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44章 落骄傲内城探秘

  从来欲速则不达,这话最对不过。

  弓捷远稍稍有些羞愧,“没有师父和爹,我能做什么呢?”

  柳犹杨不由更笑起来,“谁又是从天地化育而来?好爹赖爹良师恶师兄弟朋友总归都得有一有呢!”

  弓捷远觉出柳犹杨虽仍不喜什么师徒名分,对自己却是越来越慈爱了,冲口说道,“师父,谷梁初的事情我已同爹当面说了。”

  满心以为柳犹杨再怎么沉得住气也要露些惊奇,谁知他只哦了一下,甚至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曦景也非什么有趣的人,他有什么好说之处?也犯不着啰嗦将军。”

  弓捷远听他竟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立刻觉得自己远远不如师父豁达。

  男儿在世不能只活自己,私情不过生之末节,若同抓逮国家贪蛀防范海外滋扰或者边境交战等等要务比较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不料须臾之后柳犹杨却接着说,“这等要人认可的事,应该留给他自己做。之前将军回燕京时我替你们遮掩遮掩也是为了大局,并非为了袒护这个王爷。虽然早教曦景几年,彼此又有一些亲缘关系,我也总厌他姓谷梁的。”

  弓捷远闻言更有些呆。

  厌他?

  “别的事情要一起做,”柳犹杨难得不尊重道,“不好多离心的。这事还不教他愁愁吗?捷远,人太骄傲总归是不好的,让他怕着将军一些有什么呢?”

  弓捷远掩藏不住尴尬,“他……怕我爹?”

  “王爷岂会怕臣子呢?”柳犹杨越说越坏起来,“换了身份又不一样。曦景如今太得意些,不合占全。”

  弓捷远没有再接话了,师父这是安心帮他抢个上风,做徒弟的需得领情。

  因此过几日后燕京又来了信,却是谷梁初在德寿园里遇到了去拜太后的婕柔,特意寻了宫女问她可有捎给兄长的话,婕柔言说自己过得甚好。

  弓捷远得了婕柔消息非常高兴,之前原本想绕弯子把爹所言“那也成的”告诉给谷梁初,让他也乐一乐,因为柳犹杨的挑唆临时改了主意,非但不肯说了,便连回信也没有了。

  十日之后,燕京又送东西过来,却是一坛醇酒。

  弓捷远翻了半天没有翻到只字片书,便问来送的人,“是什么酒?”

  那人答说,“王爷交代过了,说叫‘掌中轻’!”

  弓捷远没有听过这酒的名,皱着眉头寻思半晌,忍不住拍开泥封尝尝,立刻就骂人道,“不还是‘成眷’吗?什么‘掌中轻’?我没东西,也没有信,你只传回两个字去——轻薄!”

  谷梁初听人传回信来立刻便起了笑,情绪甚佳地对梁健吹嘘,“捷远的厉害就在此处。也并不是嗜酒的人,统共就只尝过三五回而已,竟能过口不忘!”

  梁健跟着嘿嘿地乐,却又偷着寻思:您的心上人么自然样样都好,管算不算厉害,只要王爷认定是个本事就是大本事咧!

  “再送一壶轻唇过去。”谷梁初又吩咐说,“他那地方咸湿,必然没有京中这等好酒。”

  梁健又在心中撇嘴,暗道您送什么都行,只能不能别这么一壶一坛地慢慢折腾啊?好好地凑上些个正经物件驾车过去不成?千里暗栈,是王爷的私驿不假,这般玩着不浪费么?

  可是王爷乐得如此闲闹,谁有什么办法?

  弓捷远也不在意,接着轻唇只淡淡然,仍旧当着来人的面尝尝,却连回话都不给了。

  谷梁初又送点绛唇来。

  弓捷远仍旧认认真真地喝,仍旧不搭理他。

  弓石实在忍耐不住,“少爷您再冷着王爷,下次他把自己送来,可怎么好?”

  弓捷远微微笑了,“他有那等本事,咱们还管什么好不好的?虽然只是边将之身,也算吃过用过,给啥还能接不住呢?”

  弓石瞪眼看他,心说少爷越来越狂妄了,那么大的王爷,当真接得住吗?

  这么来往几次二月二就过了,海边逐渐起了温度,却也没有真正地暖。

  一日柳犹杨召唤弓捷远说,“你就只在营里待着,不去内城逛逛?”

  弓捷远闻言精神立振,“师父可是有了进展?”

  “没有。”柳犹杨肯定地说,“只不过佛眼见佛魔眼见魔,一样的事情不一样的看法。你也出去走走总是有好处的事。”

  弓捷远听了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便跟师父一起出去逛逛!”

  “不要带人!”柳犹杨嘱咐他说,“也别穿甲,只管骑着不系就够扎眼的了!”

