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63章 世子瞻怀柔起效

  “你若够狠,”谷梁初说,“便做反叛又怎么样?天下人皆骂谷梁立是篡位之贼,又能如何?只要不敢进到皇宫里头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就能做不知。”

  “我爹和他不一样。”弓捷远既不屑又难过,“他的将士可以流血,却只该因卫国。”

  谷梁初不说话了,过会儿又将手掌抚在弓捷远的背上,似是商量地道,“你回来睡。喜欢瞻儿院里,日日过去就是。”

  弓捷远又闭上眼,“那怎么说?”

  “用对谁说?”谷梁初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孤的王府,孤不能做主?”

  弓捷远当真困倦起来,声音变得低长起来,“我冷了。”

  谷梁初拽平他的背衣,扯被盖好,之后想了一想,又翻回身,将人轻轻搂住。

  弓捷远已然走在梦的边缘,此时便又嘀咕,“那个阿辅若闯寝殿,我立刻就回世子那儿去。”

  谷梁初还没困意,闻言笑了一笑。

  两人睡了大半日,仍旧是谷梁初先醒转来,他干躺了一会儿,见弓捷远没有动弹意思,就伸手触碰他的睫毛。

  “为什么睡得越香越急如厕?”弓捷远不甘心醒,嗓音发哑地说,声调粘得如要化掉的糖。

  “好了!”谷梁初笑着推他,“再睡便要夜醒昼苶晨昏颠倒了。”

  弓捷远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嘟着脸颊起身,“世子房里什么都好,床也宽大被褥也软,就是凌晨无人添炭时候冻手冻脚,没懒觉睡。”

  谷梁初坐在床边看他穿衣,半晌儿才道,“回来就好了。”

  弓捷远扣上衣服,瞧瞧他问,“昨夜你们放花筒了吗?”

  谷梁初推他出去如厕,“放了一阵儿,瞻儿喜欢。”

  “小王子不喜欢?”弓捷远解完手后整理下裳。

  “他还小呢!”谷梁初只瞧他的手指。

  “两岁也知玩了。”弓捷远似未发觉他的目光,“王爷不能总拿人小当做借口,老是厚此薄彼。”

  谷梁初不接这话,只询问道,“醒来就问花筒,梦见了吗?”

  弓捷远点了点头,“昨夜也陪婕柔放了,可能是眼睛给绚着了,刚才睡着还只在看焰火。梁健说元宵时你也会放。婕柔这孩子不禁晃,我就不回去惹她哭泣,在这儿看你的花。”

  谷梁初闻言瞧瞧他说,“你既喜欢,咱们不在府里。虽说刚迁完都皇城还未颁布烟花法令,这里宅邸密集又离宫近,总受限制。孤带你和瞻儿去庄里放,先派人去告诉白二准备。”

  弓捷远立刻高兴,“那样世子必然快活。”说完又有一些不忍,“怎么觉得对不起小王子呢?”

  谷梁初笑了起来,“过两年他能自己走路,也带他去。”

  弓捷远这才安心,“元宵不用进宫?应了我可不能食言。”

  “天子也要与民同乐。”谷梁初说,“孤是日间进宫,回来就带你走,到了庄子正好天黑,正好不必等着时辰再放。”

  “说得我现在都有点儿急。”弓捷远不由向往,“今儿才初一。”

  “真是小孩儿。”谷梁初笑话他道,“这是怪孤说早了吗?先知会你,这次去了若还伤病,以后只有书房寝殿,别处都莫去了。”

  弓捷远哼了一下,“我成美人灯了,那么脆弱?不去庄子我的不系得多思念主人?”

  谷梁初扯他的手往寝殿外面走。

  行到门口处,弓捷远抽回道,“我去看看世子,用过晚膳再……回来。”

  谷梁初抬眼看见吴江立在暖廊里面,便唤他道:“跟着你的主子。”

  谷梁瞻见着弓捷远特别高兴,“早就听说你回来了,让我等得好急?”

  弓捷远脸有些红,“急个什么?我只走了一夜。”

  谷梁瞻永远人小鬼大,“只走一夜,以后却不在我院里住着了吧?”

  弓捷远伸手去捏他的鼻子,“莫学你父王到处都是眼线那套。”

  谷梁瞻咯咯笑了起来,“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行动自由,不想当活瞎子给人哄骗,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弓捷远初次听到这般解释,竟有些许入心,不由怔了一怔。

  倘若是谷梁初这样说,弓捷远会毫不犹豫地归为强词夺理,可是换了十岁的谷梁瞻来讲,就不能不激他的思考。

  没有办法拒绝的身份地位,如同怀璧其罪,千方百计强大也许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倘若自己也没办法保护生母不被戕害,倘若自己幼时也得缩在没有炭火的屋里苦熬冬日,一定不会狠辣多思?

  自小靠着父亲胸膛长大的自己,可能没有资格评判困在深宅里的人吧?

