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捧玫瑰被沈娇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找了个花瓶将玫瑰插进去, 放在靠着窗户的桌子上,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玫瑰红色的花瓣被镀上一层柔软的金。

  沈娇撑着头, 安安静静的看着那瓶热烈的玫瑰。他伸手碰了碰, 柔软的指腹染上一层清浅的香味。

  他的指尖捻过柔软的花瓣, 下一瞬, 鲜红的汁液从花瓣里渗出来, 染了他满手。

  坐在窗户边的青年此刻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笑意,垂着眼, 冷漠的看着自己的指尖。

  红色的液体沿着他的指腹缓缓流下,滴答一声,溅在了铺在他腿上的白色毯子上。

  洁白无瑕的毯子顿时被一抹刺眼的颜色污染, 那白显得上面的红色越发鲜艳。

  沈娇看着那滴鲜艳的颜色, 呼吸蓦地加重。

  ……

  安迪正在楼下核对今天晚餐需要用到的食材, 一回头,发现青年正坐在门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他放下手里的单子, “沈先生,有什么事吗?”

  沈娇抿着唇,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打扰你工作了。我想问一下, 洗衣房在哪里?”

  他举了举手里的毯子,“不小心把它弄脏了。”

  安迪看了眼,是盖在青年腿上的那张毯子,“脏了丢在房间里的脏衣篓就行, 会有佣人来收的。”

  沈娇道, “我不太习惯麻烦别人, 再说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

  见他这么说,安迪便不在多说什么,让佣人带他去洗衣房。

  好巧不巧的是,他指定的佣人刚好就是那天被他派去打扫沈娇房间的那个。

  对方是个女生,瞧着年纪并不怎么大。

  苏音被安迪选来为沈娇带路时,肉眼可见的有些开心。

  她想给青年推轮椅,但被他拒绝了,只能亦步亦趋的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其实你把衣服丢脏衣篓没事的,别墅那么多佣人,每天干的活也没有那么多,每个月发的工资还挺多。”

  沈娇被她说的话逗笑了,“哪有人会嫌弃自己拿的工资高干活少的?”

  他一笑起来,苏音就感觉落在走廊上的日光都亮了许多。

  “我就是啊。”她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可能因为我天生就闲不住吧,拿着那么高的工资不干活,心里怪不得劲的。”

  沈娇笑着和她开玩笑,“那老板一定很喜欢你这样的员工。”

  苏音看着他比平时生动了几分的眉眼,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直到青年有些疑惑的朝她望过来。

  她才如梦初醒般的推开眼前的门,“这……这里就是洗衣房了。”

  沈娇手里捧着白色的毯子,朝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谢谢你。”

  好不容易能跟别墅里的小美人说上话,苏音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她特别积极的走进去,“要不我留下来帮你吧?万一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她很热情,热情得让沈娇有些不习惯。不过,他没拒绝她的提议。

  苏音看着他手里的毯子,有些不解,“这毯子我看着挺干净的,没有哪里弄脏啊?”

  她对面的青年声音温柔,“不小心染到点东西。”

  他说话时,被他拿在手里的毯子散了一个角下去,露出被掩盖住的红色印记。

  那颜色,在白色的毯子上格外夺目。

  苏音低头打开洗衣机的动作就这么停原地。

  她看着被染红的毯子,忽然想到了那天被他丢到垃圾桶里被剪得破破烂烂睡裤。

  那睡裤也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如同他手里的那张毯子。

  那颜色格外的刺眼,叫苏音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见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沈娇有些迟疑道,“是坏了吗?”

  “啊。没有。”

  苏音手忙脚乱的将洗衣机打开,看着他手里那张染红的毯子,内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她看着沈娇,状似无意的开口,“那毯子怎么是红色的,谁不小心受伤了吗?”

  沈娇看了眼,不在意的用手盖住,“没事,不小心染到玫瑰花瓣的汁液了。”

  “这样啊……”苏音勉强笑了笑,“那我帮你把它丢到洗衣机里吧。”

  说着也不等沈娇反应过来,一把把他手里的毯子拿了过去。

  她背过沈娇,用手在毯子上飞快的搓了搓,结果发现什么也搓不下来。然后又低头闻了闻,没闻到什么血腥味,只有一股很浅的玫瑰香味。

  而且仔细看了后,她发现上面的红色很浅,只是毯子是白色的,所以显得有些刺眼。

  没由来的,苏音在心底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她将毯子放到洗衣机里,没一会就操作好了,“好了,半个小时后过来把它拿出来就行了。”

  明明说好是自己洗,结果到头来被别人代劳了的沈娇没说什么,他跟苏音道谢,出了洗衣房,两人慢慢的走回去。

  可能由于年龄比较小的缘故,苏音很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跟个小鸟一样。

  她歪着头,一边讲着自己知道的趣事逗青年开心,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脸。

  这盛世美颜,多看一秒都是她赚到的。

  “对了,小少爷你的毯子上怎么会忽然染上玫瑰花的汁水?”

