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07章 近人叛卖徒卖主

  一干亲随,谷矫到庄最早,梁健与弓石弓秩等人虽稍慢些,不过晚了大半个时辰左右,全是随着脚步来的。

  唯有郭全和吴江很是耽搁了些。

  谷梁初看着弓捷远宽衣睡下,负手出门,瞅瞅等在廊内的梁健,特意与他走远了些方才低声说道,“兀自眉头不展,孤却有些担忧。”

  梁健知道他怕耳精的人听见说话,虽已隔了好段距离,仍旧压低嗓门,“王爷不如再等一等?”

  谷梁初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他低郁着,一总解决,或比刚好些个又遭打击的好。”

  梁健闻言轻轻一叹,扭头向外望望,嗓子兀自低着,“小主子虽然性倔,待他却很好的,干嘛要做这个打击啊?”

  弓捷远睡得不好,模模糊糊听见有人走进室内来看自己,欠些眼缝儿瞅瞅,见是郭全,反正困意不浓,便即翻身坐起,唤了一句,“师兄!”

  “扰着小主子了?”郭全温言询问,“我是觉得天色近晚,此刻不合多睡,非但要吞夜里的觉,更闷心绪,所以进来看看。既然醒了,不若出去疏散疏散活动活动筋骨?”

  弓捷远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穿好衣服出来,与郭全一处打拳练功。

  郭全陪他比划 一阵,赞叹地道,“小主子确是修习轻功的好材料,才得叔叔调教多久?竟与我们也没区别了呢!假以时日会是什么造诣,真不敢想。”

  弓捷远自己也觉得最近这段轻功进益快速,又认为郭全知道他情绪不好所以故意夸人,也不过分谦虚,“若能不负师父辛劳便足安慰,能不能修习精湛暂且不说,就真能算造诣,也总不如师兄有用。”

  郭全似乎算出这话,竟然若有所思地说,“小主子,武功之事,弱能健体强可杀敌,可若以为将甚练好便可周全自己,却要失望。”

  弓捷远没听明白,“那样必是修为还不大够,否则的话,周全别事或者勉强,自己也顾不好?”

  “小主子看我叔叔功夫如何?”郭全便问。

  “管中窥豹。”弓捷远答,“我虽幸得师父教导,却无机会尽瞻他的风采,只从这段时间的师从上看,自可当个高超二字。”

  郭全轻轻点头,“我与王爷,还有谷矫梁健个个都是他一点一点交出来的,都能做一点儿事,自然说明叔叔足够厉害。倘若自己不成,哪里能教出来像样的徒弟呢?可这又怎么样?并不能挡受人迫害。”

  “迫害?”弓捷远心中一惊,明知郭全在此娓娓而谈,想要说的必然不是眼前的事,还是有些紧张,“谁害师父?”

  “小主子,”郭全缓缓地道,“你仔细算算时间,从我家里出事,到叔叔找上王爷,隔了多久?他既定下誓言要为兄长报仇,为何悄声好几年没个动静?”

  “师父说过,”弓捷远望住郭全的脸,“对付周阁珍他们,不能摸进府内杀掉,那样根须永在,需得全盘挖出才成。”

  “是这样话!”郭全点头,“所以他耐心静气,一面建立许多联络援助,一面收拢二十四卫,一面养我教我,一面找上王爷。可这些事都是暗中做的,并不需要等待太久才开始的,柳案沈案发自你出生前,那时王爷也小,我叔叔干嘛直到他十好几岁才找过去?”

  弓捷远有一点儿愣,“太小了听得懂他的话吗?”

  “那也太大了些,”郭全似叹弓捷远一直在找借口,“只教武学就费许多精力。”

  “那……为什么?”弓捷远终于问他。

  “是因为叔叔先被人害了一道,”郭全低声苦笑,“那时我也有记忆了。叔叔已经梳拢起来不少关系,一夕之间全被荡平,甚至都无容身之处,背着我仓皇流亡,跑到塞上躲避追击。”

  “是谁?”弓捷远更加心惊。

  跑到塞上,大概就是那时遇到了自己父母,生了前缘给过援手,竟是被人害得逃亡,竟是被逼的。

  “是被官府发现了吗?”他追问道。

  郭全扔笑,“叔叔是我爹的弟弟,自然一直都在官府视线之中,但他能做许多事情,自然知道提防小心,不会轻易被人捏住痛脚。可惜防不胜防的人永远都在近处,后来出卖他,令他那几年的所有努力悉数倾覆的不是别个,正是他的授业之师,昔年傅千户的把兄之侄,名唤迟泽。”

  “授业之师?”弓捷远简直不敢相信,“师?”

  郭全认真点头,“我说授业之师,不说恩师,只是因为经过那次索命要头的出卖,二人之间已无恩情。念在迟泽教过自己一身功夫,便怎样恨,叔叔还是没有报仇,容这见利忘义的人寿终正寝。但也只好从头来过,过程里面又需信人,却又不敢全信,许多煎熬苦楚并没人说,也只我能看见而已。”

  “他是师父,”弓捷远这才知道当日柳犹杨为何要说那些不师不徒的话,也终知道养伯为何会有“吃过师父的亏”的言语,认知全跟不上惊愕,“自该爱惜衣钵,为何要害徒儿?”

