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74章 借草庐鸠占鹊巢

  桌上佳肴根本都没太动,弓捷远刚想阻止,外面进来的人却向韩峻报告,“启禀将军,韩老爹突发风疾头痛难忍,军医正在为其诊治,不知轻重如何。”

  韩峻闻言立刻站起身来,先是往外走了两步才又回身与谷梁初施礼,“王爷勿怪,这人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老跟随了,感情不比平常,必须得去看看,还请宽宥失陪之罪。”

  谷梁初立刻便说,“将军且去,不必在意。”

  韩峻听了便唤,“来人!”

  另外一个生脸的军士进来。

  韩峻吩咐他说,“由你在此伺候王爷,午膳晚饭,务必照顾周全,本将若是牵绊住了,便将两位贵人安排在客舍里面安歇,茶水巾帕,一样不能少了。”

  军士利落应下。

  谷梁初听后更说,“将军快去吧!孤会自便,不需如此叮嘱。”

  “草屋茅舍,王爷且自在些!”韩峻仍旧说道,“这些人都是我的亲兵,绝对不会泄露王爷行踪。末将定会尽早返回。”

  谷梁初起身把他送到门边,“风疾凶险,需要仔细看护,既是已有春秋之人,自然疏忽不得,将军莫耽误了。”

  弓捷远跟在谷梁初的身边,眼望着韩峻如飞去了,有些不知所措,“这……”

  谷梁初携着他手坐回席边,先是温声遣走那个奉命伺候的军士,“且去外面歇歇,有事唤你!”

  军士听命去了。

  谷梁初这才动手给弓捷远夹菜,态度轻松地说,“好好吃饱,然后躺一觉去,韩峻不会很快回来。”

  “啊?”弓捷远没有听懂。

  “他没地方安排孤,”谷梁初神情平淡地说,“只能藏在家里。勉强陪着转了一上午的荒山,还得好言好语地跟着吃饭,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这是借故躲出去的。什么添菜?一大桌子菜还添什么呢?就是暗号!着急也是演出来的,戏头倒好!”

  “那……”弓捷远向来心思敏感,听了这话心里立刻不太舒服,“咱们还要厚颜赖在人家这里?直接走吧!”

  “走就留了嫌隙!”谷梁初把块鸡肉从骨头上剔下来,轻轻塞进弓捷远的嘴里,“孤猜他后半夜,或者快凌晨时必然回来送行。咱们且装糊涂混着,反正好酒好菜,还有这般雅致的房子。你不是困了吗?自在睡个饱的。此处山水别有味道,傍晚起来孤陪你出去看看风光嗅嗅林气,当游玩了!”

  “你倒安然。”弓捷远使劲儿嚼着鸡肉,样子有点儿赌气,“堂堂的王爷也不在乎脸面,给人撂在家里还能怡然自得。”

  “这有什么失脸面的?”谷梁初笑笑地道,“孤也没在他的房子里胡来。”

  弓捷远更加别扭了些,“胡说也不要脸!”

  谷梁初见他只是不能放松,就打岔问,“还没说你和那个李主事怎么成了朋友?”

  弓捷远道行不够,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当下就将李愿儒怎么不计前嫌地给自己带字条,认识了李望儒之后怎么提到李猛等事说了一遍,边讲述边被谷梁初哄进半碗饭去,末了还要强调,“你可别听那个邓取胡诌,我没那般厉害,估计是李二哥念我毕竟是个京官,比划时候束手束脚未得施展。”

  “嗯!”谷梁初趁机又喂了他两口鸡汤,“只教你未吃亏便成。打架还能打出情分来,也是难得。不是说还要待上两三天的么?怎么明天就回去了?幸亏孤没先对韩峻明说要住一住,否则当真打嘴。”

  弓捷远已经被他逗开了胃口,一面吞着鸡汤一面回答,“你在这里我也静不下心,多留也是耽误工夫,不如回去。”

  谷梁初见他吃得香甜,情绪甚好,“为何静不下心?是思念孤,还是担心给人发现孤的踪迹?”

  弓捷远被他说中心事,立刻反驳,“别那么美!就是心烦而已。”

  谷梁初抓着他逞口舌厉害的工夫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块鸡腿肉,弓捷远含着那肉就躲,“饱了饱了!别再搥了!”

  谷梁初一语双关地道:“真饱了吗?”

  弓捷远看出他的神情开始不对劲,啪地打了一下,“再不正经咱们这就走吧!”

  谷梁初不再玩闹,好说歹说,把弓捷远骗到韩峻的客舍里去按着躺下,“眼睛都成了兔子,且睡一睡再说别的。”

  弓捷远虽然困得不行,这里毕竟不是驿舍,躺在主家不在的地方周身难受,只不安神。

  谷梁初只好吓唬他说,“再不老实闭眼,孤就不管前话当混账了!反正也在忍着。”

  弓捷远没法想象那般情形,果然害怕,乖乖闭眼躺平,没大一会儿当真睡了过去。

  谷梁初一番长途纵马,之后又是同弓捷远缠绵又是拜访韩峻,也未好生休息,这时也极倦怠,偎在榻边睡了一大阵,听到外间有些动静方才起身出去,“是谁?”

