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83章 薄情母藏有深意

  “你是孙子!”冯皇后正色训斥,“太后是你嫡亲祖母,怎可一口一个老太太的混唤?本宫看你这岁数竟是白长了。”

  谷梁厚更不服气,“母后只会骂我。嫡亲不嫡亲的,人家可亲过我吗?”

  “那也不可失了规制和孝道!”冯皇后玉手一拍凤案,“迎奉祖母是你的本分,怎可叫苦?”

  谷梁厚不料冯皇后会越来越严厉,气愤里生了委屈,不大相信地看向母亲,“儿子怎敢别处去叫?这不是来和母后说说?无功之事就是我的本分,有好处的就都是他谷梁初的?别人不帮儿子争口也就罢了,母后可是儿子的亲娘!我也不是一定就要母后想甚办法,听您一句怜惜心疼也不成吗?”

  冯皇后闻言娥眉略耷,轻叹着道,“厚儿,你是本宫怀胎十月辛苦生养的娇儿,寒冷受罪当娘的如何能不心疼?只是如今你非幼小,将来是要就藩一方的镇国之器,本宫只不舍得,岂非害你?”

  谷梁厚闻言勃然而怒,刷地一甩袍袖,“就藩就藩!旁人还没急催,母后倒总记着,只怕儿子走晚了吗?怪道你和父皇非但事事压制,就连言谈几句都要申斥,原来只怕我生了妄想,赖在燕京不肯走吗?娘娘今非昔比贵为大祁之后,所思所想自然都是家国天下,跟前又有谷梁初这么会做的好儿子能指望,管他是不是亲生的呢,都比我这没用东西要强,从前那些爱溺怜疼之心自然早便泯了。怪只怪我尚在痴心妄想,指望可以靠爹靠娘,此后必知悔改,只请娘娘珍重凤体莫以废物儿子为念,此去便是死在西垄路上也是两不相怨。”说罢不等冯皇后开口,拂袖去了。

  冯皇后连吃亲儿抢白,怔怔望着那个愤怒微跛的背影,不由堕下泪来。

  旁边一个老伺候,坤宁宫里都呼贾姑姑的,见状立刻上前递了帕子。

  冯皇后接着,掩着脸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会儿,而后抬起泪眼对贾姑姑叹道,“德徽,你看见了,这就是生儿育女,一场空啊!”

  “娘娘莫要伤心。”贾德徽柔言相劝,“宁王爷也是恃宠生娇,仗着娘娘是生母所以尽情放肆。嫡亲骨肉血脉相连,哪有隔夜的仇?”

  冯皇后又用帕子抿抿眼角,长叹一声,“他只道本宫不肯疼他,却不想本宫只剩下他这一个儿子,不疼他又疼哪个?只是亲娘纵再溺爱,又管什么?太后昔日怎么对皇上的,你也跟着本宫一起见着,而今怎么样呢?厚儿若能如他父亲一般勇猛能干,本宫豁着不贤不德替他争争也不枉今生遇为母子,可你瞧他,非但性子燥戾,那腿……大祁可能有跛足之君?”

  贾德徽闻言亦叹,“娘娘提起这个也勾了德徽的心痛。宁王爷就是失在这只腿上。可这也不怪他,若非皇上昔日求全心切,非得逼着那么小的孩子上马,王爷也不至于受惊跌堕,摔了个终身之憾。德徽每每想起,都要心痛不已,难于安枕。”

  “你这辈子只跟着本宫过日子,”冯皇后又叹,“指谁也不肯嫁,总把高儿和厚儿当成自己孩子一般,满是长者慈心却失了缘由道理,不想想这也便是他的命么?皇上强于弓马,就是被开武皇帝那般生拉硬拽着长大的,到了自己孩子这里自然就要效仿。高儿和朔王爷都是六岁上马,怎么都能淡定自若,非这厚儿惊慌失措吓得不成,以致堕马?堕马的也多了,旁人至多摔坏腿骨养几年也就大好了,怎么他非往踝下那种精细的地方伤呢?整个北疆的大夫草药都给他找过用过,还是落了这疾。要说心疼,世间谁能压过本宫?可是木已成舟啊,就如高儿……唉,本宫能有什么办法?”

  贾德徽默然不语。

  “因着这疾,”提起长子更加心痛,冯皇后自己也不敢多朝那想,拼命抑着眶里的泪,“性子越发暴急焦躁,也不知改,本宫才只说句就藩立刻恼了,对亲娘都不肯敬。他的亲兄早已殁了,这般脾气,本宫若是撒手走了,以后谁护着他?万一将来要学他父亲,却是只有野心没有本事,只等着死啊!”

  贾德徽眼见冯皇后说着说着又要哭了,连忙劝道,“娘娘莫要悲观,皇上刚刚登基,哪儿就想到那么远了?”

  “皇上异常魁健,也已接近天命之年,”冯皇后道,“难道真能千秋万岁?”

