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38章 智洪飞友结弓挽

  弓捷远不蹦哒了,他丢了尚川不理,等在大理寺外堵着刘跃下值。

  刘跃见到他很是惊讶,“这般巧遇到了司尉?”

  弓捷远实话实说,“不是巧,我想喝刘兄的茶,又觉得官署不自由,特在此处等着。”

  刘跃闻言就笑,“天将晚了,还喝什么茶?我请司尉吃酒。”

  馆子不大,却很干净雅致,这里的店家甚少伺候穿着上等官服的贵客,哈腰鞠躬地腾出了最安静的一间阁子。

  弓捷远坐下就笑,“我是不能饮酒的,顶个名头混好菜吃,就陪刘兄闲聊。”

  刘跃看看跟着他的弓石,“那就亲随代饮,咱俩只管说话。”

  弓捷远明白刘跃是要支走弓石的意思,笑着嘱咐他说,“你同刘少卿的亲随自找一间屋子比试,今日醉了,我不怪你!”

  弓石便与刘跃的长随出去。

  “司尉如何非要难为尚大人?”屋内没了旁人,刘跃便即开门见山。

  “刘兄同他有旧?”弓捷远也不含糊。

  “哪里来的这话?”刘跃笑道,“我这年纪,虽比司尉稍微年长些,也还没到同谁有旧的地步。”

  “可我的人曾经见着尚大人拖着刘兄说话,寒暄非短。”弓捷远仍旧直言。

  刘跃听他说出“我的人”来,知道真是要交朋友的意思,微微露了惊讶,“司尉这般厉害?竟将我的行动掌握得一清二楚。”

  “算不得一清二楚。”弓捷远觉得筹码已经够了,“那是碰巧。”

  “当是碰巧。”刘跃也点了点头,“尚大人几乎没怎么同我单独说过话,那是仅有的一次。司尉若是知道前后,就不会觉得我与他有什么瓜葛。”

  “是我误会了么?”弓捷远把友与不友的权利交给了刘跃。

  “却也难怪。”刘跃回道,“那天尚川大人确实与我说了一大阵,且都是不能与外人道的事情,谁若见着,难免都会觉得我同他有什么事。”

  刘跃说了“不能为外人道的话”出来,弓捷远也不好再追问了。

  刘跃自己打开了闷葫芦,“这事也与司尉有关。”

  “与我有关?”弓捷远十分诧异。

  刘跃点了点头,“开武末年,朝廷曾经给辽东拨了三十万军饷,彼时我父亲已列朝班,尚大人那日是托我家去问问父亲是否知道此事。”

  “三十万两?”弓捷远吓了一跳。

  开武末年国库确比现今充盈,然则一下就拨三十万两却也非比寻常,除非是有大战。

  弓捷远使劲儿回想一下,却没想起来什么特殊事情。

  那时的北元残兵实力尚且不如今日,虽也常因饥困袭扰边境,却总是绕着兵足马强的主要卫所,避开大祁守军的精锐部队到农田集市上面打打秋风就跑,土匪一样不要脸,并没组织起来特别像样的大仗。

  若非如此,建殊与谷梁立又怎么敢同室操戈?

  “镇东军收到了吗?”刘跃等了一会儿方才问他。

  “自然没有。”弓捷远答得十分痛快。

  三十万两军饷不是小数,朝廷不会蠢到给弓涤边送银票,那也没处买东西去,如若折成粮食兵器必然浩浩荡荡,定是整军振奋之事,弓捷远绝对不会不知道。

  “我爹也不知道此事。”刘跃便道,“可尚大人说他梳理户部陈账的时候见了记载,心内十分诧异,所以才要问问。”

  一下给了三十万两,谁见了能不诧异?朝廷从没那样发过粮饷。

  索十给五才是豢养之道,喂得撑死,不怕肥了闹事?

  “我没明白,”弓捷远思索地道,“尚大人要问此事如何不直接去寻刘大人,怎么还要舍近求远地找上兄台?”

  “可能我刚入仕,目标小些。”刘跃也没迟疑,“尚大人担心直接找我父亲会引起锦衣卫的注意吧!可也不一定能瞒得住人,司尉不就知道了么?”

  弓捷远突然烦躁起来。

  这朝堂,处处都是机关,却都设在了没用的地方。谷梁初倾力推他进了局来,可他突然不想涉足。

  这般纠缠,到底能有多大意义?

  刘跃见弓捷远的眉宇之间笼了黑气,明白他没说出来的意思,转言劝解,“司尉莫焦,人生在世没有彻底的畅快,你想开些。”

  弓捷远吐口闷气,怏怏地拨转着面前的酒杯,“刘兄一直想得开么?”

  “怎么可能一直?”刘跃笑得从容,“便是我父亲也做不到。总是告诫自己罢了。”

  弓捷远点了点头,“刘大人做得好也教得好,我不成,从前多被父亲纵容,实在任性了些。”

  “家父若能常年在外,怕也不是这个脾气。”刘跃接了这话,“硬在京里熬出的谨慎。”

  弓捷远苦笑起来,“也难为了。”

  “司尉不知道么?他也行过伍的,曾与弓将军一起在开武皇帝的麾下做把总。”刘跃继续说道。

  “什么?”弓捷远震惊不已。

  刘跃伸手抚抚他的肩膀,“看来是真不知道。已经那么久的事了,当时天下大乱,开武皇帝刚刚起兵,尚且未成大势,根本没有考功考绩之说。吏部都不记得的过往,谁还放在心上?”

