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头来两人什么也没干。

  宽大的床上, 沈娇和陆庭一人占据一边,中间甚至还能再塞下一个人。

  沈娇的头发搭在深色的枕头上,有些凌乱, 他侧着脸, 看着陆庭探出身子, 将旁边的夜灯关上。

  “陆先生, 不需要我读诗集吗?”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 房间陷入了黑暗。紧接着,是陆庭低沉的嗓音。

  “不用。”

  “哦……”沈娇捏着被子, 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他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他的胸前,替他将被子掖。

  “今天先不用, 如果你想的话, 明天再读。”

  话题本该到此为止, 可沈娇下午睡多了,再加上刚吃了东西, 胃有些撑得慌,一点也不困。

  或许是今天的男人对他太过于纵容,以至于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任性的想要一个结果。

  “陆先生,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旁边的黑暗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沉默久到沈娇都以为他睡着了,结果听到了陆庭淡淡的嗓音。

  “没有,快睡吧。”

  没有是什么?是没有喜欢他,还是没有不喜欢他?

  沈娇张嘴正想问, 结果男人有些无奈的声音又响起了。

  “睡不着?”

  “还……还好。”

  下一刻, 沈娇感觉旁边的被子被掀起, 外面的冷空气灌进来,不过顷刻又落下。

  陆庭开了灯,汲着拖鞋出了门,不到一分钟,他回来了,手里拎着沈娇之前读的那本诗集。

  沈娇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要让我读这个吗?”

  “不是。”陆庭翻身上床,屈着腿,那本诗集就这样搭在他的膝盖上,“我给你读。”

  “为什么?”沈娇有些不解。

  空气里传来一声很浅的笑,“当然是因为某个小朋友不想好好好睡觉。”

  沈娇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他被当成需要哄睡的对象了。

  男人随意翻开一页,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莫名温柔,“好了,闭上眼睛。”

  沈娇听话的闭上眼睛。

  他的鼻尖全是独属于陆庭的气息,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像是被他给包裹,温热的体温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仿佛在时时刻刻告诉着他——

  他不是一个人。

  ……

  “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你说,它在窗帘后面,被纯白的墙壁围绕……”

  低沉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不曾给旁人的耐心和细致,温柔的将他哄入梦乡。

  手里头的诗集翻了一页又一页,陆庭侧头,看见旁边的青年终于睡了过去。

  他将书放下,微侧着身体,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才伸手轻轻的在他额头点了一下,像一个稍纵即逝的吻。

  “晚安……”

  房间又再次陷入了黑暗。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睡着的人在黑夜里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

  沈娇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裹着糖衣的药丸,无论外表隐藏得多么的甜美和无害,可底下的芯终究是苦的。

  他用手撑着床,不动声色的翻了个身,脸对着墙壁,脊背微微拱起,用这个姿势来缓解胃部灼烧的痛感。

  他又想吐了。

  不过他怕吵到陆庭,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可越是忍耐,胃部灼烧的痛感就越加明显,搅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沈娇将手指抵在唇边,牙齿深深的嵌了进去,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

  就连哭,都安静得不像话。

  不到一会,他敏锐的感觉到嘴里多了股血腥味。尖锐的痛感从他手上传来,他非但没松嘴,反而咬得更紧了。

  仿佛只有这尖锐的疼,才能缓解在他脑海里不断涌现的声音。

  “沈娇,我还当你有多清高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早知道当初在巷子里我就不应该救你的,你不是喜欢勾引人吗?你不是喜欢爬别人的床吗?我当初就应该让你如愿的……”

  “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啊,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除了我,你以为谁愿意搭理你?也对,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宁愿把我当时的善心拿去喂狗,我也不愿意施舍你……”

  所有的话语到最后都混合成谢路衍那张狰狞的脸,他撕掉了一切伪装,将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加注在他身上。

  “贱人、婊子、变态……”

  “沈娇,你不得好死!”

  “你看,连沈家都不要你,你亲爹亲妈都不要你了,你还活着干什么?”

  你还活着干什么?

  浓重的血腥味溢满了他的口腔,沈娇在黑夜里茫然的睁着眼睛。

  是啊,他还活着干什么呢?