  “皇后既这么想,”贾德徽迟疑一下,“如何只管亲厚朔王?怎么也得开始想法子了,咱们家里还有……”

  “你还不懂。”冯皇后深深吸一口气,“谋私亦需懂得维护大局,不然几铲子挖下去房子塌了,大家都没的住。匡铸他们想的少,推朔王去西北劳军,却不想想燕京城外几百米处就是境线,虎视眈眈地压着敌人的眼睛呢!皇上确是马上之君,暂时也能打得,若是大战御驾亲征也倒罢了,小来小去也总丢了龙庭上阵去吗?那还谈何治理国家?他不叫朔王出门,是指望风吹草动时好为自己督军呢!厚儿到底不能长乘战马,你听听他,坐着车子去趟南京还要叫苦。”

  贾德徽琢磨一会儿,“如此一来,朔王势力岂非更大?娘娘看着,咱们这迁回燕京来,可是利也不利?”

  “南京不是咱的地盘!”冯皇后不哭了,略显无奈地道,“这里是家,利与不利也得硬着头皮回来。”

  “只怕长此以往,”贾德徽说,“朔王不可控制。娘娘难道真想指望他吗?隔层肚皮隔层山啊!”

  “本宫连亲儿子都指望不上,”冯皇后说,“还敢指望别人?为今之计,只能指望皇上圣体安康,与本宫白头偕老罢了。”

  “那宁王……”贾德徽说。

  “想要保全厚儿来日不至身首异处,”冯皇后手指绞着帕子,“只能寄望瞻儿。再有三五年,他也长大了。”

  “世子只与朔王亲近。”贾德徽似不同意。

  冯皇后摇了摇头,“朔亲王缺在太强了些,皇上只管这么用着,等到瞻儿大了就会明白能王必是他储位的威胁,即便亲近也会提防。这样他就不会轻易放弃藩在外面的厚儿,以做互相挟制之用。不然你以为,单靠叔侄情谊便可两全?建殊皇帝倒是皇上的亲兄啊!”

  “那也只怕养虎为患,朔王若是握了军权……”贾德徽又说。

  “皇上也不会轻易就放军权,”冯皇后道,“毕竟谨慎惯了。再说做儿子的便恨当娘的人,本宫也不能只闭着眼睛不管他,如今锦儿不是也提上来了吗?”

  贾德徽闻言立刻眉花眼笑,“锦少爷人品贵重睿智勇武,实在是个好亲戚。”

  冯皇后又长叹了一声,“老天也未绝了本宫之路。”

  这天无事,谷梁初一日未出府门,只在书房读书。

  弓捷远捏着《柳下记》思索半天,问谷梁初,“西北几个塞卫都在哪里?你画给我看看。”

  谷梁初抽过他手里的书去,伸出手指虚画一遍。

  弓捷远盯着他的手指琢磨一会儿,又到,“边卫呢?”

  谷梁初又与他画。

  弓捷远再看一会儿,简赅地道,“腹卫?”

  谷梁初早已料到,又与他画了出来。

  弓捷远拿走了书,于地中转悠着想事,好半天后又转回到谷梁初的身边,探着脸瞧他,“这个盛廉的都督也没那么难做啊!这等纵深,却比辽东只线无宽强得多了。”

  谷梁初笑了起来,“你倒长进!说得这般容易,以后换你去做?”

  “我是说你爹也不用那么谨慎小心的。”弓捷远不乐意道,“同是边线重将,扣着我爹的儿子削了我爹胶东督权,棒棒都狠。对他可就好多了,想要调查调查情况还得派个儿子过去,诚意十足。我爹就少打了胜仗吗?”

  谷梁初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孤还没有问你,假若父皇真派了孤去西北劳军,弓司尉跟着还是不跟啊?”

  弓捷远立刻以进为退,“我倒还想问你呢,若果领了西北抚军之职,你会带着我吗?朝堂这些心机暗斗只算什么见识?去看看山川风物西塞景致才算收获呢!只怕朔亲王爷那时就不想领着我这样的累赘出门了,万一路上跑了可怎么算?不过是锁在府里留个亲兵护卫的严密看着,以安你爹的心。”

  谷梁初未撩拨着人,反给咬了一口,只淡淡道,“亲兵护卫就看得住你?”

  弓捷远听他这样讲,自己就把心里猜想给坐实了,登时愀然,“顶多留个谷矫或者梁健么!反正我谁也打不过。”

  谷梁初见他情绪消沉,微露抚慰之意,“想得倒全,孤不会去。”

  “你说得算?”弓捷远讥他,“这是你爹留你有用,若要你去,你能抗旨?”

  谷梁初凝视着他的眼睛,“孤虽不得自由,却能算出下步事情,比你,大概也就强这一点儿。”

  弓捷远不乐意听,转身就走,谷梁初伸出长臂拽住了他,“哪儿去?”

  “溜达。”弓捷远道,“不在这里同你废话。”

  “只想偷懒。”谷梁初不同意道,“你的肩背很见好了,字却不见长进,今既无事,立这儿练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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