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08章 爱根骨良师择徒

  因为这个早逝,也把体弱之症留给了儿子。

  “师父怎知我已得悉了往事?”弓捷远不想伤感。

  “不然你怎么特地过来?”柳犹杨微微一笑,叹息极轻,“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是个襁褓婴儿,哪里会把一个闲云野鹤记在心里?”

  弓捷远继续克制着心中情绪,“不知者不罪,师父莫要怪我前次冷淡。”

  柳犹杨摇头,“虽与令堂接触得少,也能看出你的脾性肖似母亲。当年的沈小姐便是你如今这般,因为自己样样皆在上等,所以待人不似弓将军那样热情温厚,倒也说不上冷淡怠慢。”

  弓捷远有些赧然,“母亲如何我记不清,自己却称不上样样上等,实在是给父亲和叔叔们骄纵坏了。”

  “坏是谈不上的。”柳犹杨当面评价,“只是有些骄傲慢热,不算缺憾。我瞧你相貌品性都没的说,闻得弓箭造诣也是极深,若要硬讲不足,大概就是因为天生体弱,拳脚失于强悍。”

  弓捷远佩服地点头,“师父慧眼如炬,捷远确实四肢无力。”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柳犹杨似在安抚,“你的纤软是从胎里带来,硬改不得。弓将军为你琢磨的习弓之法就很精妙,剑走偏锋扬长避短,未必不成大器。”

  弓捷远见他竟然事事皆知,敬佩地道,“师父细致,捷远不敢奢望武艺过人,但想有些用处罢了。”

  “隐姓埋名地窝在这方院落,”柳犹杨淡哂,“不细致些,我还想办事吗?莫说你日日近着曦景,便只是弓将军的儿子,也当留意留意。”

  弓捷远听到办事二字方才想起来问,“郭兄可在?我还没有正式见过。”

  柳犹杨笑了起来,“曦景和你说得够细,竟是全不设防。郭全出去了,并没有在。”

  弓捷远心里有些遗憾,也不知怎么接柳犹杨这话恰当,就没吭声。

  “你既知问郭全,”柳犹杨问,“便已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事了?”

  弓捷远点了点头,“为沈大人和我外祖一家报仇,为国除奸,捷远必同师父一心,愿能尽力。”

  柳犹杨看着他说,“当年我甚年轻,若非是给为兄报仇的念头支着,也不会查到恁么多事。为沈大人报仇为你外祖报仇,说的都对,可我要手刃仇人,却不必等到今天,早便穿宅跃户地去割了周阁珍等人的脑袋。你后面的话才说到正处,沈大人和你外祖一家为什么死?若非为了国家,何必招来杀身之祸?”

  弓捷远心里有些悲愤,“他们都太良善。我爹也是这样,心里总是国家社稷,什么都肯舍得……却不想想皇帝从来就不把这些牺牲放在眼里。”

  “干什么要他放在眼里啊?”柳犹杨轻轻地道,“国家是什么?是这神州之土是这四海之民。有些事情,想做就是想做,不用等谁的肯定。”

  “那不傻吗?”弓捷远问。

  长久的蛰伏,经年的艰辛,查访,练功,甚至东躲西藏韬光养晦,或者都不会成事,或者都不会有人知道。

  不能加官进爵不能光宗耀祖,甚至都不能大摇大摆地享享人间富贵,生一回红尘,不亏的吗?

  “傻吗?”柳犹杨不论定,只是反问。

  弓捷远说不出话。

  傻。

  可他又不屑谷梁立周阁珍那种聪明,他们都是能干的,但都可鄙。

  “你矛盾啊!”柳犹杨接着说,“又想帮着弓将军,又不甘心。又得跟着谷梁初,又不情愿。”

  狠狠一阵辣意漫过心头,弓捷远不自主地悸了一下。

  柳犹杨看破了他。

  “不着急。”柳犹杨也不再做礼让,自己喝了口茶说,“你还年轻,大把的时间可以细思要怎么活。所谓大隐隐于市,在王府待着也是好事,很多东西得走近了看清楚,才能明白自己的心。”

  弓捷远默然不响。

  “此处不过是个歇脚的地方,乱市一隅,没什么好待的。郭全总忙,等他得了闲你们自有相见机会。”柳犹杨放下了茶盏。

  弓捷远听出这是送客的意思,站起身来告辞,“如此就不多扰师父,容后再拜。”

  柳犹杨颔首不动,瞧着人走。

  弓捷远将要跨出后堂门槛,柳犹杨却又唤住了他,问道,“你可想做将军么?”

