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70章 悠闲身不离朝堂

  于流勉强笑道,“司尉何必恐吓小人?一点儿误会,彼此照顾照顾就是。”

  “哦!”弓捷远点了点头,“这可说得是了!于兄都甘心做小人了,我还怎好揪着不放?彼此照顾照顾?”

  于流哈了些腰,“司尉大量。以后四位便是云楼座上贵宾,再来喝酒散心,只有免账没有赊欠。”

  “于兄太通情路!”弓捷远这才拍拍手道,“领了领了。只是我们这位尚大人闷了一宿暂时没有心情多留,且需回家歇缓歇缓,今日就不搅扰。咱们言欢之酒,来日再喝?”

  “好说。”于流点头应道,“如此恭送司尉与三位大人回去安歇,云楼常盼诸位大驾。”

  尚川还好,之前也不认识弓捷远,此时虽觉这个少年嘴剑锋利却也没有过于惊诧,毕竟古往今来,可以言辞为刀之人比比皆是。白思太却未料得始终懒洋洋病兮兮的王府司尉口舌功夫如此厉害,不由迅速检视检视自己同他几次接触中的具体表现,暗道天佑未曾得罪过他,否则必有灾殃等着。

  尚川形貌略粗白思太些,身上透着浓重文臣气质,得了弓捷远的搭救,脚步刚出云楼就要拜谢。

  弓捷远出师得胜并不如何喜悦,得了人家的谢也只瞥了这个小官一眼,兴致不高地说,“尚大人不必客气。既是元宵佳节也没过好,还请早些回去,再与家人团圆!”

  白思太听了心道这个司尉实是不肯饶人,第一句话便要讥讽我等放着好好的节不在家过,非得出门风流,以至招惹祸端。

  尚川却未多想,闻言又谢一遍,而后坦荡告辞。

  回得府来,谷梁初听梁健复述一遍经过,惊讶笑道,“想到你会厉害,没想到你竟这么厉害。”

  弓捷远并不想笑,累了一般歪进椅里,“不是你让我去痛快痛快?狐假虎威,有甚值得夸耀?”

  谷梁初见他似不高兴,示意梁健去了,慢慢走到椅边,“可曾痛快没有?怎么有些蔫儿呢?”

  “快意一瞬。”弓捷远也不说谎,“想到自己不过借着王府名头抖抖你的威风,又没意思。”

  谷梁初闻言便又轻笑,“快意从来一瞬,长了伤身损骨,并无好处。”

  弓捷远不愿意接这种意有所指的话,便只垂着眼睛,不吭气儿了。

  谷梁初慢慢收敛笑意,无声轻叹一下,“捷远,你到底想要什么?”

  弓捷远虚着视线发一刹呆,然后抬目看看立在身边的人,“这个尚川实是混蛋,不教为他,咱们还在庄里待着,总比府中宽敞惬意。”

  谷梁初伸指顺顺他额鬓绒发,声音放得十分低缓,“你便厌这王府,也得忍耐一些时日。不是明天就是后日,父皇该找我了。”

  “昨日不是刚进宫吗?”弓捷远不大理解,“咱们这位新皇百废待兴日理万机,作甚总要盯着儿子用力?”

  谷梁初似喟似叹地道,“什么叫做孤家寡人?父皇便再刚愎,身边只是无官可用,哪有不着急的?孤虽不在朝堂,又能当真离得朝堂?”

  弓捷远盯着这个肃起笑容的人细看,心尖微微颤了一下。从前没有兴致认真观察,更谈不上欣赏,如今关系毕竟不同,瞧瞧倒真有些倜傥之意。

  心里悄悄升出少许宽慰——能与弓挽同榻而眠的人,幸不是个草包俗物。纵然可恶可恨,毕竟不是令人作呕之徒。

  “云楼的离人泪徒有其名!” 弓捷远有些不着边际地说,“远远不如点绛唇呢!”

  谷梁初听了伸指抚抚他的唇尖,“虽不能饮,倒是会品。晚膳与你倒上一杯。”

  翌日过了早朝,果有传旨太监入府来宣口谕,言说皇上诏命朔亲王爷乾清宫里共进午膳。

  谷梁初先回寝殿去换衣服,趁空嘱咐弓捷远说,“孤不在家,你自己也要好好吃东西,如此伤才能好得实在。独个儿用不香甜,便去瞻儿那里凑凑,不可任性糊弄。”

  弓捷远皱着眉道,“我还不会吃饭?却把谷矫梁健都带走去,莫在跟前总看着我。”

  谷梁初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反而安抚地说,“勿需担忧,父皇不会为难孤的。”

  弓捷远并不承情,“我有什么可担忧的?你们亲爹亲儿子的,好了恼了都是爷俩私事,与我这个外人什么干系?”

