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冷感动物>第60章 求生

  第二天一早李识宜要上班,小徐捧着小心脏颤颤巍巍地劝道:“……要不先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不用,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也请你转告谭承,不劳他多费心。”

  这话太冷淡了,而且还有些伤人。昨天谭总电话里可是又紧张又焦急,跟李识宜的话形成了鲜明对比。小徐想替自己那位不争气的老板说两句好话,但琢磨了几秒钟,还是决定把嘴巴拉链拉拉牢。

  她返回酒店,正好撞上提着行李箱下楼的谭承。

  “啊?谭总你现在就回去吗?”

  “有桩紧急的生意。你留下守着那两个律师,看他们把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做完再回北京。”

  “没问题。”

  谭承行色匆匆,小徐一直把他送到门口的出租车旁,昨晚到今早的情况基本也都讲明白了。

  听到李识宜不想去医院,谭承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想去?”

  “这就不太清楚了,我感觉他性格挺强硬的。”她小声发表意见。

  谭承轻哼:“他那个性子……只要他认定了,刀架脖子上都改变不了。”

  “是是是。”

  小徐心里翻了个白眼。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要有个限度吧谭总,收收你这看似贬低实则炫耀的表情好吗。

  一上飞机谭承就闭目养神。

  昨天晚上他看着李识宜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而且明显控制不住,吐完了又接着吐胃酸。当时李识宜的那种虚弱和难受,只要一想起来谭承心里就会跟着难受。他太想搂着李识宜了,想替李识宜揉一揉胃,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样多少也能舒服点,但李识宜对他那种全身心的抗拒,让他根本连手都不敢碰一下,更别说抱了。

  驭。jia  如果李识宜得了什么绝症……

  谭承悲哀地发现,这种可能性让他心脏绞痛,几乎喘不上气。

  他无法想象以后没有李识宜的日子,那种生活一定绝望透了,自己连一个在乎的人、想要关心的人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当天下午谭承在北京谈定了几家分销渠道,第二天马不停蹄就去了最好的军区医院。

  他要找的是消化内科的泰斗,姓秦,也是他爸的老朋友,本来今天不当值,硬是被他一个电话给忽悠过来。

  “病人在哪儿?”

  “人不在,我先转述病情。”

  “开什么玩笑,我看你小子是想砸我的牌子。”老专家都爱惜羽毛,秦医生也不例外,“除非把人带到我跟前来,否则这病我不看,就算是你爸出面也不管用。”

  “人命关天的事,我没心情跟您开玩笑。”谭承的脸也越来越黑。他这辈子求人的次数全集中在这两个月了,走到哪儿气就受到哪儿。

  “这样。”他摆了摆下巴,脸微微一沉,“您跟我去一趟宁波,帮我给他做个全面检查,设备可以用当地医院的设备。”

  “什么?”

  “出诊费我按开飞刀的标准算。”

  “……胡闹嘛简直是!”

  话虽如此,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何况谭承又能搬出他爸的面子。跟两边医院都说好后,秦大夫带着助手奔赴宁波。

  周五下午李识宜收工准备回家,走出车行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车,以及车门上靠着的身影。

  谭承微微弓着背,低着头在抽烟。

  他很少有这种心事重重的一面,平时烟也抽得不猛,大多只在烦躁的时候来上两根。

  李识宜本来想当没看见,但谭承恰好抬起头,两人远远地对上了视线。谭承没有过来,只是靠在车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神漆黑深邃。

  迟疑片刻后,李识宜朝他走去,“你还想怎么样。”

  谭承把脸转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识宜警惕地盯着他,只见他左手垂着,右手把烟掐了,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进去。”

  “进去干什么。”

  “我把你妹妹抓了,现在就在xx医院。”

  “什么?你把她怎么了?”李识宜脸色唰地就变了。

  谭承没答话,只是猛地把他往里一推,紧接着便甩上车门,“去了就知道了。”

  上车,锁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谭承沉着脸没收对方的手机:“系上安全带。放心,只要你肯去她就没事。”

  “你……”李识宜愤怒地瞪着他。

  “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自嘲地笑了下,“是,我他妈就是个人渣。”

  他倒宁愿自己永远是个人渣形象,只要李识宜活得好好的,爱不爱的无所谓。

  赶到医院,根本没有祝炀炀的身影。她好端端在学校上课,连个骚扰电话都没接到过,更别提什么被绑来宁波。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你乖乖接受检查。”谭承朝收拾干净的病床抬抬下巴,“今天晚上哪也别去,就在这住院,明天做个胃镜。”

  李识宜愣了一下,别开脸:“我说了我不需要。”

  谭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发火了:“你不需要我他妈需要!我需要有人告诉我你身体什么情况,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吐,听明白了吗?!”

  房间里蓦地安静。

  走廊外倒是有人,但刚刚那阵咆哮过后也没谁敢来打扰。

  李识宜表情依旧冷清,眼眸却侧了下,落在洁白的墙面上,“我没病。”

  谭承冷笑:“你是医生?有病没病不是你说了算,检查了再说,妈的……老子真想掐死你。”

  李识宜目光漠然,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深处。他不知道自己跟谭承这样到底算什么,他只知道这种关心让他很不适应,心脏微微发麻,想说些拒绝的话,但所有冷言冷语又挤在喉咙里出不去。

  少顷,护士拿来病号服。

  “今晚十点后记得要禁食禁水,晚上早点睡,也别紧张焦虑。胃镜是有点儿难受,但一般人都是可以忍耐的,情绪放松最重要,否则检查过程会更受罪。”

  谭承不满地问:“秦医生怎么没过来。”

  “被院长请走了。秦医生这种全国知名的专家来了我们院长肯定是要亲自接待的,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哪能放过。对了,谭总,我们院长可能还想请秦医生留下做两台手术,你看……”

