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芮提着包从里面出来。

  她走到沈娇跟前, 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递给他,“沈同学,这个给你。”

  “礼物?”沈娇眼眸微张, “给我的吗?”

  许芮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是的, 给你的, 打开看看。”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沈娇捏着一个角,掀开了上面的盖子, 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只钢笔。

  许芮道,“这个是我外祖父自己做的钢笔, 谨以此笔, 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能够金榜题名。”

  “这……我……”沈娇看着那只钢笔, 好久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许芮笑着道,“新年快乐。”

  沈娇把盖子合上, 缓缓吐出一口气,也露出一个笑来,朝许芮慎重道,“新年快乐,许姐。”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别墅门口, 陆庭才低头看了眼被他拿在手里的盒子,“你知道她外祖父是谁吗?”

  “谁?”

  男人笑了声,“很有名的那个书法大家,她跟她外祖父姓, 是被她外祖父养大的。她外祖父的字千金难求, 更别说是他亲手做的钢笔, 你看看笔尖,应该会有一个刻字。”

  沈娇再次打开盒子,拿起里面的钢笔,揭开盖子,果然在笔尖上面看见一个很细微的许字。

  “这太贵重了……”

  陆庭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她既然没跟你说她

  外祖父是谁,那么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钢笔,不用有太大的压力。”

  “跟你说这个,只是想告诉娇娇,她很喜欢你。”

  “当然了,不止她,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很喜欢你。”

  “我知道。”沈娇垂下脸,“我知道的。”

  科林这次回来不仅是因为他骨折,更多是因为沈娇的病。

  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他这次来就是给他做最后的测试。

  两人去了楼上的书房,陆庭和陆九就站在楼上的走廊上等着。

  怕沈娇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陆庭好久没抽烟了,可到这种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点了一根。

  辛辣的味道从喉咙咽下,烟雾缭绕,他的思绪如烟升腾在半空,空落落的找不到落脚点。

  太久了……

  一朵玫瑰的摧毁轻而易举,可让枯萎的玫瑰再次绽放出鲜花要经历多少心血?

  他们的磅礴的大雨里相遇。是他把被人丢弃在雨里的枯萎花枝捡回了家,日夜照料,把根部的蛀虫一点点剔除,狠了心,把干枯的枝叶全剪掉,只盼着新生的枝芽快快长出来。

  偶尔,他也会被玫瑰锐利的尖刺扎伤,鲜血将枝叶染红。

  是疼痛,让他们彼此纠缠在一起。

  他盼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能看见花开了。

  “爷。”陆九道,“陆谨找上了安迪。”

  陆庭的视线从书房紧闭的大门移开,缓缓吐出一口烟,“找他干什么?”

  “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沈先生的事,他想让安迪绑架他要挟你。”

  男人夹着烟的手猛地顿住,朝楼下安排晚餐的安迪看去。

  金发的管家没察觉到他的视线,正在跟佣人核对细节。他的制服每天都是一丝不苟的穿在身上,一举一动完美的符合一个管家的标准。

  陆九接着道,“但他拒绝了。”

  陆庭没问为什么。

  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主人。

  “陆谨是吗?”他面无表情道,“回国这么久,倒把他给忘了,看来是得给他准备一份礼物了。”

  陆九低头应下。

  等到天完全黑下去,别墅亮起灯的时候,沈娇和科林终于从书房出来。

  科林撑着拐杖走在前面,看见等在外面的陆庭,朝他露出一个笑来,“恭喜你,他的药终于可以停了。”

  陆庭下意识的朝在他身后的沈娇看去。

  青年穿着驼色的毛衣,长发披散在肩头,灯光在他头顶倾泻。他逆着光,坐在轮椅上,微微仰着头,眉目像江南初春的水墨一样柔和。

  “陆先生,新年快乐。”

  他想说的是,这是他给他的新年礼物。

  陆先生的眼眶忽地就红了。

  夜色静默,他的玫瑰在他面前无声开放。

  “新年快乐,娇娇。”

  我收到了。

  -

  沈娇是在背单词的时候接到谢路衍的电话的。

  电话那头的他说话颠三倒四,格外的神经质,“沈娇,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借点钱给我,我要钱!”

  沈娇看着手里的单词,柔声道,“谢路衍,你打错电话了,我救不了你。”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今天出了太阳,他的桌子前面放着一个鱼缸,拇指大小的金鱼在里面游来游去的,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颜色。

  看着外面的太阳,他决定去亭子里写今天的数学卷子。

  疗养院里老人比较多,大部分都是退休后来这边修身养性的,沈娇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里面遭人稀罕极了。

  才刚出门,外面遛弯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纷纷跟他打招呼。

  “小娇晒太阳啊?”