  他是雏鹰,即便弱小也在天空飞翔,谷梁初和谷梁瞻却都是池龙,他们没有天空,得和谷梁立一样,剥皮掉鳞地扑腾出去才能傲视天下,否则只有溺死塘中,这是皇家子孙的宿命。

  虎豹身为虎豹,到底有没有错?

  弓捷远突然糊涂起来。

  生而不同,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指摘别人?

  “点心好吃。”谷梁瞻看出他在发呆,却不追问原由,只是岔了话题。

  “你怎知道是我带的?”弓捷远回过神去问他。

  “不是你的,父王做甚专门送我一盒点心?分明给我配的厨子就很擅长面点。况且你这点心虽然巧思独具样式特别,却不像是很手熟的人做的,分明就是家里贵眷的心意。”谷梁瞻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也太精了些,”弓捷远又褒又贬地说,“哪里像个世子?简直就是跑市井混江湖的小贼。既这么说就是不够好吃,快还给我,我还不舍得吃。”

  谷梁瞻又咯咯笑,“谁说不好吃了?就是这种专门做的才好吃呢!你也抠门,送了人的东西还想讨要回去,我得留着喝茶,却别指望。”

  “不熟悉时还当你是幼年君子,熟了可露馅了,也是一肚子鬼道心眼儿。”弓捷远撇了撇嘴。

  “也?”谷梁瞻又逗他道,“不‘也’的是谁?我父王吗?你是不是又被他给赚了,斗不过大人就来欺负我个小孩儿?”

  弓捷远做势生气,“世子看看自己,可有半分小孩儿样子?我又蠢笨,身份又低,可真不敢多同你们这样贵人交往。今儿初一,且请个安,这就走了!”

  谷梁瞻上前把他抱住,“急着走就说急着走,倒扣我个罪名。你走去哪儿?不过是回父王那里。”

  弓捷远假装甩他,“反正都斗不过,输给大人总比输给你个小孩儿有面子些。”

  “那我让你赢吧!”谷梁瞻仍抱着他,好言商量起来,“你不爱听什么直接说不爱听,我不讲了就是。”

  给这孩子缠得心软,弓捷远不装怒了,伸手推他坐好,“你是世子,怎可轻易让步?”

  “我不让步只怕丢了朋友。你同父王都和了好,以后只不来我这里了可怎么办?”谷梁瞻难得撒娇,分外搅人心魄。

  弓捷远惊他聪明,也惜他忧心,柔声说道,“不来就不来了,世子也不缺人伺候,哪里差我一个?”

  “我当你是知交。”谷梁瞻认真地说,“何曾当成伺候?你不来了,我就更加孤单。”

  弓捷远闹不下去了,看了孩子一会儿方才说道,“世子放心,只要弓挽不回辽东,总会陪着世子。即便有日去了辽东,也会一直记着世子。”

  “只是记着不行。”谷梁瞻竟当弓捷远真要走了一般,“还得给我写信,还得给我捎你说过的那种鱼干,还得……”

  孩子突然说不下去,弓捷远赶紧拍拍他的小臂,“还成真格的了?我不走呢!”

  谷梁瞻整整神情,又笑起来,“昨日皇祖赏了王府几道菜,其中有味蜜蒸莲藕父王没叫人动,专门与我拿了回来。想着你也爱甜,我也没碰,等会儿晚膳一起尝尝。”

  弓捷远听得感动,“这个季节莲藕难得,世子何必等我?失了风味岂不可惜?”

  “蒸蒸一样。”谷梁瞻道,“咱们一起吃了才更香甜。”

  弓捷远默然不语。

  “弓石弓秩在做什么?”谷梁瞻这才想起找人。

  弓捷远哼了一下,“在与梁健吃酒。小半天了,想是吃得高兴,也不记得我了。”

  谷梁瞻闻言就笑,“大年初一,快活快活也应该的。不若咱们也吃?”

  弓捷远听得惊奇,“莫说你这儿还有藏酒!”

  “没有藏的我请你喝厨房里的料酒吗?”谷梁瞻笑,“看不起人。文武师父都品喝点儿小酒,我若进宫,必同祖母讨上些许。祭灶那天她给了我一坛子竹露,说是好的,还没有拆。”

  “那我不是抢了师父们的酒喝?实在造次。”弓捷远也竟来了酒瘾。

  最近总是舌馋嘴痒,需些辣的镇镇。

  谷梁瞻越发笑了,“你若真能喝这一坛,我便再去祖母那里讨过何妨?只怕没过三杯你便倒了。”

  弓捷远听得极不服气,“我虽酒量不好,三杯就倒也寒碜人。今儿必令世子开开贵眼,快叫厨房热上蜜藕,再蒸一条好鱼,中午也没吃饭,听到酒菜还真饿了。”

  谷梁瞻立刻吩咐人去整治菜肴,厨下也很迅速,不大工夫就摆上来,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猴急似地凑到榻桌跟前,立刻嬉闹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