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92章 舍亲谊狠儿欲动

  冯皇后听他始终兴致不高,柔声劝抚,“莫要只管恹恹。家里缺人,回去也没扑奔,不是过日子样儿,有了王妃就不同了。澈颜虽然比你大了一岁,却是很懂人情世故,倒比十几岁的小女孩子事事都不明白强了许多,省着动辄没有主意,芝麻大点儿的事情也要指望丈夫,管不得府。她也正是人娇性美容易生养的时候。”

  “嗯!”谷梁厚点头附和,“娘娘安排得好!许大人家里出来的人看着都很持重,女孩儿虽在深闺,没了解处,想也贤淑。”

  “这话很对。”冯皇后见他只是不坐,示意贾德徽过去将他牵到椅子边上,“人生在世不过图个安稳,妻贤子孝就是最好的事。”

  谷梁厚被贾德徽按着坐下,不接冯皇后这话,眼睛转去望那舆图,“娘娘是在替儿子挑选藩地吗?”

  摆着舆图自然是为提醒他的,冯皇后却不料小儿子会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噎了一下才答,“总要琢磨琢磨。大祁地大物博,都是锦绣河山,也不好挑,你觉得哪里好些?”

  谷梁厚抬眼盯住自己母亲的脸,“是随儿子选吗?”

  冯皇后竟然不能直视自己生的亲骨肉,视线也转回到舆图上去,声音十分地轻,“南京左近是不行的。”

  “那就两个地方。”谷梁厚似早准备好了,立即便道,“要么蓟州,要么崖州!”

  冯皇后愕然看回儿子,一时说不出话。

  谷梁厚收回两束如刀的目光,重新垂了眼皮,声音再度恭敬起来,“当然也可以不由儿子选,反正我也没有父皇那等本事,随便去了哪里也不用再见爹娘的面了。”

  冯皇后听得心窝骤痛,下意识地想去捧住,手弯到半路又放下了,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说,“这事儿也不着急,还是先成亲吧!你既中意许大人家里的澈颜姑娘,本宫就去提了。”

  “让娘娘操心!”谷梁厚重新变得温顺,“锦弟的婚事可有着落了吗?”

  冯皇后听这亲儿步步紧逼,丝毫都不在意她的感受,神情明显落寞下去,“本宫也没太大的本事,并非样样都能管的。锦儿的亲事自有太后做主,不需咱们琢磨。”

  谷梁厚露齿而笑,“那可不是好事。娘娘人在坤宁宫里,心眼却明白的,知道锦弟什么行止喜好,不会随便耽误谁家的女儿。太后却只心系佛陀,又把锦弟当成最亲的人,看着他时满眼是光,什么仙姑都配不上。挑的若是寻常闺阁也就罢了,万一沾到匡大人这种家世身份的,白教女孩儿守望门寡不说,总生不出一男半女的来,权势滔天的太婆婆必要难为人家,到那时可是掩捂不住的大纠葛,保不住要影响冯氏一脉的名望。您还是该劝着些管着些,大意不得。就算这都不甚要紧,惹得韩总兵与哪位朝中大员做了仇恨,也是耽误父皇。”

  冯皇后的脸色勃然变了,不敢置信地看住谷梁厚,“你竟想得这样多么?”

  谷梁厚看向母亲的眼睛没有什么热度,“冯家可以不在乎儿子,儿子却是娘娘亲自生的,事关外祖一门荣耀,怎能不动心呢?”

  冯皇后难抑伤痛,仰头望向碧空,过好半晌儿才终于笑了下,“是啊!厚儿是本宫的亲生儿子,锦儿也是本宫的侄儿啊!”

  谷梁初几乎是与谷梁立一起知道了冯皇后母子的这番对话,当皇上的什么反应不需细说,朔王爷笑容甚寒。

  弓捷远不大明白,“他这什么意思?作甚紧紧盯着侯爷?”

  “为了周案,心里恨上了冯锦!”谷梁初简略地说,“只忙着设绊子,甚至不惜逼迫亲娘了。冯皇后真是造了孽,明明白白地感受着儿子的无情无义,不知作何感想。”

  弓捷远异常厌憎,“不是侯爷护着,他想全身而退?自己混账,还要迁怒,什么东西!冯皇后想留侯爷当个倚仗,他非两边拱仇,真是自己不痛快谁也莫想好了!养出这种儿子,当娘的也只能自叹命苦!”

  谷梁初轻轻摇头,“人总是这样,恨敌手,更恨认为应该和自己同心同德的人。冯锦姓冯,就该为他所用,否则就难容了。而亲娘么,想让他去就藩,自然也就不当亲娘看了。”

  “姓冯便该死么?”弓捷远仍旧愤愤不平,“侯爷若是跟他那个劳什子堂兄冯承显一样,我可少了个喝茶的去处。”

  谷梁初扯起一边嘴角,“你只看见冯承显了,不算死掉了的,他家里还剩好几个差不多的堂兄弟,想想都很头痛!”

