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37章 作威福恐吓小官

  弓捷远望着人车缓缓行来,问谷梁初道,“皇上既然不让你和朝臣交往,何必明晃晃地带着这个白大人啊?我看他虽然不算烟视媚行也不像是什么有为之辈,为他违逆皇上意思,可值得吗?”

  谷梁初只是淡淡一笑,“父皇要孤听话,孤若当真一动不动却又惹他嫌弃。你是独子,不懂什么叫做喜则事事善厌则处处恶的道理。既然怎么做都不甚对,孤又何必太过拘泥?”

  “这个小官可有用吗?”弓捷远心存疑惑。

  “他也不必有用。”谷梁初说,“开武皇帝和父皇还是不够明白,若是可用之人,不必结交联络需要之时也可得力,而有些人,密则生事徒增烦恼,何必提前浪费心思?这个白大人确实无甚本事,倒也不给孤添什么烦恼,挂在身边当个招牌,让人知道孤不是个死胆小的也便行了。”

  弓捷远听了这话心里又生寒意。

  谷梁初的特别在于总是看似无意实则处处有心,而他的“有心”又常出人意料。

  朔亲王爷厚待白思太,白思太就会为人提防,可是提防一个招牌也是白费力气,人家主子根本就没指望这个家伙出菜。

  “以后我问什么你也不用认真回答。”弓捷远又赌起气,“我问我的,你尽可以不搭理的。”

  谷梁初瞧得车子近了,只笑一下,“孤并不怕与你明说。天欲亡我非战之罪。”

  一路寒风凛冽,到了庄子不能立刻驰马,白思甫领着两名下仆将一行人接了进去,请进暖厅喝茶。

  弓捷远瞧他虽是刚来,办事却也井井有条,一点儿不像从没理过事的样子,暗道这人当是有用,可见白家兄弟未必就是草包,只是无运不达。

  “账目对的还顺利吗?”谷梁初问白思甫。

  “回王爷话,田亩林地还有房屋场厩一类都还顺利,已经按照皇封官文逐次对了,没有出入。还剩粮食银钱没有盘完,王爷既然来了,若有问题小人必然面禀。”白思甫认真回答。

  弓捷远虽然没管过钱,闻言心里也明白了——田亩林地房屋场厩一类都是死东西,给庄头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去侵占挪用,除非自己不想活且连祖坟儿孙都不要了,那样的人却也没有贪占动力。粮食银钱可是活的,都看怎么行账支领,越是细碎繁琐越有可乘之机。不由又偷骂这个谷梁初真是贼不走空,一面说为了自己舒散透气也为不系伴飞有亲密处方来庄内,实际却是坐镇督账,这回又带了谷梁瞻和白思太,既演了慈父也施了知遇之恩,可当真是一举数得。

  谁还比他更精?

  气得不成,弓捷远起身就走,“骑马骑得累了,我要歇息一会儿。”

  众人但见弓捷远说话行事竟然没尊没卑不管不顾,俱皆吃惊。

  弓石弓秩两个不知怎么办好,梁健赶上一步劝阻地道,“司尉,马上就午膳了。”

  “你们吃吧!我睡一觉再说。”弓捷远谁都不瞅,只忙着走。

  这个口气,仿佛一行人中只他最大。

  谷矫刚要开口,谷梁初已淡淡道:“弓石弓秩过去伺候你们主子,瞻儿也先歇歇。路上行得甚急,肚腹必然窝风,午膳迟开一刻。”

  梁健闻言不再追人,只是心想:还有这般纵的?这是司尉还是妖妃?

  白思甫连忙唤人准备房间,且先不顾正厅。

  白思太反倒有点儿尴尬,摸着后颈勉强地道:“王爷不累?”

  谷梁初慢慢喝了口茶,缓缓反问:“白大人累了吗?也去找间屋子歇歇不妨。”

  白思太笑得越发尴尬,“不用不用。下官没有歇晌儿习惯。”

  谷梁初闻言不再理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品茶。

  弓捷远心气不顺,果真躺到榻上歪着,没有睡意也闭着眼。

  弓石不知他从哪儿来的邪火,探头琢磨一会儿,回身问弓秩道:“怎么回事?”

  弓秩哪里知道?

  “不来骑马的吗?”弓石又说,“都是不系在跑,主子就累着了?可是病中娇弱……”

  “出去说话。”弓捷远嫌他聒噪,烦得撵人。

  弓石便对弓秩吐吐舌头,悄悄摸出门去候着。

  这日雪止放晴,日影见斜弓捷远也不出来。

  谷梁瞻聪明通透,也在房里待着不动。跟着他的武师父饿得受不住,忍不住低声嘟囔,“这是什么司尉?如此没眼力的?只让一大帮人等他自己睡饱?”

  “父王都不吭声。”谷梁瞻说,“咱们怎么不能等一会儿呢?”

  武师父看看自己学生,不说话了。

  “是谁应了瞻儿骑马?”快到未时,谷梁初大步走进弓捷远所在房间,脸色终于有些不好,“只把孩子晾在房内傻等?”