  谷梁初不再多说,仍旧留下谷矫看着王府,只带梁健进宫去了。

  缺了一个王爷如同缺了好多个人,府里显得异常安静,弓捷远自己翻了一会儿《柳下记》,只觉心浮气躁看不进去,便丢了书往后院去。

  谷梁瞻关在文师父屋里读书作文,弓捷远不去扰他,立在厅里摸了会儿棋,打发明显站不住的弓石,“你莫在我这里抖手换脚,动个不停让人心烦!自己出去晃荡。”

  弓石同他开玩笑道,“少爷如今有了吴江这样时时恭敬细心的人,弓秩也能跟在近前,甚至还常占着王爷的亲信卫长使唤,就只看我这个没本事的不顺眼了。我确没有出息,却不是少爷亲自调教出来的吗?如今只管嫌弃起来,可是不愿养着弓石吃饭了吗?”

  弓捷远闻言有一点儿怔,问三答四地道,“可不是你说的话?我一个没有自由的人,要这许多伺候做甚?”

  弓石见他竟然扯开了话头,不明所以,一时没有对上。

  吴江赶紧就说,“司尉如何这般想呢?谷卫长在前院里整肃府卫,弓秩也在拳房练武,只有小奴和弓石陪着司尉,哪里算多?”

  弓捷远闻言就又看看弓石,“前几日王爷说甚来着?臂软腿细不中用。别总干陪着我,无事也去练武。以后若有别的差派,你倒养得肩股无力不能久乘,还用谁来嫌弃?自己说说能干什么?”

  弓石油嘴滑舌地笑,“练死我也没有谷矫梁健那般壮实。说来说去少爷就是不想瞅见我,我走便是。”

  弓秩正在拳房击桩,弓石绕进门来,凑前凑后看他,直把人给瞧厌烦了数落他说,“你不好好守着少爷,只来瞅我做甚?”

  弓石扁一扁嘴,“少爷嫌我,你也要赶我吗?”

  弓秩闻言停下动作,“少爷为何嫌你?”

  弓石幽幽叹气,“谁知道呢?我瞧着他近来伤很见好,行动少了许多拘束,原本该高兴的,怎么反而恹懒起来?不是歪着就是靠着,神情总是焦躁?”

  弓秩倒比弓石通晓人事,闻言心里暗叹,嘴上只道,“你莫乱想,只管好生伺候。”

  “我倒想伺候呢!”弓石哼道,“少爷不让我在他跟前儿待着,非要我来练武。”

  “那就好好地练!”弓秩身体又动起来,“咱们都是将府的人,哪能一世都在这里?以后出去骑马行军,没有气力怎成?”

  弓石听了又叹息道,“咱们却得何时才能出去?”

  乾清宫的午膳桌上加了一味蟹粉狮子头,谷梁立面带笑容地对谷梁初说,“赖得正月寒凉又不急冻,天津卫快马加鞭送进宫来一篓蟹子,路上虽然折损不少,还够吃两回的。这是你皇祖最喜欢的菜,初儿快点儿尝尝。”

  谷梁初立刻夹了一点儿菜肴放进嘴里,细品一品,点头赞道,“果然鲜甜覆着甘美,但凡材料稍微差些也烧不出如此味道。”

  谷梁立笑着夹了一些放在谷梁初的碟里,而后微微叹道,“昔日你皇祖但凡得了好蟹子,必将我们兄弟几个都叫了去一起品尝,转眼就是二十多年时光,非但宫廷改换,也只咱们父子对坐。”

  谷梁初缓缓放下筷子,“父皇孝顺之心,皇祖必然知道。”

  谷梁立也放了筷,“孝顺?只恐你皇祖不会这样想的。可朕也得活着,朕的儿子孙子,也并不该沦为臣虏。”

  谷梁初谨慎地道,“父皇说的极是。”

  “既然走到这步,”谷梁立重新捉筷,吃口菜道,“即便举步维艰,咱们也得咬牙向前。若这位置再给外支抢夺过去,更是愧对你皇祖毕生辛苦打下来的这个江山。”

  谷梁初待要站起,“绝对不会……”

  谷梁立抬手示意他不必站,“虽说皇子不准参与朝政,可今人才实在太缺,你是朕的骨血,又有脑子,不能只闲养着。”

  谷梁初正色地道,“儿臣只愁不能替父皇分忧,然则治国不是打仗,儿臣一恐力有不逮,二恐名不正言不顺,倒为父皇招惹烦恼,心里也实无奈。”

  “你虽未封太子,”谷梁立稍稍拉长一些声音,“这些人也都不是瞎子,若有人敢到朕的面前多口多舌,不怕杖责甚至杀头便成。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人人都骂朕是篡位之君,朕还不上朝了?”

  谷梁初微微垂下些眼,“儿臣只是不想父皇难做。”

  谷梁立吃了两口米饭,“没有什么官职高过王爷爵位,因此你要做事也是白白挨累,既不会多得俸禄,也无名利可得。如此便得想明白了,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若实不愿,朕也不会勉强。”

  谷梁初静了一会儿方说,“即便不为父皇分忧,七尺男儿,也该心存振国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