:“你就非得这么不识抬举?”

  “跟这个没关系,你的车确实不用改。”李识宜说,“我是为你着想。”

  或许是他语气太平静了,反而像电流一样,刹那间就击中谭承的末梢神经,让他的心都跟着痒起来。谭承感觉自己的前额血管在微微跳动,一开口嗓音就是十二分的玩味:“那你怎么不为天羽着想着想,一把就坑他三十几万。”

  “……”李识宜无言地看着他。

  就随他理解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是他你是你,我跟他没什么交情。”李识宜收回目光,“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钱记得收一下。”

  说完就转身穿起外套,脚步平常地离开,连头都没再往他那边偏过。

  -

  华灯初上,地铁十四号线人已经不多。

  李识宜在车厢尽头找到一个座,路上刷了会手机,回了几条微信。最后想了想,只把跟谭承的对话框删了,没删除好友,因为谭承还没收款。

  由于租的房子地段不太好,出地铁以后往往找不到自行车骑,李识宜已经习惯在早晚走上一二十分钟。早上还行,晚上没有路灯确实不方便。好在这房子也住着还行,房东事少,他也就没想过要搬。

  到家以后他算了算账。

  今晚这顿饭让他损失三分之一的生活费,之后得咬咬牙才能把这月撑过去。

  其实他挣得不算少,毕竟是技术工种,正常开销的情况下饿肯定是饿不死。但他每月雷打不动要存八千,而且是刨掉房租以外的那部分,已经坚持近三年了。

  倒不是因为他有存钱的瘾,主要还是想攒着将来去二线城市买房。买房也只是第一步,买了房他才有资本谈女朋友,乃至跟对方一起过日子。

  这年头,没点积蓄谁跟你,你又怎么好意思让老婆苦哈哈地跟着你?万一以后要再有了孩子,那开销就更大了,现在攒多少都不嫌多。

  李识宜躺在床上,面部表情平静漠然。但一想到以后可能会拥有自己的家庭,他坚冰一样的心仍然难免期待。

  等了却心结,自己就该好好为往后的生活打算了,李识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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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了,这几天加班加废了,下周更新节奏应该就能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