  —

  陆庭的生物钟很准时,一到六点半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朝旁边看去,青年蜷缩在床上睡得正熟,晨曦的微光落在他脸上,安静得像个天使。

  他才刚回国,公司也还没站住脚,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昨天赶回别墅,手里头又积攒了许多文件没处理,天一亮,又赶去了公司。

  只不过在走之前,他特地叮嘱了别墅的人,让他们都注意沈娇的情况,有不对劲赶紧通知他。

  沈娇这一觉睡到快早上十一点才起床,早餐直接变成了午餐。

  厨房的阿姨看他下楼,朝他望去。

  入秋了,天气转凉,青年身上套了件米色的毛衣,长发挽成一个丸子头,气色全然没有之前的苍白羸弱。面色红润,唇色嫣红,一双眼睛又明又亮。

  看得阿姨心里惊叹无比。

  不愧是陆总,仅用一晚上就把人给哄好了。

  看这架势,不仅好了,甚至还好得过头了。

  阿姨今天炖了排骨,熬了海鲜粥,怕他胃口不好,又炒了两道开胃的小菜。

  青年乖乖的全都吃下,甚至还主动多添了一碗粥。

  看得阿姨喜笑颜开,“小少爷,我看你就是太瘦弱了,吃饭要多吃一点才好,长得白白胖胖的,才有力气,身体才会好呢。你可不要学那些小姑娘,动不动就节食减肥,多糟蹋自己啊。”

  “我知道。”沈娇弯了弯眼睛,眉目疏朗,“我以后会好好吃饭的。”

  见他这样说,阿姨才彻底放下心来。

  连着下了一晚上的雨,在中午终于停了下来,云雾散开,阳光便明晃晃的洒下来。

  阿姨看了眼外头的太阳,怕他一个人闷得慌,提议道,“我带你出去转转吧?虽然下了雨不,过今早我看见外头的花又冒出一茬花苞呢。”

  沈娇揉了揉胃,答应了她的提议,“好啊。不过我先回房间拿个东西。”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沈娇才下楼。

  他的面色越发的红润,就连唇都比刚刚还要红,像染了胭脂一样。

  阿姨带着他出了别墅,往后面的花园走去。

  沈娇低着头,将手里的毯子叠好,搭在膝盖上。

  由于他的动作,阿姨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他的手。

  “小少爷,你手怎么了,怎么裹着创可贴?”

  “哦,这个啊……”沈娇举起食指,神色如常,“今天早上拆快递的时候不小心被剪刀划了个口子,不严重的。”

  他放下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纠缠,抬眼朝花园那边望去。

  这么多天以来,花园里种的不只有玫瑰,林林总总的种了好些花,沈娇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

  昨夜下了一晚的雨,花园里散发着泥土的芬芳,盛开着的花瓣都被雨水打落,只有刚从枝叶里冒出来的花苞,紧紧的裹成一团,顶着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沈娇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玫瑰上。

  别墅里的园丁正在弯腰将被风刮断的枝叶修剪下来,看见沈娇,朝他问好。

  “小少爷。”

  沈娇点头,“我可以要一支玫瑰吗?”

  园丁拿着剪刀,“你不用询问我的意见的,你想要哪枝,我剪下来给你就行了。”

  沈娇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朵,“就它。”

  园丁看了一眼,“它还是个花苞呢,你确定吗?”

  青年笑着开口,“没关系的,我回去插在花瓶里养养就可以了。”

  园丁弯下腰,将他要的那支花剪下来,正欲刺剔除上面的刺,被沈娇打断了,“不用剔,就这样给我吧。”

  “可是,这……”

  “我觉得有刺要好看一些,我会拿得很小心的。”

  见他持,园丁没办法,只能将那枝带满刺的玫瑰递给他。

  青年小心翼翼的握着那支玫瑰,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

  他由着阿姨陪他逛了好一会儿,直到太阳越升越高,阳光变得灼热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花瓶是之前他装玫瑰的那个花瓶,但里面早已干枯的玫瑰已经被丢掉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瓶子放在窗口。

  他举着那支玫瑰,坐在窗前,端详着它的样子。

  花苞小小的一个,颜色是浓郁的红,带着勃勃生机,只等着一场雨露过后,绽放出花蕊。

  而柔嫩的花朵下面是尖锐的刺,这些刺布满着花茎,被一只修长的手捏在手里。

  青年柔软的指腹蹭过尖锐的刺尖,他垂着脸,脸上没了刚刚的笑意,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终于,指尖抵上了刺尖。

  滴答——

  白色的毯子上溅开了一朵血花。

  作者有话说:

  诗是顾城的《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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