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11章 明认承难说道理

  大朝之日,午后还要列班,宋栖也没怎么吃东西,认认真真与谷梁立讨论一番南线军备,之后趁着皇帝入内整理天子威仪的时候快步出来皇庭,在众小官里寻到弓捷远,稍稍扯开几步,压低嗓子吩咐,“下朝莫忙着走,回去官署等我。”

  弓捷远知道他要兴师问罪,嘴上应着心中苦笑,暗说这一干人性子都急,谁也不肯等到隔日,午间已被冯锦责备一通,夜里谷梁初必要沉着脸来,宋栖前晌百般帮忙,这番质诘却也留不到明天。

  与宋栖和谷梁初相比,侯爷应该是最好打发的了。

  他只若无其事地捉住弓捷远的手,“我请郎中用饭。”

  弓捷远侧眼望望不住看向自己的刘跃,示意他放宽心,便跟冯锦走了。

  二人出来外庭,空旷地面干干净净,并无一丝血痕,好似没有才打死人。

  弓捷远心里想着谷梁立杖杀吕值之前那些不厌其烦的嘱咐,极目眺了一眺。

  谷梁立的杀戒大多开在南京,迁都之后总在怀柔,燕京皇宫确是新建,还有许多地方不够完善,吕值能死在这儿当真算得开例。

  所以谷梁立要特意强调强调细节?还是为了同时震慑旁人?

  比如自己?

  午歇不长,遇到这种大朝日子冯锦也不回家用饭,都是仆人送到官署里来。

  宗人府毕竟不是六部,要比别处官署安静多了,许因冯锦身有爵位,还能单有屋室。

  瞅着冯季和家仆摆好饭菜关门出去,冯锦方对弓捷远说,“郎中果然少年英雄,虎狼环伺,你竟还敢射那伥豺。”

  弓捷远并不预备狡辩,“也赖侯爷相助。”

  “我也没帮上忙!”冯锦站了一大上午,口已渴了,伸手端起茶喝,“郎中自有上官庇护,皇上也不糊涂,根本就没打算追究当日有没有人见过吕值。”

  弓捷远这才询问,“侯爷将那个人弄去了哪里?可会影响他的升迁?”

  冯锦淡淡地道,“不过是官署掏钱雇的吏人,打杂用的,本来也没官籍,哪来的仕途?倒想升何处去迁何处去?捷远不必操心,你既亲自求到我的头上,平定候大事办不了,还保不得吏人一口茶饭?”

  弓捷远便真放下了心,“我也不是安心要找麻烦,实在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冯锦不肯苟同,“捷远就是睚眦必报。我也不问那个吕值如何得罪了你,只是奇怪捷远小小郎中之身怎么就有这样的好本事,赚得我给你效力也便是了,竟然还能说服宋大人替你遮掩。滞留贴黄非同小可,我若清楚知道,未必肯与你做同伙。”

  “我看过御批内容的,”弓捷远只想解释这节,“南线军备自也不当延误,毕竟跟辽东的情形比不得,拖上个三天五天不妨事的。”

  “宋大人说不妨事?”冯锦问他。

  弓捷远摇头,“自然不是。大人并不知道我的勾当。”

  冯锦更加诧异,“捷远也说这是勾当,竟连宋大人也瞒住了?他那些维护,并非你们计划好的?”

  弓捷远敛容不语。

  冯锦忍不住再次捉他手腕,“捷远,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独力搅池,不怕跌进水里?倘若宋大人非要彻查,你怎么办?”

  “哪里独力搅池?”弓捷远似乎不以为然,“侯爷不是先帮我了?大人便查,那吏也不在了,能查出什么名堂?弓挽就与那个吕值扯扯皮么!”

  冯锦看他半天,轻轻放掉他手,“这是算准了皇上如今在意辽东,不会为个吕值动你,还是觉得他在两个儿子之间衡量,会选更本事些的朔王?捷远,我这姑丈不是寻常脑袋,肯定也已想明白了,所以才会那般痛快地杖杀了吕值。你为出一口气,不怕给自己和王兄招祸?也嫌鲁莽了些!”

  弓捷远缓缓呼一口气,,“若非辽东吃紧,朝中各处都很忙乱,官署怎会无人?那个吕值虽是宵小性子,能拿住他得意忘形的机会也不多。这坏东西足似一只苍蝇,凡遇到我必要嗡嗡,实在是容不下,也顾不上太多。”

  事已至此再说无益,冯锦微微眯了眼睛,“他的职位不低,又与宁王密切,捷远不管不顾地弄死了,必是一场四方牵连,后面的事如何变化,只能静观!”

  晚朝之后基本无人再回官署,宋栖押着弓捷远,闪到安静之处才立目道,“你做的什么好事?御批也敢私扣?狗胆包天了吧?”

