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圣诞。

  沈娇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别墅里很安静, 窗边起了雾,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雪。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下半身传来一阵难以启齿的疼, 不适的感觉很明显。

  沈娇掀开衣服往里面看了眼, 密密麻麻的全是痕迹。

  他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失策了。这哪是给他的奖励啊?这分明是给陆庭的奖励。

  手机上是陆庭发给他的消息, 絮絮叨叨的一大堆, 总结起来就是他错了,没忍住多要了几次, 然后就是问他想去哪里?晚上约他出去逛。

  难为工作狂还知道圣诞是要约会的。

  十二在外面挠门,不满的猫叫从门缝里传进来。

  沈娇翻身起床,熟练的撑到轮椅上。

  他打开门, 还没弯下腰, 腿上一重, 顿时就多了一只猫。

  小猫比一开始的时候胖了些,眼睛是漂亮的蓝色, 像盛夏的晴空。

  “喵呜!”

  沈娇揉了揉它的头,下楼去给它开了个罐罐。

  阿姨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小少爷,吃饭了。”

  可能是被陆庭叮嘱过,今天的菜都很清淡。

  沈娇看着阿姨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问她,“安迪呢?”

  “管家啊?”阿姨道,“出去采购了吧,早上的时候就没看见他了。”

  沈娇拿着筷子道,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晚上和陆先生一块回来。”

  阿姨露出一个理解的笑, “我懂,要过圣诞嘛。我闺女也是,刚刚还给我打电话说今天不回家呢。”

  外面冬的氛围已经很浓厚了,草地的白霜还没化完,街上就充满了圣诞的元素,《Jingle Bells》的音乐响遍大街小巷,哈出的热气变成烟雾在眼前升腾。

  方琴牵着儿子的手下楼买菜。

  她围着围巾,又带着口罩,几乎将整张脸都挡住,眼神和别人对上时下意识的闪躲。

  出小区的时候对门的新婚夫妇刚好回来,看见她,跟她打招呼,“方姐,带儿子去买菜啊?”

  方琴下意识的把口罩拉得更高一些,“是……是啊,买点菜。”

  冬天冷,街上戴口罩的人很多,那对夫妻没多想。妻子朝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还是你好,找个老师当老公,自己就专心在家带孩子,不像我们,每天上班忙得要死,圣诞了都要去公司加班。”

  方琴在口罩下面笑得很勉强,“他一个人的工资养全家也不容易。”

  “也是……”妻子道,“不过你家季老师平时很忙吧?经常不见他回家,昨天半夜我听见你家那边传来一些动静,是季老师回来了吧?”

  方琴浑身僵硬,手里的手提袋被她捏得死紧,“发生了点矛盾,吵了一架,没影响到你们吧?”

  “没有。不过季老师平时看着脾气很好啊,你们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听着动静还挺大。”

  “夫……夫妻嘛……”方琴道,“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天太冷了,我得赶紧买菜去了。”

  见她不想说,年轻的夫妻便不再问,双方在小区门口告别。

  方琴抱起儿子,往旁边的超市走去。可才走了没两步,一个男人忽然拦住她的脚步。

  对方不高,穿着一件黑色夹克,三角眼,脸上的刀疤看着很吓人,“请问是方琴方女士吗?”

  方琴抱紧儿子,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不用这么害怕,我家小少爷想见见你。”

  对面的男人露出一个笑来,“也别先着急拒绝,你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方琴。

  方琴狐疑的看着他,好一会才接过照片。

  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一家四口亲密的靠在一起。站在中间的是一对夫妻,女人挽着男人的手,头靠在他肩上,笑得很幸福。

  方琴猛地愣住了。

  她家里也有一张全家福,她也用同样的姿势靠在自己的丈夫身上。而在这张照片里,她的丈夫,她靠过的肩膀上正靠着另外一个女人。

  她戴着口罩,陆九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想来也不是很好,“方琴女士,你考虑得怎么样?”

  方琴把照片收下,朝陆九道,“你等我两分钟。”

  她抱着孩子,猛地冲进不远处的小卖部里。老板娘和她平时玩得还不错,也有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偶尔她会把孩子放在小卖部里拜托对方照看。

  老板娘正在前台吃烧烤,看见她,喊了一声,“方姐,一起吃一个?”

  “不了。”方琴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要去买菜,这天太冷了,我把小宝放你这里一会可以吗?”

