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95章 计毒谋买人顶罪

  养伯终于赶到王府之时已是隔日下午,弓捷远早累极了,仍旧不肯听劝安歇,只是偎在谷梁瞻的床边寐着,养伯刚一进门他就蹿了起来。

  养伯无暇理谁,径直走到谷梁瞻的床边,搭了半晌的脉后又抓着孩子腕上的刀口看了看,问说,“吃了什么东西没有?”

  弓捷远赶紧回答,“他只烦恶,不敢给吃东西,就只靠些蜜水和绿豆汤吊命!”

  “嗯!”养伯点了点头,“胃肠好受了伤,且等一等再吃。既是盛夏,绿豆汤就多多喝上一阵吧!男娃娃家,也不怕做下寒气。毒会慢慢清掉,反而不该用药。”

  “是什么毒?”谷梁初立即就问。

  养伯缓缓捏住自己下巴,“具体什么也不好说,肯定还是他从前中过的那种,许多成分掺在一处,不亲眼见没法分辨清楚。只是剂量更加大了,到底是谁不想这孩子活?”

  谷梁初的脸色又变成墨。

  弓捷远的神情亦极难看,“刚刚费力清散了些,马上就给大了剂量,这些狗东西还真狠毒。”

  “若非之前清散了些,”养伯则说,“孩子的反应还不会如此剧烈。这也好比吃东西,原本已经有了十口的肚子,吃上十一口不大碍事,顶多小发作下,可若饿回了三口两口的样子,冷丁再吞进去十一口,可不得要命么?”

  弓捷远听了,认真看住谷梁初说, “他们这样盯着一个小孩子使坏,咱们真的防不住吗?”

  谷梁初紧紧握住的拳咔咔地响,“以前是不知,以后自然能的。”

  “有些晚了。”养伯却又叹息,“命是还没丢掉,伤损却已成了。这次的折腾太过剧烈,难免要耽误孩子的寿数啊!”

  谷梁初心中绞痛又猛蹿涨,当着人面不能表露,只好狠狠忍住,一言不发地立着。

  弓捷远的眼珠上却极迅速地蒙了泪光,视线模糊地看回始终听着他们说话的谷梁瞻。

  谷梁瞻伸出手来握住弓捷远的薄掌,同时安抚谷梁初道,“没事儿……我不好好的么?本来可以活到八十,现在只能活到七十九,也不耽误什么。”

  只能这样想吧!

  这样祈祷。

  虽说不能用药,弓捷远还是放心不下,使劲央求养伯再多留些日子,觉得有他在侧方可安稳。

  悉心照料了七八日后,谷梁瞻终于能进一整碗的白粥并且稍微配点小菜。

  谷梁立听到这个消息,终于起身往坤宁宫去。

  冯皇后形貌憔悴得很,坐牢一般熬了这么多天,总算见着了皇上,神色特别复杂,“瞻儿到底怎么样?”

  “太医院的院使一直留在朔王府里陪着看着,说是性命无虞了。”谷梁立缓缓地绕着正殿转了一圈儿,最后在发妻的凤桌边上坐下,露出一点儿伤痛之色,“可他恁般小的孩子,经这一场大到难,底留下多少隐患,以后的身子骨得不得力,碍不碍着寿命,谁也不敢妄言。”

  冯皇后面容几变,强自忍耐一会儿,到底还是堕了眼泪,“我到底是哪里无德,怎么就护不住子孙……”

  谷梁立也不劝他,眼睁睁地看她哭了一刻,声音低沉地说,“嘉娘,朕赶到朔王府时,瞻儿尚未糊涂,他亲口说……”

  冯皇后抬起泪眼看住了他。

  “瞻儿亲口说,”谷梁立似有一些不忍,仍然说了,“那日只在你宫里用过东西,别处的水也没喝过一口。”

  “皇上这是心疑臣妾?”冯皇后倒未如何惊讶,只苦笑道,“锦衣卫围了坤宁宫这些日子了,里外不放半个人影,那就查么!”

  “瞻儿是你的亲孙子,”谷梁立稍显无奈地说,“朕怎么会怀疑你害他?可他那般危急时刻,满口喷血,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断也不会撒谎。所以坤宁宫的这些伺候定有不对,朕也顾不得你的情面了,必要彻查。”

  “汤强已把当日伺候的人都扣起来审了,臣妾的身边,如今只剩个德徽贴身陪着,”冯皇后一面疼痛一面继续苦笑,“想喝口茶也得等上半天。”

  谷梁立先哦一声,随即望望立在殿外烹茶的贾德徽,慢慢蹙起浓眉,“听闻她喜欢自己弄些点心之类,坤宁宫那日准备的吃食,全是尚膳监送来的吗?”

  冯皇后的脸色又猛然一变,“皇上疑她?高儿可是她帮着臣妾抱大的……”

  谷梁立阴脸摆手,不藏意思,“厚儿也是她抱大的,朕都知道,那怎么样?瞻儿还是么?高儿都丢下咱们恁般久了,如若定然要她在宁王和瞻儿之间做个选择,你觉得她会挑谁?”