  弓捷远仍拿对待冯锦的态度对待他,“我跟了大人这许多日子,早知您的脾气性格,顶多三天五天必要追问,绝对不会误了大事。”

  “你倒认得痛快!”宋栖恨得什么似的,“把人弄死了就不藏着了吗?怎知我老头子不会收拾你的?”

  “大人若能那样,”弓捷远只说,“我也必然要抵赖了!自是信任得过。”

  “狗屁信任!”宋栖低声骂他,“信任你会将我当成傻子?幸亏老头子反应还行,否则你哪还有这般如意?那等阉竖纵再可恶能碍咱们正官什么?值得你个好好少年为他涉险?当我今日都是为了护你?护的是你在前面带兵打仗的老爹!什么时节了?军报日日进京,辽东天天都在死人,你的脑子里还在计较没用的事,有点儿大担当吗?”

  弓捷远由得他骂,并不解释吕值怎么碍着了自己。

  辽东起了战事,近日越发严峻,来敌不似预料那般只为抢掠滋扰,竟是十万大军一起压在几处边卫之外。

  谷梁初的北疆之役才只过去数月,元人竟然还能聚集这么多兵,可见决心野心。

  弓涤边如今只有八万军马,虽说有卫可守,肩上压力实在不小。

  这事不止谷梁立心中沉重,不止宋栖和匡铸这样的高官焦虑,弓捷远亲耳听过他爹交代后事,如何能轻松的?

  可他报国无门,除了工部一点事务做不了别的,已经够郁闷了,吕值这臭东西偏不安生,非要往他眼前蹦跶,凭什么忍?

  “现在当真要看弓总兵的能耐了!”宋栖接着说道,“都传察合台与元人有勾结,所以北疆兵马不能轻易动弹,要与盛廉两线联防,保护燕京安危,李功在远,力压南境,指望不上他分军马,能做辽东支援的就剩韩峻了。可是皇上把他安排在腹腋重地,是要防备南方不臣之心,除非辽东当真支撑不住,竟有强敌入境之危,否则必也不会轻易调拨。你爹自己顶着乌泱泱的敌人,说有八万军士就有,说没有时也在一眨眼间,这样时候当儿子的还在这里小恩小怨?让他省心些么!”

  弓捷远自然懂得这些关窍道理,只不说话。

  宋栖忍不住露了些许烦恼,“放羊放牛的家伙们这么快就集出十万人马,竟是一举牵制住了整个辽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后兵,此战甚恶……照我刚才说的,余下境线再有异动便够大祁喘息……韩峻啊韩峻,北上南下都是把快刀子,就怕管不好海防。东疆这一条子,不要出甚纰漏才好。”

  弓捷远这才开口,“前二年李猛将军没少经管胶东海事,理得很好,后来皇上即位,我爹得带姜叔叔和向叔叔返回燕城,才将李猛将军调守辽东。之后镇东将军削权削兵,李将军就未返胶,只将几位部属分给了韩峻将军,还真不知他们如何安排防务。”

  宋栖长长吐了口气,“别人训出来的军别人带出来的将,怎么会跟第二个首领一心?肯在阵上厮杀卖命的都是混脾气,最认死理。我是老兵头子,深晓此节,所以才要担忧……罢了,弄你回来不为说这些的,今日算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公公,长命短命的老头子也不甚在意他,以后再不准有类似的事!莫给皇上添堵,莫给你爹丢人,更莫再想赚我当呆子用!”

  弓捷远笑了,神情却有些苦,“大人这就放过我了?也不好奇下官为何要这太监性命?”

  宋栖蹙眉摆手,“那个掌印没好相貌,应该不是善类,死了也就死了,我犯得着追究?又不是什么有胆有识有谋略有见地的人物,亦非有血有勇的好男儿家,老头子与他无旧,可懒得理。不过你欠我的这笔账却得记着,不定什么时候讨要,心里谨慎则个!”

  弓捷远暗自感激,不知如何表达,便只尬笑几声,随着宋栖脚步离了官署,同行一段路后各回府邸。

  弓石跟着他走,但见少爷脸色不佳,没敢多嘴讨厌,进了府街望见郭全和弓秩迎过来接时心里方才松弛了些。

  他知郭全很得少爷的心,有他在处,便没太大责任落到自己头上。

  “小主子哪里耽误住了?”郭全接着弓捷远就问,“回来得迟,叫人担心。”

  弓捷远瞅一瞅他,“谷梁初来了吗?”

  郭全看看天色,“应该再晚些吧?”

  弓捷远冷冷地哼,“这刻避嫌不怕晚了?早知道我是这么没计较的,王爷肯定更注意些,更知道避人眼目。”

  “不是避嫌!”郭全解释,“是宫里来人唤他去乾清宫了!”

  弓捷远脚步顿住,停在街上看看郭全。

  郭全缓缓闪开目光,“该也没有大事,小主子无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