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45章 监诏狱心狠手辣

  整夜默然,睡到早上起来,弓捷远的胃口仍旧不好。

  “昨天也没认真吃饭,”谷梁初自然说他,“今日还要空着,肚子里面就只剩下药了。”

  “等下你去哪里?”弓捷远不接他的关心,只问。

  “孤得进宫去与父皇说话,事情还没头绪,不能躲懒。”谷梁初好声答他,“牢狱压抑,待久了难免烦闷,你莫去了,在府歇息一日。”

  弓捷远马上摇头,“我要去看看周阁珍。”

  谷梁初看一看他,虽不阻止,却又警示地说,“卢极是父皇的亲信,你若要是去不能随便说话。”

  “我不说。”弓捷远痛快应了,“只看着他们审。”

  谷梁初垂眼沉思一下,“也不知昨晚审出什么没有。孤先送你过去然后再见父皇。”

  周阁珍仍旧没供什么。

  卢极听了谷梁初的来意,点点头道,“那便跟着我吧!”

  弓捷远随他走了几步,谷梁初又在后面唤人。

  卢极下意识地转身去看,眼睁睁见着谷梁初将走过去的弓捷远揽在怀里拍了一拍,语调温柔地嘱咐说,“觉得不畅快了就出来,回府躺着。”

  卢极见多识广,先是一愕,随后暗笑起来,心说这可真是亲儿子,什么都像他爹。

  回过身来往诏狱里面走,等着弓捷远跟上来了,卢极方道,“王爷这是在提醒卢极顾好他的人呢!我素心粗,司尉有事尽管直说,不要客气。”

  弓捷远接不住这种话,只好默不作声,脸儿始终阴阴的,像有什么寒泠泠的东西要掉下来。

  卢极嘴上只说自己心粗,其实很会察言观色,瞥他一眼没再吭声。

  周阁珍身上已无好皮,血淋淋地吊在刑架上面,像爿剥毛没剥彻底的猪肉,若非肚腹还在呼吸,弓捷远肯定疑心他已经死掉了。

  “这般拷问会有用吗?”路上打算好了不说话,弓捷远还是忍不住。

  没少见过死人,刑部和诏狱的手段却仍让他觉得不大适应,这种情形和战场上那些被大刀砍缺了脑袋或者被长枪捅穿了胸膛的血腥不一样,那是残暴,这……是凌虐。

  周阁珍固然应该千刀万剐,恨着想是一回事,亲眼看又是一回事。

  “都是爹生妈养的!”卢极大马金刀地坐下去,“要刚强和能刚强不是一回事。有没有用的,咱们就和周大人耗么!”

  弓捷远凝视着血糊糊的周阁珍,不知道一动不动的人听没听见这话,也不知道这个戕害了许多无辜性命的人此刻作何感想。

  “真他奶奶的不是人干的活!”冯锦又折腾了整整一宿,仍然没得什么进展,心里烦躁得不行,伸手就砍了旁边的房柱一刀。

  公孙优跟他未久,还没完全熟悉他的行事性格,眼见着成日里笑盈盈的小侯爷突然暴怒,吓了一跳,不知怎么接话。

  好在冯季及时跑过来了,“侯爷,韩总兵来了消息。”

  冯锦的神色立刻就好起来,半点儿没了缺觉缺得要宰人的样子,眼睛带光地问,“说的什么?”

  “说是端了火药库后立刻审了看管的人,确定就是蓟州的周家所为,已经写了奏折去抄周府。”冯季答道。

  冯锦点了点头,“他是麻利人,奏折送出来时周府必然已经抄了,不用担心有遗漏的。有他的意思,蓟州府衙肯定也不敢怠慢,再等一两天应该就能得着进展。还说了什么没有?”

  “还说……”冯季分明着急要讲,却用眼睛瞟着公孙优。

  公孙优毕竟当久了差,这点儿眼色还有,立刻就要退避。

  冯锦伸手捉住他的臂腕,轻声斥冯季道,“咱府里还有谁?老当他是外人?痛快地说。”

  “总兵大人说变急事杂,让侯爷仔细保重身体。”冯季这才讲道。

  公孙优眼看着刚才还在发火怒喝的人瞬间笑成朵花,高兴得小孩子般,美得不成个样子,心里奇怪——就这么几个字,至于的吗?

  冯锦似乎舒坦极了,揉了半天脸颊才让神色正经一些,眼睛却依旧亮得不行,神秘兮兮地凑到冯季的耳边去。

  不过是欲盖弥彰,公孙优把他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告诉传信儿的,说本侯昨日清剿周阁珍府遇到刺客偷袭,险些中了毒箭身亡。嗯……别讲有惊无险,只道伤势不重……哈哈,莫传错了。”

  公孙优惊讶地看着这个人胡说八道,诧异地想这样骗骗又能得着什么?果然年轻,堂堂的侯爷竟也任性妄为。

  冯季却没半分迟疑,点头就走,脚步如飞。

  冯锦心满意足地望着亲随没了影儿,回眼看看公孙优,高兴地道,“这儿也没什么可翻的了,留几个锦衣卫看着吧!咱们入宫复命。”

  公孙优陪着他离了周阁珍府往宫里走,一路瞧着他摇头晃脑哼曲唱词,实在没能忍住,“侯爷如何这般高兴?”