  弓捷远这才起身坐了,强辩地道:“我不说了你们先吃?”

  “只是亲了一亲!”谷梁初把副强健身体压近弓捷远的双眼,“当时也没作啊?堂堂男儿,还可当众找后账的?孤已让了你,再没分寸就不给你留脸了。”

  弓捷远想说什么反驳反驳,到底没说出来。

  自己的气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弓石眼见少爷乖乖地跟着谷梁初走出门来,悄声说了一句:“还是王爷厉害!”

  梁健面无表情,心里却只怀疑:厉害?谁知是不是求出来的?

  弓捷远心中有愧,落座时候特意挨着谷梁瞻,悄悄地对孩子赔笑脸道:“属下只想略歇一歇,不想就睡过了。累得世子挨饿。”

  “我也没饿。”谷梁瞻平淡地说,“也歇了歇。”

  弓捷远心道谁养的孩子像谁,这么点儿大跟他父王一样,终日练副呆和尚样,私底下也一样吗?

  自然想起路上之事,脸儿悄悄涨了。

  白思太将这二人的话清晰听见耳里,心里不由起了疑惑——怎么觉得这个司尉其行其貌完全不似下属?

  白家虽然门户低微,却是人多口众的大族,白思太从小便同叔侄伯婶凑在一块儿度日,妾室孩童主子仆从百人百面的地方长起来的,非常清楚有些神态需是受宠的人才能有的。

  这个弓捷远只是一个护卫长官,为何会得王爷这般优待?

  而他又似不稀罕的。

  可是拿了朔亲王爷什么把柄在手?

  弓捷远自己耽误了时间,却比哪个都急,吃完了饭放下筷子就想出门。

  谷梁初不去拦他,只对谷梁瞻说,“需平平食,免得颠簸起来胃脘不宁。”

  谷梁瞻听话坐着。

  弓捷远只得蹙眉等待,眼瞧梁健又捧药来,就又溜了谷梁初的胸膛一眼,想要知道那个盒子还在不在。

  谷梁初也不理他,若无其事地和白思太说话,“听说云楼来了新人,白大人可见过了?”

  白思太官运不亨,却有游楼听曲儿之习,闻言赧颜笑道:“什么都瞒不住王爷,下官是去看了,不过不是自己去的,而是与尚大人和范大人一起,听了两只曲儿给了点儿赏就回来了。”

  “是尚川吗?”谷梁初问。

  “正是尚川大人与范佑大人。”白思太答道。

  “范佑就不必提了。”谷梁初轻轻哼了一下,“在南京时一直都做言官御史,参起人来架势正经得很,来了燕京换了位置,立刻便游青楼,真看姐儿啊还是忙着结党啊?”

  白思太吓得不清,“下官不敢结党,实是听曲儿。”

  “你是不敢!”谷梁初瞄回弓捷远,见他眼睛盯着药碗边上的桂糖耳朵却听自己说话,接着讲道,“礼部司务也无实权,便是结党也只自保。可他范佑未必不敢。如今朝官紧缺,他进了吏部自觉奇货可居,只看个个下僚都是宝贝,不能同流也可索贿。不然你们所辖甚远,品级也大大差着,他倒有闲空儿和你们一块儿听曲儿?当真色欲熏心看上了什么女子早有懂事的帮他办了。”

  “当不能吧?”白思太又想解释又不敢认真反驳谷梁初的话,期期艾艾地道:“范大人官职虽高,毕竟不是尚书,哪有底气随便结党索贿?”

  “侍郎还小?”谷梁初又哼一声,“况且他的志向不小,只觉不日便将吏部囊入袋中了呢!”

  白思太听他讲得严肃,不敢再辩,甚是畏惧地道:“下官以后一定谨言慎行,这种事情就不去了。”

  “该去就去。”谷梁初却又说道,“孤不管事,何必耽误大人凑热闹呢?侍郎大人肯与白大人尚大人做朋友,也算给面子了。再说文人墨客挟亵妓女,古来都是风流佳话。”

  白思太听得额头见汗,连连地道,“不敢不敢。”

  弓捷远已经把药喝干净了,将碗放回托盘,指指那块糖问梁健道:“这儿也有的?”

  梁健学他主子,回话回得面无表情,“家中带来的。”

  汤药都是弓石提着,弓捷远回头看了看他,那个家伙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弓捷远放弃追究,回身对白思太说,“白大人何必不敢?王爷说得对呢!文人若不听曲儿,大人祖上就写不出琵琶行,更没有杜牧之柳三变那些传世名篇了。狎妓乃是风雅之事,名士不去难道只给那些奸商巨贾占着地方?倘都正经起来那些云楼雨楼怎么讨生活呢?下次大人也带上我,兹当见识——常年在塞上傻跑的土包子,总是听说却没亲历,当真心痒。”

  白思太给他吓坏了,越发说道:“不敢不敢。”

  弓捷远实坐够了,见他惊恐就不玩笑,再次站起身来:“再不骑马可就晚了。”

  谷梁瞻闻言立刻看看父王,眼见谷梁初没再吭声,便也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