  “年轻人就是要多晒太阳,这样身体才能好。”

  “要多吃饭啊,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

  沈娇举了举手里的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来写张卷子。”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立马围上来几个老头,把他手里的卷子拿了过去。

  卷子他昨天晚上写了一半,还没写完。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了一眼,就指着其中一个填空题跟他说他错了。

  沈娇看着自己算了快半个小时才得到的答案,呆愣愣的,“啊?错了?”

  然后他看着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红笔,几分钟就把他的卷子改完了。

  沈娇看着上面好几个鲜红的叉,陷入了沉默。

  老头咂巴一下嘴,翻了翻手里的卷子,问他,“小娇打算考哪个大学啊?”

  沈娇不知为何有些心虚,“A……A大。”

  “A大?”老头乐了,“好地方啊,我退休前在哪里教书呢。”

  “啊?”

  老头把卷子往他怀里一拍,“虽然你这卷子看着正确率不高,但只是因为你好久没学习,解题思路有些生疏罢了,基础知识还是比较扎实的,我那里有一套习题,明天我让家里人送来,你做完它,保准数学能上一百二。”

  沈娇拿着卷子,“啊……”

  他太乖了,长得又好看,再加上进疗养院,里面的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他的事。

  因为双腿残疾错失高考什么的……

  不知道赚去了多少老头、老太太的眼泪。

  疗养院不是一般的疗养院,能进来的老人非富即贵,再不就是在某个领域非常德高望重的前辈,其中不乏学术界的大佬。

  在里面除了下棋、遛弯、聊天就找不到什么事做。沈娇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静,毕竟看青年每天抓耳挠腮的写卷子可比下棋有意思多了。

  个个都摩拳擦掌的,恨不得上去告诉他这题该怎么写。

  于是沈娇发现自己的学习环境变了。

  每天做卷子都有一堆老头、老太太在旁边等着他,前脚刚做完,后脚卷子就改出来。平日里走路都要拄着拐杖的老人拿着的卷子双眸放光,那精神头,恨不得把拐杖丢了,原地跑个八百米。

  而那个拐杖在手里顿时就变成了武器,在地板上敲得梆梆作响,恨不得把沈娇的小脑袋瓜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这题不应该错的,这个这么简单,只需要用微积分……”

  一个老太太推开老头,“什么微积分,明明只需要这个公式……”

  沈娇缩在他们中间瑟瑟发抖。

  微积分是什么?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公式?

  而角落里的另一个老头缓缓戴上眼镜,“别听他们瞎说,高考不需要微积分,而我……”他微笑,“鄙人不才,江城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班主任连任十年。”

  沈娇朝他看过去。

  老头抽出一张草稿纸,拿起笔就开始写。他写得密密麻麻的,啰嗦又复杂,周围的大学教授和科研大佬看见后都朝他翻白眼。

  “啰嗦。”

  “无用。”

  只有沈娇的眼睛缓缓亮了起来,“天啊,我都看懂了,你好厉害!”

  大佬们,“……”

  或许是他的星星眼戳中了重点班班主任的那颗冷酷的心,沈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是重点班的班主任了。

  陆庭来的时候他抱着书跑得比兔子还快,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盼望过他的到来。

  男人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摇着轮椅过来,往他身后看了眼,只看见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慈祥的老头,老头把手里的笔合上,朝他点了点头。

  陆庭不明所以,“怎么了?火烧屁股似的。”

  沈娇咽了咽口水,“比火烧屁股还吓人,我们赶紧走吧。”

  医生在等着他们。

  今天是沈娇第一次试穿假肢的日子。

  盼了那么久,也挣扎了那么久,在疗养院待了这么多天,沈娇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看见医生拿着假肢朝他靠近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

  陆庭抓着他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咔哒——

  当假肢的最后一点和他残缺的肢体合上时,恍惚间,沈娇以为自己真的长出了了双腿。

  风扬起窗边的薄纱,穿过落地的沙发,穿过低矮的茶几,最后扬起青年搭在额前的碎发。

  风里依旧带着冬的冷意,而阳光却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温度,暖洋洋的照着每一寸土地,以及……

  青年发着光的眼睛。

  陆庭往后退了两步,站在窗前,朝他伸出双臂。

  “娇娇,这回换你朝我走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这个周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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