  弓捷远诧异回身,正色回答,“但有机会,自要接继父亲之志,守镇边境。”

  柳犹杨闻言再度起身,缓缓朝他走了几步,“我看你下盘虚浮背脊也薄,只靠一手花弓可做不了将军。便是儒将,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同时也得有些足以自保的本事。难道遇上敌兵袭营,姜重这样的人只不离你半步,一辈子都要贴身护卫不管别的事吗?皇帝也需腿脚强健遇到刺客跑得动的,只是等着别人照顾却靠不住。”

  弓捷远的脸使劲儿红了,“我小时候体弱,所以练功懒惰,父亲和叔叔们也不认真责罚,因此武学很不像样……”

  “不是要贬低你。”柳犹杨又摇头说,“胎体不足是没法子的事,弓将军也不当死逼。还是方才的话,塞翁失马,你这单薄此生也改不了,外家功夫再练也不过强口血气,可是若从灵便上论,谷梁初却比不上你。”

  弓捷远听糊涂了,愕然看着柳犹杨。

  柳犹杨叹息一下,把话说明白了,“我有一点儿轻功,郭全没学到精髓,谷梁初也没学到,都不过混个能跑能跳。”

  弓捷远何等聪明,闻言立刻跪了下去,“求师父不吝质愚,垂爱调教。”

  柳犹杨低了些头看他,“你想清楚了吗?方才我还说你可以自己去找活法,做了我的徒弟却要遵我意愿,不能随便行事了。”

  弓捷远磕个头说,“师父是柳大人的胞弟,是我家的故人,绝不会做见利忘义的事。徒弟跪了您,将来若有违背之处,任凭师门处置便是。”

  柳犹杨闻言轻轻一笑,“你倒答得爽快。我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愿,总想教出一个够看的人来罢了。师徒情谊盖不过天地正道,教的不过先会些个,哪就有资本挟制得者之行?万一我是个心口不一偏要见利忘义的人呢?”

  弓捷远不料他又这样说话,有些发傻。

  “谷梁初也叫我师父,”柳犹杨接着说,“谷矫梁健都跟着叫,可我不当任何人是我徒弟。徒弟学生,你们可以这样自谦,我不当拿来威福于人。起来吧!我授你轻功,却没衣钵给你。将来要做什么,还只凭你自己。”

  弓捷远听得大为意外,不知该起还是不该起,一时怔了。

  谷矫从旁搀他一把,“司尉起来吧!师父是这样的。”

  弓捷远顺着他的臂力起身,愣愣地看看他,又愣愣地看回柳犹杨。

  柳犹杨背转了身,慢慢地往回走,“功夫不是一日学的。过几天我要去曦景的庄里看伴飞,你不也要教那世子弓箭?到时再说。”

  弓捷远还没大缓过来,谷矫又搀搀他的肘弯,将人带出马行。

  弓捷远一直都有些懵,直等谷矫问他说需不需再买什么的时候,他才盯着谷矫的脸,“师父是答应教我了吗?”

  谷矫咧了咧嘴,“是。我和梁健都笨,王爷飞檐走壁却不惊动人了,郭全更是日行千里无沟无壑的腿脚,师父还总是不满意。司尉好好学着,补上他老人家这份遗憾。”

  弓捷远听了担忧起来,“我……”

  “我怕是不能行。”等着谷梁初从宫里回来,弓捷远立刻说了柳犹杨的话,然后就道。

  谷梁初略有一点儿意外,而后又无所谓,“所谓开卷有益,练武是一个道理,总没坏处的事儿。师父肯教你就好好学着,行不行的以后再说。他老人家疏淡,不会因为失望怨怪你的。”

  “那怎么成?”弓捷远很不乐意,“师父肯教,说明寄予厚望,我怎么可以混事儿?”

  谷梁初笑了,“你有这份心劲儿还有什么不行的?捷远,”他压低一些声音,“你好好想想,每次都说不行不行,最后不也都行了?”

  弓捷远现在知道这人不畏踢打,就是安心要看他气恼,不上套了,走到一边儿去发呆。

  “非得亲手做弓?”谷梁初换过轻便衣服又来问道,“东西都买齐了?”

  弓捷远点了点头,“我虽做不出什么神弓,亲手制了入门之器送给世子,也不白他一场信赖。”

  “孤看他可急坏了。”谷梁初说,“这弓得做多久?”

  “都买的熟材,”弓捷远说,“今晚就能做好。咱们能去庄子吗?”

  “这边的事没有尽头,”谷梁初说,“师父既要教你,孤就陪你和瞻儿过去住着,有什么事孤自回来,你们安生待着就是。”

  弓捷远急着要见柳犹杨,立刻点了点头,“虽然不算很近,咱们还有好马。伴飞需得多爱惜些,不系总是闲着也没意思。你有事情便骑它回来,要快半个时辰。”

  谷梁初笑里带了些说不清的含义,“孤的捷远变大方了,如今连不系都肯割爱。还以为一提庄子你就心恼,要不高兴了呢!”

  弓捷远知道他指什么,微微蹙眉,“什么割爱?就是借你骑骑。师父也去庄里住着,你记得多尊重些,不要动不动胡闹。还当王府王庄就只有你才最大?”

  谷梁初从善如流,点头说道,“捷远如今是拜过师父的人了,有了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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