  谭承撇开脸摆了摆手:“我请他来就是做检查的,其余的你们自己商量。”

  护士一听,兴高采烈地走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李识宜看到了谭承的目光。

  那种眼神虽然算不上温柔,但也不像平时那么凌厉暴躁,只是充斥着赤裸裸的担忧和占有欲。

  他避开这道视线,退回床边坐下。

  谭承倒了杯水,“喝吗。”

  他摇头。

  “那就渴着吧。”谭承拖来一把折叠椅,挨着床重重地放下。

  明明来之前一再告诫自己不能跟李识宜斗气,更不能对他大呼小叫,但等人真到了面前,看到他这么不拿自己的健康当回事,谭承还是忍不住大动肝火。因为谭承知道,不在乎健康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放在心里的人,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忍受种种痛苦活下去。

  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毫无吸引力,谭承这个名字在他心里也就毫无份量。

  谭承心情无比低落,甚至是颓废。

  当天下午李识宜什么都没吃,一直扛到第二天早上抽血、做CT,然后又去做胃镜。

  检查完,他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谭承在外面等着,一听到护士叫名字就马上冲进去,拿毛毯将他仔细裹住,然后又连人带毯搂在怀里往外扶。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不是什么易碎品。”

  谭承脸色一黑,死死抱着不撒手。李识宜不想在医院激怒他,更没力气跟他打一架,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搀回床上。

  躺上去李识宜就把身体侧开了。他面朝墙壁闭上眼睛,谭承把被子给他盖上,盖好以后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半空停了一会儿。

  李识宜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力,所以身体有片刻僵硬。

  “……”谭承用大拇指蹭了蹭他的脸,动作很沉默也很温柔,跟平时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

  李识宜肌肉绷紧,闭着的眼皮都感觉有些拉扯。

  谭承低声说:“睡吧,我去找医生问问,肯定没事。”

  胃镜结果出来了,没有异常,其他检查也是同一个结论。李识宜虽然身体底子不好,但健康没什么大的毛病,更没得什么癌症。

  “那他怎么会吐成那样?”

  “暂时还不能下结论。这样吧,你再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不要漏掉细节。”

  谭承板着脸把前两次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秦医生越听越心惊,暗想,这不就是霸王硬上弓?难怪这小子对病房里那位这么上心,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你的意思是,他每次都是在你……之后才会突发呕吐?”

  秦医生沉吟了多久谭承的脸就黑了多久。

  “这么看来……心理因素的可能性更大,我现在就打电话请教一位神经性呕吐方面的专家。”

  谭承反问:“你不就是专家?”

  秦医生瞪了瞪眼:“傻小子懂什么,术业有专攻,心理方面我也只是略知皮毛。等着,我现在就出去打电话。”

  人一走,谭承的脸直接垮了下去。

  打死他都没想到李识宜会是心理原因,而且还是由他直接引起的心理原因……这等于是雪上加霜,让他们俩本就已经很糟糕的关系更加恶劣。

  不一会儿秦医生回来了,另一位专家也认可他的观点,认为极大可能是由心理引发的神经性呕吐,也叫心因性呕吐。

  “这种病多发于抑郁症人群,听你的描述,恐怕他存在抑郁倾向,只是自我调节能力比较强,暂时还没有严重的外向表征。不过,长此以往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容易造成营养不良,进而引发其他疾病。”

  谭承静默半晌,把背深深地弓了下去:“那应该怎么治。”

  “尽量避免情绪剧烈波动,同时远离刺激源。尤其是一些过激的举动,咳,不要再做了。”

  “我没刺激他。”

  “违背个人意愿搂搂抱抱的不叫刺激?”作为长辈,秦医生责备地撇了他一眼,“你肩上的伤也是谈恋爱谈出来的吧,哎,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搞得天崩地裂。悠着点吧,一定要减少对他的刺激,要是真发展成重度抑郁有你后悔的时候。”

  谭承抬起头,眼神肝胆俱裂:“……怎么减少刺激,难道让我以后不见他?”

  “那就要看你心里有多在乎他了。”

  说完以后秦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去了。

  谭承一个人陷在椅子里,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把脸搓了又搓,脸都搓痛了还是没能站起来,双腿像是被谁给打折了,说不出的煎熬和焦虑。

  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作风强硬的人身上,实在是很少见。就连当时他爸让他白手起家他也没这么煎熬过,因为他对自己绝对自信,认为万事都有解法,没什么能是他谭承的对手。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李识宜。

  ……这像是一把迎面而来的利刃,令谭承无处可躲。

  回到病房,李识宜已经睡着了,呼吸很均匀。谭承把他的两只手攥在掌心里,发了会愣以后又猛地放开。

  李识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是谭承,压抑地咳嗽了两声:“……怎么样?”

  谭承扯了扯嘴角,试图表现得漫不经心,效果却比被人打了还难看:“没事。”

  “……那你、咳咳……”

  他的嗓子还没从胃镜检查中完全恢复过来,说话有些艰难。

  “你好好休息,我下午还有个应酬,晚上,晚上再来看你。”

  谭承耸然站起来,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可还没等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李识宜沙哑轻微的问话:“……谭承,真的没事?”

  那瞬间谭承身体狠狠战栗了一秒。

  不。

  李识宜不是完全不在乎。他外在冰冷,口气平淡,其实也想要活得久一点、好一点。他是有挣扎求生的念头的,哪怕过去经历了那么多的折磨。

  心疼、自责,轰然间击溃了谭承,让他的脸部线条都有些扭曲。

  他咬紧了牙关,用力压抑住自己,嗓音硬邦邦地安慰道:“放心吧,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暖暖胃。”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