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下了雨, 沈娇依旧没来得及吃晚饭。

  他发起了低烧。

  别墅里一阵手忙脚乱,好在配得有家庭医生。医生被管家一个电话叫了过来,给他量了体温又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 发现只是发了低烧后, 给他配了点退烧药。

  他嘱咐安迪, “你先给他吃一颗药, 半小时后再给他量一次体温, 如果还没降下去,五个小时后再吃药, 严重的话就要去医院了。”

  安迪一一记下,等医生走后,他接了杯温水, 把药拿在手里, 将沈娇扶了起来。

  因为发烧的缘故, 青年的脸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底洇着水气, 睫尾被浸湿,瞧着人时,像泛光的湖面。

  他从安迪手里接过温水和药,低声跟他道谢,声音有些喑哑,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安迪回答他,“没有麻烦,这是我的职责。”

  沈娇捏着水杯的手微顿。这是他身为管家的职责, 可他并不是他的主人。

  他低头, 就着温水将手里的药吃了下去。

  安迪跟他商量, “听厨房的人说,你中午没吃东西,我让厨房端碗粥上来给你可以吗?”

  “不用了。”

  沈娇缩在被子里,小脸在灯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声音很轻,“我实在没什么胃口,我想睡一觉,睡醒了如果饿的话再叫你好不好?”

  对面的人就是这样,看似温和脾气好,实则自己决定好的事情,谁都劝不动。

  安迪没有办法,只能端着水出了房间,贴心的将门给关上。

  —

  陆庭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想法,空气里漂浮着一层薄雾,带着凉意。

  他没带伞,从车门到别墅的这段短短的距离,男人的西装外套留下了一片深色的印记。

  陆庭勾了勾领带,问安迪,“沈娇呢?”

  “在楼上,应该还在睡觉。”

  “我知道了。”他抬步,朝走二楼走去,不知想到什么,扭头吩咐安迪,“让厨房熬点粥。”

  沈娇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塞到腋下,他被刺激得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别动,我帮你量个体温。”

  那声音仿佛带有魔力,他真的就乖乖的躺着不再动了。

  沈娇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床边坐着一个男人,逆着光,面容看不真切,可沈娇就是知道他是谁。

  “陆先生……”

  在床上的青年蹭了蹭被子,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可嘴里已经下意识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刚睡醒的鼻音。

  “嗯。”

  陆先生低声应下,伸手替他捏了捏被角,“还难受吗?”

  沈娇慢吞吞的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红晕,不知道是高烧没退还是被子捂的。

  他就这么缩成一团,半张脸陷在枕头里,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陆庭。

  奇异的,那些被他积攒了一晚上的情绪,在见到陆庭的瞬间,隐约约有决堤姿势。

  “陆先生……”

  他一只手夹着体温计,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犹豫着,小心翼翼的搭在男人搁在床沿上的手背上。

  “不好意思,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陆庭看着那只手,“你觉得,你生病了是在给我添麻烦?”

  沈娇抿着唇,不吭声。

  最终,男人很轻的叹了口气,抽出手自己的手,附在沈

  娇的手背上,收紧,捏了捏没什么肉的手心,“是挺麻烦的,所以赶紧好吧,你也不想给我添麻烦对不对?”

  他捏完后就松开了手。无论他心里是怎样想的,但这一举动,对青年来说,的确有些唐突了。

  可就在他抽手离开的瞬间,沈娇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他虚虚的握着男人的食指,力道并不大,却让陆庭抽手离开的动作就这样硬生生的停住,再也动不了分毫。

  沈娇抬眼看他,“我可以拉一下你吗?”

  陆庭没说话,将悬在半空的手慢慢的放到床上。

  “怎么了?”他问。

  沈娇就这么捏着他的手,男人的温度沿着手指相贴的地方传到他身上。

  “你会把我赶出别墅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青年张了张嘴,“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好像没有什么讨喜的地方,被你厌倦的话很正常。”

  陆庭没有反驳他的话,“比如呢?”

  “比如……我虚荣、自私、见钱眼开、唯利是图……”

  “这样啊……”陆庭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将他腋下的体温计拿出来,“还有吗?”

  沈娇有些呆,“这还不够吗?”

  “还行。”陆庭道,“勉勉强强,没有那么坏。”

  为了使自己更坏一点,沈娇往前蹭了蹭,严肃的看着他,“我留长头发,名字像个女生,长得也不男不女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谢路衍看他的眼神。

  “我是个娘娘腔,不男不女的变态。”青年的牙关一点点咬紧,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我不择手段的爬上男人的床,我忘恩负义,我……”

  “三十七点八。”陆庭说。

  他将体温计放到旁边的柜子上,“我让厨房煮了粥,待会儿喝一点好不好?”