  “就是高兴啊!”周府砍柱子的那个冯锦早不在了,此时这人端的满面春风,“回头你有机会见到韩峻,帮本侯仔细看看,可比朔王差些什么!”

  公孙优十分聪明,立刻听明白了,不由郑重起来,“侯爷,此路难走。”

  这人对他不薄,自然就想提醒。

  冯锦闻言,喜不自胜的神情收敛了些,默然行了一段才道,“那也得走。”

  周阁珍也非全不吐口,若拿已经掌握得的证据问他,他都会应承,并不准备狡辩,但也别指望他自己交代什么,打也没用。

  “周大人这是报了必死之心,什么都不在乎了吗?”卢极仆随主性,脾气也很不好,只攻不下,恨得眉尾直跳。

  “不是什么……都不在乎……”诏狱的刑罚根本就不是人能受的,周阁珍老迈之躯很难忍耐,已在垂死边缘,不凝神根本听不清楚他的声音,“只要皇上免了运亨的死罪……我……必……全不保留。”

  根本没有可能。

  谷梁立若是能够受人胁迫,也就夺不来这个皇位。

  可是若再继续折磨下去,周阁珍这条鼠命也真的要没了。他死不死的没什么可惜,尚川的下落还没找到。

  卢极强行按捺着痛下杀手的欲望,咬着牙走出刑房。

  弓捷远不能独留,起身跟了出去。

  从早到晚始终在忙,卢极饿了,叫人送了壶热茶和几个面果子,呼噜呼噜吃了一会儿,五脏庙安宁了些才抬眼看看不声不响的弓捷远,笑着说道,“都道我们阴狠。司尉看看,狠还不管用呢!这世上多得是不怕死的家伙,自己觉得很了不起。”

  弓捷远刚喝了郑晴送来的药,又看了半天卢极其不雅的吃相,胃脘之间不太舒服,微微转开些眼,“卢大人且等一等,汤指挥使快押周运亨回来了。”

  “小伢子家的,能顶什么大用?”卢极满嘴北方口音,倒用了个南方词汇,“他爹开始干勾当的时候他还在前世没投胎呢!”

  “当爹的自己能捱,被剥了皮都能咬紧了秘密不说,”弓捷远的语调寒如积年之冰,“却能不能眼看着小儿子在跟前变血兔子?卢大人不妨试试。”

  卢极还剩半个面果子没放进嘴,听了这话手臂不由顿住,诧异地瞄瞄弓捷远,暗想这个白脸细腰的小司尉心思竟然比我还狠,倒不像是弓掣穹能养出来的孩子。

  学了他那矜贵天成的郎君吗?

  弓捷远没去注意卢极的表情,只将目光落在北镇抚司值房的地面上,眼前看不见别的,来回闪现着柳大人和谷梁初娘亲中毒的脸。

  柳大人必同师父相像,谷梁初的娘能令不缺女人的谷梁立见色起意,也必是个美人儿。

  自己的娘呢?还是个未曾出阁的姑娘就遭了流放之苦,一路受了多少磨难和屈辱?

  不光这三个人,他们身后的家庭全如火场之匣,落得灰飞烟灭。

  这是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许多呢?

  周阁珍的报应来得实不算早,便死几个来回也不够抵。

  谷梁立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急躁,闻听没大进展便把手里的御笔给捏折了。

  “皇上别太着急,”谷梁初和冯锦都不说话,匡铸只好言道,“周阁珍既然想保儿子的命,必然不会轻易伤害尚川,不妨慢慢查找。”

  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却得当真话说。

  “虽然如此,只给这老贼制着也实气闷。”谷梁立脸色铁青,说完了这句就问谷梁初,“到底查到什么程度?”

  “挨家逐户。”谷梁初答,“顺天府给京营士兵批了文书,准许进门搜查。”

  “这都没用。”谷梁立拂了袖子,“周阁珍怎么会把尚川藏到寻常宅户里去?除了扰民便是白费力气。”

  谷梁初就看一眼冯锦,“侯爷昨日去剿周阁珍府,站在院里遭了偷袭,险些中毒,遭殃的兵士当场死了。他们的人乱在城里也是危害,清理清理也是当的。”

  匡铸闻言便道,“朔王言之有理,毕竟是皇城,天子脚下岂容宵小肆意作乱?”

  谷梁立马上看向冯锦,“遭了如此凶险,怎不与朕说呢?给你姑母知道定要心疼。”

  冯锦平淡地笑,“既然有惊无险还说什么?男儿做事,岂能畏首畏尾。”

  “勇武自是好事。”谷梁立不赞同道,“然则金玉之体还得知道善自珍重。虽说不能袖手旁观,为这点儿事就伤损到你,也太不值得了。不说皇后太后都要难受,如今的亲族里面,朕也只有你和初儿可以指望,宁王……咳,”他的声音立刻又变得怒气勃勃,“出了这等大事就只龟缩着,朕不叫他就不知道来告罪。韩峻的折子都到了,他还躲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