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31章 吕宦官弄权成拙

  弓捷远看出这人就是专门来挑衅的,没再接话,只是冷冷瞧着他那五官还算端正却又怎么瞅都让人觉得不适的脸。

  “且也是算有家世的。”吕值继续怪里怪气地说下去道,“将军之子,便是伺候人呢也能五品起步,真叫寻常人家羡慕死了。”

  “你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吗?”弓捷远发觉这人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冷冷问道。

  “我若有个将军的爹,”吕值不好好答,仍旧妖里妖气地说,“哪能来做这差事?”

  弓捷远声音冰寒地道:“但凡能成将军,大概也生不出吕公公这样的儿子来。”

  吕值闻言立刻黑了脸道:“你是何意?”

  “公公何意?”弓捷远眼里都是冰碴儿,“也来看我的不系?还是特意来找不痛快的?我有哪里得罪了么?”

  “王爷对我且得礼待,”吕值见他神情不善,立刻语带威胁,“司尉可比王爷还贵重些?说话总要谨慎一些,张嘴就是这般歹利,可曾想过后果?”

  “王爷自然贵重!”弓捷远冷笑一下,“我又怎么能和王爷一样?首先没有他那涵养,再者也不必如他那般涵养。”他的声音里现了杀意,“遇到故意找麻烦的,一刀剐了又会如何?后果且留后面再想。”

  “弓挽你……”吕值大怒,同时大惊,迅速往后退了几米,又拿手指住了他。

  弓捷远向前逼了过去,险些便将胸膛顶在吕值那根指上,声音更可怕了,“谁让你来羞辱我的?谁?”

  他的脸上都是寒煞,眼里也是掩藏不住的狂怒,连日里的憋屈郁闷全在这刻化成了暴躁。

  豁出去了,他要发作,也想杀人。

  吕值给他吓到,立刻倒退着跑,跑了十来步才知扭身,一面疾退一面外强中干地喊,“好你个弓司尉,咱家好心与你说话,你竟威胁辱骂……”

  弓捷远大步追将上去,“好心?公公不防再说两句,让我分辨分辨?”

  “你个病包人质,”吕值吓得魂飞魄散,使劲儿奔了起来,嘴里兀自不甘地骂,“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是伺候人的,日夜不分,倒比我强多少?”

  弓捷远伸手虚掷。

  吕值吓破了胆,登时摔了一个跟头。

  弓捷远的手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他笑起来,笑得高亢连绵,似极开怀。

  吕值不敢再惹这个疯子,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去。

  弓捷远笑了好长时间才渐渐停歇下去,他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恨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重新走回不系身旁,又将脸儿贴在马儿颈上。

  “手里什么都没有……”他对马儿喃喃地道,“真有我就真砸他,砸不死也让他当个残废!连个宦官都敢让我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系,你会不会替我觉得羞耻?”

  不系耸动脖子,似在安慰难过的主人。

  弓捷远搂着不系在马厩里待了很久,梁健过来唤他,“司尉方才见好。这里到底还是冷了些,且回王爷书房喝杯热茶。”

  弓捷远此刻谁也不愿意看见,只想待在不系身边,但瞧梁健说完了话站着不走,心知耗着也不像样,勉强离开马厩回了书房,见了谷梁初劈面便说,“着人看着那个吕值,叫他休近不系。”

  谷梁初抬眼看了看他,淡淡地道,“司尉这是命令孤王?”

  弓捷远顿住。

  不管怎样,自己的语气确实生硬了些。

  谷梁初又瞧一下跟进房的梁健。

  梁健机敏,转身出去。

  弓捷远重新说道,“你既喜欢不系,便得保它安全。那个吕值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东西,他能随便进出马厩,万一坏心投毒,不系与谁诉冤?”

  谷梁初垂回目光继续看书,仍旧淡淡地道,“他有专人窥探孤,孤也有专人盯着他,起不了大风浪,无需多虑。”

  弓捷远闻言放下点心,细想一想这话,忍不住道,“那你定然知道他刚才怎么对我的了?”

  谷梁初没有否认,只又抬起眼来看他,问道,“那怎么样?”

  弓捷远再次顿住。

  是啊!那怎么样?

  吕值敢羞辱他,自然是觉得自己好欺负,他又凭什么认为谷梁初应该帮他出头?

  谷梁初瞅着弓捷远脸上不住变幻的神情,过了半晌才再说道:“司尉也没吃亏不是?”

  弓捷远没有接话的兴致,吃不吃亏又对谁说?自己有能耐就打回去,没能耐指望谁来帮手?于是无精打采地走到榻子边去靠着,两眼望着窗户发呆。

  谷梁初用心瞄他两眼,起身倒杯热茶,过来递给了他。

  弓捷远见到茶水觉得渴了,伸手接着,慢慢地喝。

  “听你说话是知典的,”谷梁初站在他的身边说道,“想来曾经读过许多书籍。这房里收藏不少,无事自可翻看,何必总是发呆?”