  沈娇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好几秒后,他才松开了握着陆庭的手,缓缓吐了口气。

  “好。”

  陆庭垂眸,看着食指上的掐来的指甲印,伸手搓了搓。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不择手段爬上男人的床,你忘恩负义,然后呢?”

  青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床上有些闷闷不乐,“这些还不够吗?”

  “对我来说可能不太够,不过没关系……”他弯下腰 ,将青年搭在脸旁的碎发拨开,“我就喜欢不讨喜的。”

  毕竟,他自己本就不讨喜。

  “陆先生……”

  “嗯?”

  “我可以再拉一下你吗?”

  陆庭不说话,换了只手递过去,沈娇格外依恋的抓住他的食指,像是攥紧了最后一根浮木。

  “你会丢下我吗?”

  陆庭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青年眼底蓄着泪,“那就是说,你会赶我出去对吗?”

  男人似乎有些无奈,“不会赶你出去。”他补充,“只要你别惹我生气,乖乖的。”

  沈娇吸了吸鼻子,“我很乖的。”

  陆庭想,他这副缠着他非要讨个说法的样子究竟哪里乖了?

  不过,他没说出来,而是伸手替他把滑下去的被子拉上来,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柔和耐心。

  “我知道,你最乖了。所以我下去把粥端上来,你乖乖的吃了好不好?”

  沈娇点头,当真乖乖的松开手,让陆庭下楼把粥端上来。他吃了小半碗粥,然后又吃了药,昏昏沉沉的再次睡了过去。

  陆庭坐在床边,盯着他熟睡的脸看了一会,才起身把灯关上,出了房间。

  他去到书房,那里有三个人正在等他。

  他坐下,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语气淡漠,“说吧。”

  最先开口的是安迪。

  “沈先生这两天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他每天都在房间勾东西,虽然很忙,但看着精神状态挺好的。”

  “昨天早上,他找到我,说想要给您买礼物,我给他推荐了附近最大的商场。下午的时候,司机带他出去,我提议让他带个保镖,不过被拒绝了。”

  “从他回来到现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然后是司机。

  “我是下午带小少爷出门的,我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怕他一个人不安全,想陪他上去,不过也拒绝了。”

  “他说有何熠开视频陪他,让我不用担心。”

  “我在车里等了两个小时,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下来找我,结果迷路了,我又花十分钟找到了小少爷。”

  “他当时看上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身边也没有人。”

  “对了,我还问他给您买的礼物怎么样了?他和我说还没挑好,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您。”

  最后是做饭的阿姨。

  作为女性,她比安迪和司机对情绪的感知要为敏锐一些。

  “小少爷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我感觉那天从商场回来后,他变得比以往沉默了许多。”

  “还有吃饭也是,平日里都要我去叫他才肯下来,结果昨天我还没叫他,自己就先下来了。我炖了鱼汤,他才喝了一点,就抱着垃圾桶哇哇的吐,全吐了出来,那脸,白得呀,一看就不对劲。”

  陆庭捏了捏指腹,指尖无意识的蹭过上面的指甲印。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等到三个人出了书房,他抽出一根烟,熟练的点火,修长的指节夹着香烟,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好一会,他才掏出手机,拨通林斯年的电话。

  那头久久都没接。

  陆庭又拨了第二个过去。

  终于,在他打第三个的时候,对面接了。

  林斯年的声音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大晚上的,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陆庭伸手,将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我找一下何熠。”

  哪怕是合作伙伴,听了他的话,林斯年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不是,你丫有病吧,大半夜的找我老婆?”

  陆庭道,“有点事,想问问他。”

  想了想,他补充,“是关于沈娇的。”

  林斯年恨不得把手机摔了,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他老婆的事竟然问到他老婆身上?还有没有王法?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息住心里的怒火和身体上的邪火,将手机递给了何熠。

  “两分钟。”

  他下达最后通牒。

  陆庭握着手机,听着那头传来何熠的声音,垂着眼,没什么感情的开口,“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陪他挑了一下午。”

  何熠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是给他参考一下而已。主要是沈娇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那个领带夹,他说和你很配。”

  “是挺配的。”陆庭轻声道。

  手里的香烟燃尽,猩红的烟头挨着指尖,男人像是没有知觉一般,拿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作者有话说:

  晚上大概率还有一章,如果十一点前没更新,那就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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