  他们不知道沈娇是什么身份,但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跟着安迪叫沈先生的话,总感觉把人给叫老了,于是他们私底下便喊他小少爷。

  沈娇推着轮椅行走的手停顿了一下,“把玫瑰装进花瓶的时候不小心将花瓣碾碎,就成这样了。”

  “还有,不用叫我小少爷,叫我名字就可以。”

  对此,苏音第一个不赞同。

  “那怎么可以呢,这不符合规矩。”

  其实私底下,他们都不喊他小少爷,而是小王子。

  她想,如果世界上有王子的话,那一定是青年这样的。漂亮、温和,像被娇养在花园的玫瑰。

  不过,可惜的是……

  她的视线落在他腿上,心里闪过失落。

  “我哪是什么少爷啊……”

  轮椅路过走廊,旁边有一株绿植。

  被栽在花盆里的绿植丝毫不掩饰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繁密的叶子郁郁葱葱的从枝干上冒出来,灯光从头顶照下,枝叶落下阴影,而延伸出来的灰色爬上青年的脸。

  从苏音的角度看过去,阴影将他的脸覆盖,而他推着轮椅,朝着更深的阴影处走去,像是一场电影的落幕。

  ……

  距离洗衣服那天过去,苏音已经整整七天没有见过沈娇了。

  而陆庭也整整七天没有回过别墅。

  花园里的玫瑰刚刚移植过来,哪怕再怎么精心照料,很多花朵还是不可避免的枯败了下去。

  它们垂着头,娇嫩的花瓣染上一层枯萎的黑,原本就短暂的花期正在以更快的速度走向终结。

  她拿着剪刀,按照园丁的要求,把那些枯萎掉的花朵剪下来,避免影响美观。

  园丁在她旁边叹气,“玫瑰就是这样的,娇气又难养活。想要养它,就得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要是将它随意的丢在花园里不管不问,我想它这辈子估计都开不了花。”

  苏音拿着剪刀抬头,在二楼的阳台发现了沈娇的身影。

  他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手里捧着一本书,穿着那天她见他时的那件白衬衣。

  今天没有阳光,厚厚的乌云在他们头顶汇聚,仿佛随时就能下来一场暴雨。

  傍晚时分,那场暴雨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沈娇将手里的书合上,回到房间,关上门窗。

  屋内灯光明亮,紧闭着的门窗将所有风雨都挡在外面。靠在窗户边插在花瓶里的玫瑰已经全部枯萎,艳丽的红色慢慢转黑,最后变成死寂的灰,垂着头,软趴趴的。

  沈娇便坐在花瓶边接着看手里的书。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电子产品,唯一能消遣时间的只有陆庭书房里那满柜子的书。

  看着书的沈娇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安迪敲响了他的房门。

  看着外面完全黑下去的天色,他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饭点。

  他将手里的书再次合上,下楼去吃饭。看着餐桌上那几个简单的菜式后手,沈娇顿了顿,“陆先生……他今天也不回来吗?”

  安迪跟他解释,“陆总说,别墅这边有点远,上下班有些麻烦,索性就住在了公司旁边的公寓里。”

  “我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垂下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晚上十点,沈娇准时上床睡觉。

  他睡觉不喜欢留夜灯,房间所有的灯都被他关上,甚至连窗帘也被拉上了。

  可今夜原本渐渐变小的暴雨,在他睡觉的时候又开始大了起来,雷声轰鸣,闪电的光穿过厚重的窗帘直直的照进来,将原本漆黑的房间劈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亮。

  沈娇缩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世界黑了又亮,亮了亮了又黑,慢慢的睡了过去。

  或许是由于雨夜潮湿,他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做起了梦。

  ……

  四月的风,带着春天的气息拂过香樟,阳光从繁密的枝叶洒下,星星点点的碎了一地。

  少年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抬起腿一横,跨坐在单车上,脚一蹬,远远的窜了出去。

  他手里拿着从早餐铺买的油条,熟练的单手握着自行车车把,另一只手拿起油条咬了一口,不满的回头瞪了一眼,“你能不能快点,要迟到了。”

  少年身后蹿过一个人影,和他一样的蓝白色校服,“沈娇,你骑那么快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说了多少遍,别叫我沈娇,小爷有自己的名字,叫我沈彪。”

  “是是是……彪哥。恭喜彪哥,这次市模拟考勇夺第一,待会儿数学作业借我抄抄呗?”

  微风拂过少年的校服,后背被吹得鼓鼓囊囊的一团,他在风里眯着眼睛,“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爷准了。”

  单车随着人流进了校园,此时已经打响了早自习的铃声。

  少年勾着书包,迈开双腿在操场上狂奔。

  清晨的阳光耀眼又明媚,高一晨读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回响在他耳边。

  《错误》

  郑愁予

  学生的声音拖拖拉拉的,带着没睡好的惺忪。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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