  “我是真不知道,”弓捷远语音诚恳起来,“父亲总当我是小孩儿,不怎么与我讲朝堂之事。”

  “司尉不必挂怀,将军是管大事的性子,况且开武时的旧臣,”刘跃笑着说道,“又有几个没上过阵?我爹也未干出什么名堂来,将军不提也正常的。”

  “不是这样说,”弓捷远忙道,“刘大人他……何时离了军营?”

  “当了把总没有多久就调到开武皇帝身边去做亲卫。”刘跃还是一派笑容,“父亲自己也说开武皇帝知人善用,晓得他不是开疆拓土的大将,若是弓将军那样的人,必然舍不得拘在身边。”

  “各有境遇。”弓捷远认真说道,“刘大人必然是武艺超群才会选到开武皇帝身边护卫,并非寻常信赖。如今管了刑部,更是国之基柱。”

  “京官做久了,”刘跃轻轻叹息,“只剩下小心周全最为紧要,意气都没有了。爹也常常暗自慨叹,别人不知,我明白的。”

  “这话……”弓捷远不由瞅瞅四周。

  “这话我自然只与司尉说。”刘跃又笑起来,“你定不是久幽王府之人,以后常见,亲热自比疏远好,跃是倾心结交之意。”

  弓捷远本已讲过不饮,此时却又举起杯来,“能得刘兄这话,不枉我等了半天。”

  刘跃伸手按住他的杯子,“既在服药,酒不必了。司尉只需记得,有关镇东军的事体,刘家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心常系之。”

  弓捷远点了点头,等他移开手去,仍旧把酒干了。

  “竟能挖个故人出来,”谷梁初听弓捷远复述了与刘跃的交谈也很惊讶,“他说得没错,那时开武皇帝只得了小半江山,还没称帝,什么什么都是乱的,昔年的老臣仍然健在的也不多了,谁还留意刘举之前与谁相熟与谁交好?”

  弓捷远扁扁地躺在榻里,两眼直直望着床棚,“他也没说交好。”

  “主动提了就是交好。”谷梁初非常确定,“若是交恶还说什么?找不痛快?”

  弓捷远不接此话,仍旧发呆。

  “所以说人不能只在家里待着,”谷梁初靠在他的身边瞅他,“你不出去能知这些?光靠寿天和崔典还是差着……”

  弓捷远突然翻身坐起,“不行,我得给父亲写一封信,你帮我送出去。”

  “此时?”谷梁初搂住他道,“不是说妹子的亲事归你定吗?”

  “就是想定了才要问他一问。”弓捷远下床就往外走。

  谷梁初拦腰拖回人去,“哪里就急这么一刻?你今儿累了,睡起来再写不迟。”

  弓捷远用力把他推开,“睡什么睡?我着急。”说完抬腿就走,没走几步身子骤然一矮。

  后面看人的谷梁初连忙蹿到他的身边,“怎么了?”

  弓捷远面色十分痛苦,“腿……腿……”

  谷梁初赶紧就去检视他的下肢,只见左边的小腿不住僵直抽动,抚手上去感受感受,却是抽搐起来。

  谷梁初连忙将人抱回床上,大手握住他的左腿肌肉使劲儿揉搓。

  弓捷远哎哟哎哟地叫唤。

  谷梁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小声些,亲随们听见必然胡乱猜测。”

  弓捷远立刻收声,却又疼得难忍,歪扭着俊脸恼火起来,“天都大热了,怎么倒抽筋了?”

  “哪大热了?”谷梁初数落他道,“只你觉得。总偷冰吃,衣服也脱得急。好一个轻衫细马春年少,入夏早晚还有两分寒呢,不折腾你折腾谁?”

  “啥时候了你还念诗?”弓捷远腿上的疼好了一点儿,就想拿脚去蹬认真给自己按摩的人,“落井下石还得文绉绉的。”

  谷梁初顺势捏住了他的脚,双手改去揉他的脚心,“这里疼不疼?孤从前抽筋的时候这里都跟着痉挛,脚掌缩成一团。”

  刚才那阵疼来得甚急,牵扯也广,弓捷远分辨不清具体详细,只哼哼道,“不知道,反正舒服,你按就是。”

  谷梁初听到这种声音,唇角挂了坏笑,“孤总给你舒服,有谢没谢?”

  弓捷远辨清谷梁初的语气歪了,却舍不得抽脚,只是装聋作哑。

  “嗯?”谷梁初就用拇指顶住他的足心。

  “嗯什么嗯?”躲不过去,弓捷远的态度就又不好,“你没给过我不舒服吗?抵了!”

  谷梁初看出他已经不疼了,放开那脚凑近人去,“孤觉得你舒服的时候比不舒服的时候多,抵了不划算。”

  “谁跟你算?”弓捷远立刻朝旁翻开,“什么都是你乐意的,谁逼着你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处都是你的?”

  “孤乐意的。”谷梁初不和他争辩了,伸手拍拍那张薄背,“孤就愿意看着捷远舒服,好了,睡吧!”

  “我得写信。”弓捷远又要坐起。

  谷梁初伸臂搂住他哄,“晨起再写,即刻给你送出去。”

  作者有话说:

  阶级固化给很多人带来了说不清的利益,多少也得有点儿弊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