  之前被韩峻吩咐伺候二人的那个军士见他出来,非常谨慎地道,“可是扰了王爷休息?天晚了,小的进来看看要不要重新整治饭菜。”

  谷梁初抬头瞧瞧天色果然黑了,便对他说,“这些都撤掉吧!告诉厨里准备一些茶点摆在这里就行。孤与郎中出去转转,回来自用,并不需要准备别的。”

  那个军士闻言立刻便说,“此处虽有屋舍庙宇,却实是个野山,林中野兽不少,没有门墙保护之处毕竟凶险,王爷还需小心。若是定要游玩,小的去喊几个人来陪着保护。”

  谷梁初哂然笑了,“孤未必能打过虎豹猛禽,逃跑的本事却有一点儿,你并不用担心,过了子时不见转回再带同伴搜山不迟。”

  那个军士还待再说,谷梁初已挥手道,“去吧!”

  弓捷远等那个人走了才从客房出来,“你还真有这个雅兴?”

  谷梁初弯起一边唇角,“孤与你长日守在房宅里面度日,也未同游过的,今日可以补补遗憾。虽然没能看到林间夕阳,出去听听山泉叮咚也很不错。”

  弓捷远见他这样说,心中起了旖旎之情,刚想说句什么,郑晴由外进来,“小主子不急出门,且等一等时辰把药喝过。”

  弓捷远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惊讶,“这都可以找来?我也将你忘了,实在抱歉。”

  说着发觉谷梁初越发笑了,立刻横他一眼。

  安顿好了郑晴,二人穿出草房后门,踩着屋边小路往山上走。

  因那野径甚窄,衣衫袍角只给路旁的高茅蹭着,发出沙沙之响,幽夜之中传入耳鼓,微微有些瘆人。

  谷梁初低声询问,“你怕不怕?”

  弓捷远虽然胆大,深夜进山游晃还是生平初次,多少有点儿紧张,就反问道,“你怕不怕?”

  谷梁初摇了摇头,“神明鬼怪多不扰人,不需害怕。你放松些,有孤在呢!”

  有他在呢!

  弓捷远听了这句心里果然好些,眼睛望望不远处的庙墙,找话说道,“这个韩峻也怪,在哪儿盖房子不好?非要盖在山上,硬跟人家和尚当了邻居。”

  谷梁初浅浅地笑,“和尚有什么不好?遁入空门,没有是非。”

  “人家遁人家的,也不会带着他。一将功成万骨枯,身上那么多杀孽还往佛门净地跟前凑乎,也不怕菩萨厌恶。”弓捷远先遭这个总兵戏弄一把,后又被他晾了一道,心里只不舒服,没好听话。

  “菩萨总在庙里待着?”谷梁初与他不同,仍淡淡道,“这些老人家可太忙了,没有工夫厌恶谁!”

  草房原就建在半山腰上,他们没走多远脚下的路就陡起来,野径更窄,两旁树木越发高大茂密,月影非常遥远。

  弓捷远觉得自己好像是只被巨大草丛笼盖在尘土之间的小蚂蚁,对山林的敬畏感再次浓重起来,下意识地往谷梁初的怀里靠靠,“白天走了这儿吗?”

  “别怕!”谷梁初不答,直接搂紧他的腰杆,“孤带了刀。”

  弓捷远伸手摸摸他腰侧的刀,“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兵刃呢!出来就有还是进山之后预备的?砍野兽用?分明也知乱逛危险,干什么一定要出来吓唬自己?”

  “独自出门,所以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谷梁初说得轻描淡写,“被这小山唬住,孤还能做什么事情?”

  “王爷不是好较劲儿的性子啊?”弓捷远见他如此,又要责怪又想逗戏,“大黑天的,就想胜一胜它?”

  谷梁初却很正经,“没有那个念头,是想让你好好记得和孤在一起时的情景。”他缓缓说,“平素过得都太过普通,容易模糊混淆,将来回忆,或会分不出具体时日想不清实在心情。这就不一样了,紧张会让人的感受深刻。”

  弓捷远更讶,透过夜色去望他的眼睛,“干嘛非要记得?”

  谷梁初的脚步越发放慢了些,侧首看住他的脸庞,“以后若再分开,你就不会像这一次,忙起来就把孤给丢在脑袋后了。”

  弓捷远听他说出分开二字,心头蓦然难过,强辩了句,“什么脑袋后……”

  话音未落,头上呼啦啦飞过一只鸟去,突兀迅速,如同鬼魅穿行。

  弓捷远吓得扑在谷梁初的怀里,把人狠狠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