  老板娘很很爽快的答应了。

  方琴隔着口罩亲了孩子一口,转身出了小卖部,陆九就在外面等她。

  “我跟你过去。”

  她跟着陆九进了一家咖啡厅。

  里面的暖气开得很充足,优雅的钢琴声飘荡在耳边,灯光明亮,方琴一低头,干净的瓷砖上倒映着她灰扑扑的衣服裤子和有些凌乱的头发。

  她没来过这种地方。

  沈娇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她。外套被他脱了,里面穿着一件灰色的针织毛衣,露出来的脖颈修长洁白,抬眸朝她扫过来时,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童话书里的小王子。

  她拘谨的坐在对方面前。

  方琴能感觉到青年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不过没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而是指了指她跟前的咖啡,“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点了一个比较受欢迎的。”

  她哪喝过咖啡这种东西?而且她也没有心思喝。

  “你给我看的那个照片是什么意思?”

  她认出对面的青年了,他是照片里的其中一个小孩,哪怕对方长大了,可那精致的五官她不可能看错。

  沈娇捏着勺子搅了搅手里的杯子,问她,“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懂。”方琴搓了搓裤子,“俺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文化,你就跟我直说吧。”

  雾气漫延到窗边,玻璃被热气熏出一层水雾,模糊了外界的光景。才不过下午三点,天就已经黑得不像话。

  很多店亮起了灯,亮堂堂的一片。

  青年笑了声,“实话跟你说好了,季成眠是我亲生父亲,我今年二十一了。”

  方琴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知道他这段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和季成眠在一起的时候沈娇都读高中了。

  “我……”方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青年朝她看过来时,她甚至感觉到难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事……破坏人家家庭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这种事情是不能做的。”

  她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是季成眠骗了我,他从来就没告诉过我他结婚了,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方琴。”沈娇喊住她,“你问清楚之后呢?”

  方琴站在原地,肉眼可见的慌乱,“还、还能怎么办呢?如果真的是我破坏了你的家庭,那我可真是罪该万死!俺是没文化,但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对的。我真的不知道季成眠会这样,难怪他不跟我领证,也不带我回老家见他爸妈,甚至、甚至都不怎么回家,我太蠢了,竟从不怀疑他!”

  沈娇看着她道,“你去找他问清楚之后呢?你们大吵一架,闹到他原配那里?可无论他和原配闹得怎么样,你和季成眠无非就是分开。”

  “到时候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要工作没工作,要房子没房子的,你要怎么办?”

  方琴咬牙,“只要有手,我就不会饿死自己,这种丧天良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青年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杯壁,神色淡淡,“可你的一辈子就这样毁在他身上了。”

  方琴跌坐在椅子上,难受的掩面哭泣。

  “可我能怎么办?我跟着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村里都说我嫁得好,说我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会遇到季老师这么好的人,哪成想、哪成想……”

  沈娇把她面前的那杯咖啡往她跟前推了推,“你先冷静冷静。”

  方琴端起咖啡,像喝水一样一股脑全灌了进去,她抹了把嘴巴,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是在村里遇到季成眠的,他那时候是村里的老师。我只读了初中,后面进厂打工,干了没几年,我妈逼着我回家嫁人。

  我有个弟弟,是他教的,我妈宝贝我弟宝贝得紧,放学了还要我去接他,我就是这个时候遇见的他。

  我没文化,所以对有文化的人很尊敬,对他很好,他要什么我都满足他,久而久之我们就熟了,他还教我认字读书。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被调走了,再也没回过村里。

  我妈为了五万的彩礼钱,想把我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我不甘心,就跑了。

  我在隔壁市的一个厂里上班,四年前,遇到了刚好来那边交流实习的季成眠。我知道我是什么人,肯本就不敢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只当他是老师。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来找我,还跟我诉苦,说他过得很不容易,生活很辛苦,有很多人看不起他。”

  方琴垂下头,声音哽咽,“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他把我带来这个小区,让我给他生孩子。我以为我真的走了狗屎运,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回到家……”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揭下脸上的口罩,露出青紫交错的脸。

  沈娇怔在了原地,“你的脸……”

  “不止脸。”方琴撩起衣袖,手臂上也是各种伤痕,“他就是这么对我的,稍有不顺就打我。昨天半夜,忽然回到了家,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他边打边骂,骂得很难听,我听到了其中一个名字……”

  她缓缓开口,“沈娇。”

  沈娇浑身一冷,想到了晚上的那个电话。

  方琴再次把口罩戴上,“我没文化,也蠢,在我们那里,丈夫就是天,只有顺从的份。我之前可以忍,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我竟然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这辈子都不知道……”

  她恨声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作者有话说:

  季成眠当老师的工资改了,三千改成四五千了,这样应该要合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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