  “自然是为了个钱字啊!”郭全长长地叹,“古来财帛动心,师父要为我爹雪恨,哪里只被官府芥蒂?更是商盟的目中之钉啊!自然是要除之后快。可他功夫高强行踪不定,不好除掉,怎么办呢?这干东西什么心思都敢动的,谁想迟泽当真就肯配合,唉,如今这人已作古了,不知当年贪财至此所为何来。”

  弓捷远说不出话,心里深深疼怜当日的柳犹杨,痛他那种破灭之苦。

  “今提此事,”郭全又道,“并不是想送小主子个吃惊意外,而是咱们要做些事,身在朝堂还是江湖都是一样,不能不用人,可这用人驭人之道学问极深,谁也不敢自认精深,有甚差错就是大输之局,既得谨慎又需决断。郭全这话,小主子可认同吗?”

  弓捷远何等聪明,大诧之中还是醒到郭全不会无缘无语地跟自己说起这些,不由问道,“师兄要说什么?”

  郭全见他已明白了,再次长叹一声,“小主子看着骄蛮实则多情,今日这一场疼,虽然远远逊于叔叔当日,郭全于侧陪伴了这段时日,深知你的善良柔软,实在是舍不得,可惜不能替受,便是我辈命运,躲不过的。”

  “到底是什么事?”弓捷远微微焦急起来。

  “王爷已在等了,小主子与我回去就知道了。”郭全只幽幽道。

  弓捷远心里发燥,脚步很快,迅速扑进自己住处,不待寻找就看见谷梁初分腿坐在屋子正中,一干仆从皆陪在内,别人全都好好站着,唯有吴江跪在地上,脸上都是惊恐惶然。

  弓捷远狐疑顿去,立刻就明白了。

  郭全费了力气绕大圈子,是要铺垫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弓捷远也被人出卖了。

  “吴江?”他低声道。

  吴江抬目看来,愧悔难言地哭起来,“小主子!”

  “你还有脸哭呢?”弓石不由就哼。

  弓捷远谁也不看,只瞅吴江,“怎么了?”

  只这短短几瞬,吴江已经满面是泪,不答问话,只是哭泣。

  “再将刚才的话对你主子说上一遍!”谷梁初冷冷地道,“他难信呢!”

  弓捷远已经猜出八九,可他当真不想相信,只盯吴江,细细地看。

  吴江又是抽噎又是低泣,到底震慑于谷梁初的威严,边哭边道,“主子,吴江不配当您的奴仆,做下背叛之事,罪该万死永不超生……”

  “莫咒……”弓捷远有些无力,阻止他道,“只说是什么事。”

  吴江连连哽咽,“主子失的那些图纸,画船画炮的,是吴江偷了出去给人……呜呜,监守自盗……实在辜负主子信任……”

  弓捷远没劲儿问他偷了给谁,只是看他、

  谷梁初伸手过来拖他,按在旁边椅上坐着。

  吴江没再等问,继续哭道,“是那吕值……小奴确从南京就跟了王爷,可那之前也与吕值见过。从前没过往的,谁也不碍着谁,可是……小奴跟着主子住回将军府里,他们却想办法找上来了……小奴家里原是站户,祖父渎职获罪,小奴净身进宫,膝下一个妹妹落了乐籍,进到教坊司去。这也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并没几人知道,吕值他们不知如何就查出来,趁着小奴得着主子宽待出去玩时逮住相逼……主子,吴江该杀,却非情愿背叛……皇上弃了南京的教坊司不用,小奴的妹妹留在那边忍辱含诟地活,命虽低贱是口气息,吕值这一干人要践踏她……易如反掌……小奴虽受主子恩待,可与妹妹幼小相携……”

  弓捷远听不下去,“怎么不与我说?”

  “小奴不敢……”吴江兀自哭泣。

  “不敢?”弓捷远痛心疾首地说,“不敢与我直言,倒敢与那吕值联络吗?”

  吴江呜咽更深,连连磕头,“主子,他们……他们已经羁了小奴的妹妹在手里……”

  弓捷远闻言突然无话可说,向后直了直身,只觉麻滞之感缓缓地从手尖生长出来,神藤仙蔓般地袭上他的身躯。

  谷梁初伸掌按在他的背上,阻止地说,“好了!捷远已明白了,你住口吧!”

  吴江拼命噎住哭声,眼巴巴地看住弓捷远。

  弓捷远平复了好半晌儿,缓缓地把瞅住吴江的目光移动到谷梁初的脸上,“你让师兄劝我的吗?”

  “也不是劝。”谷梁初柔声说道,“总需有个准备。”

  弓捷远点头,连着点了几下,“这准备好……冬至节上,吴江救过我,他实错了,也可饶过这次……”

  “捷远!”谷梁初沉声打断了他,声调虽不甚高,却也带了明显的批驳。

  弓捷远当听不出,“那些图纸也没大用……”

  谷梁初倏然收回手掌,拉下了脸,冷冷地道,“这与有用无用没大关联!”

  弓捷远嗖地站起了身,“我说饶过就需饶过。吴江,你也不能跟着我了,既是王爷的人,就留在王庄里面干活度日,那些赚你逼你的人,还有你的妹妹都着落在我的身上,若是……若是救不得她性命,你也莫愧疚了,弓捷远本来不配为你主子。谁要伤你性命……”他说着话,眼睛却往屋内的人身上转了一遍,但见个个都似雄赳赳地,无力之感登时卷土重来,声音猛然低了下去,“捷远无能,也保不住,只能欠着你这几个月的照顾,不知怎么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