  弓捷远恹恹瞅他一眼,没有什么兴致地道,“读书需得静气凝神才有收益,我最近心情浮躁,看不下去。”

  “那就更该对着墨香素纸修修静气,”谷梁初说,“孤倒觉得你越胡思乱想越是浮躁。”

  弓捷远蹙起眉来,“怎么我好好地在这儿坐着也碍王爷的事?”

  谷梁初凝视着弓捷远的脸,半晌儿方说,“王府实小,距离宫城又太近了,只宜吃饭睡觉。”

  弓捷远不懂这话意思,疑惑瞧他。

  “孤是喜爱不系,然而脚栓龙链之人,也不非需什么神驹,所以张罗得欢,一来得有玩物丧志的短处露给人看,二来你也可借不系和伴飞之故常离王府去那庄子待着,骑马练剑有个地方。”谷梁初缓缓地说。

  弓捷远听得非常吃惊,瞪他半天方道:“王爷如此施恩?”

  谷梁初伸手抚摸抚摸他的脸颊,“孤得保护不系安全,也得保你康健,只憋屈着,不断生病,令人心疼。”

  弓捷远使劲儿扭开了脸,“我是囚徒,不是爱宠,王爷不必如此费心。”

  谷梁初轻轻笑了一下,慢慢走回书桌,仍淡淡说,“怎知不系未曾觉得自己也是囚徒?司尉可会放它于野?”

  弓捷远怔了一下,分辨地道,“它都习惯跟着我了,放归野外孤孤单单没吃没住,怎么能行?”

  “孤也这样想的。”谷梁初道,“司尉早晚也会习惯!”

  弓捷远气得语结,半天才哼,“你的庄子就是桃源了吗?那个庄头贼眉鼠目,看着讨厌。”

  “今晚他便没了。”谷梁初漫不经心地说,“正好得给师父留点儿相看不系的时间,且不着急。”

  弓捷远没大听懂,又不愿意多说,就没再问。

  至晚天色放晴,谷梁初看够了书,问弓捷远说,“可有什么想吃的吗?”

  弓捷远自小饮食随便,想不出来,只哼一下,“想吃人肉,王府有吗?”

  谷梁初面色不改,“人肉酸臭,并不好吃。司尉内伤未愈,还得用些清淡之物。你既没有主意,孤便与你做主。”说完唤过梁健吩咐了几样饭食。

  弓捷远心道这人不只拳脚功夫厉害,涵养本事也很了得,越发想要挑衅,“我若总是被拘,内伤必然不得痊愈。”

  谷梁初瞧着梁健出去,唇边泛起淡淡的笑,“那你也得与孤上夜,奉旨领职,吃粮饷的,却躲不了。”

  这晚上夜成了惊恐之事,弓捷远深知自己不是谷梁初的敌手,仍旧满腹不甘,迟疑犹豫磨磨蹭蹭,惹得梁健悄悄问他,“司尉哪里不舒服吗?”

  弓捷远不想给他看了笑话,咬咬牙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即大步入了寝殿,拉着张脸擦床铺被谁也不看。

  谷梁初特别爱瞧他那赌狠样子,始终带笑看着,直等他把被褥铺在榻阶之上方才问道,“今夜司尉还睡榻阶?”

  弓捷远手上一滞,停了动作,没有答话。

  榻上还是榻阶,又有什么不同?已为臣虏,再争这点儿区别不过自欺欺人。

  只得闷闷说了一句,“我睡觉时总不老实。”

  谷梁初自顾洗漱自顾上榻,不在意道:“孤也领教过了。”

  弓捷远闻言静静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洗漱去了。

  熄灯上榻,谷梁初立刻凑了过来。

  弓捷远身子紧绷,却也没生反抗之意。

  认下的事,挣扎抵抗不过拖延时间。

  谷梁初在黑暗里摸过他的下颌闻了一闻,低声说道:“擦过牙了?孤竟不知自己的青盐这般好闻。”

  弓捷远哼了一声,“分明浸过蔷薇膏的,怎会不知?”

  谷梁初似是笑了,伸指蹭蹭他的嘴唇,翻身睡了。

  弓捷远未料自己轻易逃过,又是怀疑又是忐忑,半晌才躺好了。

  到底还是不踏实,只怕旁边这人嗜好奇怪,短暂睡过再来折腾。

  这一夜便未睡好,杂七杂八的都是乱梦,大多没能记住,唯一清晰的是继母跑来与他哭诉 ——“挽儿啊!婕柔上了女册,怎么办啊?”

  一惊醒来,浑身是汗。

  天色仍暗,谷梁初大概是被弓捷远醒时那下剧烈抽搐扰到,伸手过来将他搂住,声音低沉地问:“怎么?又做梦么?”

  或是处在最易脆弱的时辰里面,或是梦中情形着实令人害怕,弓捷远没有推开谷梁初,只是低声说道,“婕柔……”

  谷梁初静了一会儿,似是终从睡中醒来,嘴里吐了两个字,“放心。”

  弓捷远终于踏实了些,觉得倦怠异常,重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