  冯皇后的玉面登时变得雪白。

  谷梁立长身站起,幽幽地道,“瞻儿若是发作得再晚一些,或者回王府里用过东西,初儿也脱不得嫌疑,这可是个借刀杀人之计!估计下毒的人也失了准,量过了些,且没料到瞻儿恁般能熬,竟然可以清楚与朕说话。”

  “皇上的意思……”冯皇后未涂胭脂的双唇猛烈颤抖起来,“这次……是……”

  “厚儿抗拒就藩,甚朕当年百倍,”谷梁立的语气凉森森地,“那个冯承显终日跟在他的身边打转转,能出好主意么?假若瞻儿真有什么不测,朕在大怒之下必然怪罪初儿,事后再悔也来不及,之后为了诸位不虚,就不能急着要他走了!嘉娘,所谓天家没有父子兄弟,更加没有叔侄情谊啊!”

  冯皇后不肯相信,使劲儿甩头,拼命地辩,“不!决计不会如此!他哥哥对他多好?兄弟两个相亲相爱……一奶同胞,厚儿不会狠到这个地步!臣妾绝不相信!”

  谷梁立冷眼看着她的反应,长叹了声,“太后之痛,朕到今日方始明白!也罢了,德徽是你脚下的影,不管怎样也都不能捉拿审问,厚儿啊……朕是当爹的人,只得吞下这个谜团装糊涂吧!”

  冯皇后泪飚如雨,“不,皇上,你不要这么说!还是彻查……彻查个清楚!”

  谷梁立慢慢地往外面走去,“这世上哪有绝对清楚的事?嘉娘,你也命苦,嫁给朕后满心只有丈夫儿女,上天却不怜悯这份痴心!”

  冯皇后登时哭倒在凤桌边上,死死捂住嘴巴,不教自己嚎啕出声。

  冯承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遭到皇上怀疑,仍往宁王府钻。

  谷梁厚看到他时也没有什么好气,“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我说了要瞻儿的命吗?”

  冯承显立刻推卸责任,“都是那个吕值废物,一点儿准头没有。”眼看着对面的人面阴如墨,又小声道,“这也没要命啊……手太轻了,起不了波澜!王爷,舍不得孩子……”

  “此事怎生了局?”谷梁厚打断他说,“锦衣卫还在严查,汤强和卢极都不是吃素的。过了手的那些人顶得住诏狱的严刑拷问?”

  “吕值给我传了信儿了!”冯承显马上就说,“已经买好了尚膳监一个小太监的命,让他自己揽下罪责!”

  “理由呢?”

  “理由呢?”隔日,谷梁立闻听汤强向他汇报进展,也这样问。

  “说是出身南京,亲友全都殒在北军刀下,心存怨恨。”汤强回答。

  谷梁立不由冷冷一笑,“这是生怕朕不记得自己这个皇位是抢过来的啊,时时要翻一翻!也算好离间计,朕若信了,不说旁的,倪公公先有识人不明之罪,如今宫里的使用都经他手挑选,朕只要怨怪疑心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血案,从此身边更没可以依赖的人,以后就越发容易拿捏了些!”

  倪彬立刻接口,“若是真的,老奴确实有罪!”

  “真的怎么不来毒朕呢?”谷梁立半点儿都不含糊,“巴巴去毒一个总不进宫的世子,他也不同了些!罢了,宁王爷既然给出了理由,就算是卖朕这个做爹的面子了,不想杀儿子玩,咱们只能接招不是?”

  这话听着都是恨憎,汤强倒挺心疼,垂首不语。

  过了半晌儿,谷梁立又瞅瞅他,“朕不杀,难保别人不想杀。你把朔王爷看好了吧!”

  汤强这个差实在不太好当,因为朔王爷实在不好看住。

  一待谷梁瞻有些起色,谷梁初就将他带去王庄将养。王庄不同王府,在郊在野,宽阔异常,绝非几个锦衣卫能围住的。

  弓捷远虽然不能长久耽误工部的职务,因着谷梁立的特许,也总乘着不系城内城外地跑,他有健马,行走一趟用不多少工夫,却把盯梢的人愁得够呛。

  匡铸听闻匡勤与自己说起近日情形,很有一些纳闷,“这个弓挽真与朔王好起来了?”

  “他和朔王怎样不大好说。”匡勤言道,“对那小世子却绝对是真心的。孙子听了许多传言,有锦衣卫趁歇职时与人喝酒闲聊,说他那晚是穿着亵衣闯进王府去的,进了门直奔世子内室,就连皇上都不去瞅!”

  “是这孩子脾气!”匡铸闻言点了点头,“只是那些锦衣卫都吃了苶药么?一堆人拦不住他自己?”

  “孙儿正要说这个呢!”匡勤继续讲道,“锦衣卫们还传他有一身好妙的腾挪功夫,左闪右闪的抓捏不住,简直就是小游龙,没等怎么反应过来呢就到了世子床前了!”

  “这可得了?”匡铸登时变色,“若是真的,皇上更想要他的命了。”

  匡勤不说话了。

  匡铸思索半天,轻轻砸下手心,“他这性子,不合总做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