  “我要是侯爷,肯定弄点儿什么毒药一窝端了,先闹个痛快。”弓捷远嘴狠地道,“一个装模作样的玩意儿不够,还好几个,实在烦恼!”

  “你若是当了神仙可了不得,”谷梁初逗着他玩,“每天都要说死些人。可以恁般快意恩仇该有多好?”

  弓捷远也凑过去逗他,“你还挺郁闷啊?我来帮你把那个宁王爷说死掉好不好?”

  谷梁初伸指捏捏他的腮肉,“只要他没自己提着刀来砍孤,不必非要那条烂命。”

  弓捷远这才想起二人毕竟同父所出,如此玩闹显得自己恶毒,不再笑了,起身走开,念念叨叨地讽,“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啊!”

  谷梁厚虽为王爷,续弦再娶毕竟难比头一次成婚,不好倾力操办,加上他这一段的表现,谷梁立觉得合该给其一些教训,因此表现很是冷淡,特意让倪彬嘱咐礼部从简张罗。

  因此就把皇家礼仪同民俗掺在了一起,正经日子这天只拜天地不拜高堂,第二日再入宫去给皇上皇后下跪。

  虽然如此,新王妃毕竟是许正家的女孩儿,为了给足面子,礼部仍旧特地在宁王府外的街巷上铺了很远的红绢,仪仗开路高轿骏驷,锣鼓喧天地接进门去。

  怎么说也是当今皇上的嫡子,宁王府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都不记得才死了一个有孕的正妃似地,端地喜气洋洋熙熙攘攘。

  谷梁厚一身正红吉服,独个坐在书房里面,脸上并无半点高兴之色,眼神非常阴郁。

  冯承显由外进来,笑吟吟地看他,“王爷如何躲在这里?大家都在找你!”

  “大家?”谷梁厚神色不变,语气冷冷地道。

  “怎么都是你的喜事,且开怀些。”冯承显劝说他道,“我娘曾经见过新王妃的面,说是一位相貌和修养都很难得的佳人。再者得了许正这一脉的支持是大裨益,以后不愁力单!王爷只不高兴,要给娘家的人挑咱的理!许光就在院里,众人都在同他说话,王爷还是出去应付应付,以后锦衣卫那边……”

  谷梁厚烦不胜烦,挥手示意他莫说了,然后使劲儿松松眉骨,站起身来往外面走,脚步刚刚踏出书房门槛,贴身的小厮就跑来禀报,“朔王爷进府了!”

  谷梁厚原地站住,缓缓抬眼,望见负责自己婚仪的白思太丢下别事不管,乐颠颠地迎着谷梁初走进了后院,身边竟还带着从不轻易出门的谷梁瞻。

  “厚王叔!”谷梁瞻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抢了几步赶到谷梁厚的身边,施礼就拜,“恭贺厚王叔新婚大喜!”

  谷梁厚这才扯出抹笑,伸手抚摸抚摸谷梁瞻的脑袋,然后把他搀了起来,声音也放柔和,“怎么才来呢?王叔都着急了!”

  “父王说前面礼繁事忙,怕来早了王叔只要惦记我,再分了神,特地踩着时间过来喝喜酒。”谷梁瞻仍旧笑吟吟地看着谷梁厚,一双漆黑眼眸天真无邪。

  “繁什么……”谷梁厚刚说了三个字,故意放慢速度的谷梁初也已走到他的面前,“厚弟大喜!”

  “多谢王兄!”谷梁厚相邀表现得亲热一些,却实在难,根本掩不住神情里的尴尬勉强。

  好在旁边的冯承显立刻帮腔,“承显拜见朔王爷!您是至亲,可不能去大席里坐,我已经吩咐府丁们单留了一张桌子,请这边来!”

  谷梁初浅浅笑着,“好!你也是至亲,厚弟府里人手也不甚多,有赖你的帮忙。”

  “自家骨肉!”冯承显一边陪着他走一边说道,“我没有别的本事,出点儿力气还不该吗?王爷若是有调遣处,也只管说。承显若有半点儿迟疑便让……”

  谷梁初伸手挡住他的赌咒发誓,仍浅浅笑,“孤知道的。若有所求不会客气。”

  冯承显见他要比平时柔和许多,不知怎么竟然有些高兴,忘了是敌非友一般,将人安顿坐了,自己也拽了张凳子陪在跟前说话,“皇上子嗣不多,总共这么几位贵重血脉,咱们冯家都会放在心尖上面供着。”

  谷梁初竟然还肯接下他的奉承,“你这说得很对,大祁能有今日,国公府功不可没,既是社稷之镇,也是皇家倚仗!”

  冯承显多少有些心虚,嘿嘿笑了。

  后面的谷梁厚拉着侄儿的手问他身体学业,眼睛却瞄着和冯承显说话的谷梁初,眸心有霜有雾,幽深得如死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