  弓捷远应,“我换一匹寻常的马。”

  郭全听到二人的话赶紧就把身上棉氅给解下来,“天还冷着,小主子可不抗冻!”

  柳犹杨微微地笑,眼看着弓捷远将郭全的棉氅裹好,“咱们且去尝尝城里酒肆卖的黄酒,我喝了好多天,味道也不错的。”

  天甚晴朗。

  师徒两个骑着马匹进了内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不到巳时就选定个店窗最宽的店,挑个角落坐下,要了虾干鱼干来嚼。

  弓捷远只穿寻常的氅也很扎眼,小二边上酒菜便给他打躬说,“小爷天仙样人,怎么好在这等委屈地方将就?咱们楼上有雅间呢!我去给您打扫干净?”

  柳犹杨代替弓捷远说,“就要沾沾这里人气!你若照顾可以拉张屏风过来,方便咱们偷听来客说些市井里的风趣儿,不总分神打量此处。”

  小二根本是怕弓捷远长相惹来麻烦,进而耽误店里生意,闻言巴不得地应了,利落拽了一扇木屏风来将这个角落挡住,外面进人不仔细看只当是个寻常堆杂物的地方。

  师徒二人来得够早,要的东西不多不少足够用了,小二觉得他们品貌非凡也不太敢随意打扰,有了屏风立刻落得一份安静。

  弓捷远虽无闲情慢慢享用酒菜,却知柳犹杨必然不会随便耽误人的,料他此举必有缘故,于是耐下了心浅斟慢饮。

  不过一个时辰,店内食客便多起来,临窗四张全坐满了。

  这个酒家虽非什么奢华所在,一份菜肴也够寻常民户吃一天的,普通百姓又有几个舍得银钱往此处花?能来的人自然都是宽裕之辈。

  弓捷远缓缓啜着杯里的酒,透过屏风上的镂空往店内瞅,但见桌桌都是一边吃喝一边引颈伸头地朝街上张望,心里越发好奇起来——天还凉着,外面并无像样市集,不过一条走路用的街道,到底有甚看头?

  “各位且耐心些。”有张桌上的人嗓音不高地说,“城里地方不大,要想讲个排场就得往这边来绕上一绕。等下又是锣鼓又是唢呐,必然不会错过了去。”

  “好生值得艳羡!”另外一人跟着他说,“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吧?竟还如此排场。许多官宦人家纳到第四房了都不认真张罗。”

  “寻常官宦如何比得盐大使呢?”一干食客好似都是过来看热闹的,隔桌又有人说,“那可真是羊皮灯笼里头的芯儿,有货(火)呢!不叫咱们住在盐田附近哪能看到这等场面?不光瞧得着那花轿,还能看着大使本尊青衣骏马行过长街。三年之间锣鼓喧天地娶了三房妾室,可一般吗?”

  弓捷远听了皱眉头道,“能娶是甚本事?不过好色之徒。”

  “寻常男子好色,”柳犹杨轻声地说,“搜罗到家暖屋铺床也就成了。这个大使倒好,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钱,非得大张旗鼓地折腾!”

  弓捷远听了方才醒悟一个盐课司的大使这般举动确实不太寻常,压着嗓子问柳犹杨,“他是什么人?荒淫却又不加收敛,可是朝中有仗恃吗?”

  “谁知道呢?”柳犹杨不下评论地说,“等下来了,咱们也去望一望么!”

  这等竟然等到午时将过,街上仍无正经动静。

  弓捷远从来没在外面闲坐这样久的工夫,心里实在不耐烦的,但见外厢食客全都兴致勃勃,暗说这一干人也真是够无聊,为了看个盐官纳妾,竟然可以耗费大半日的时光。

  “还道怎么也要从简些个,”街上来了几名仆役洒扫路面,一名食客望见,又说话道,“却还是场婚礼,要等傍晚吉时才进门的。不然怎会才准备呢?”

  有人轻轻地笑,“这是都给恩遇。正妻便不论了,剩下三位娘子当真能够一个敬一个吗?”

  弓捷远又回眼瞧柳犹杨,“到底不是什么有威望的父母官,议论起来没尊重的。”

  柳犹杨轻轻咧了咧嘴,“灶户贫寒而又辛劳,哪有余力来此看热闹呢?寻常商户总受都转运盐使司的盘剥,批引换盐许多难为。盐课司虽只负责监督盐田看管灶户,毕竟也是其中一环,两下架着暗梁子的,哪有什么好话?也正因为盐课司管不了这些商贾的批文买换,更方便了看他热闹。”

  弓捷远垂眼想了半晌,“咱们却何必看?”

  “捷远。”因为练着功夫,柳犹杨有本事把话说得徒弟听见远一些的食客却没办法分清详细内容,“海城地瘠,只有鱼虾不产粮食,灶户人家更是要靠粗盐换取所有吃用,多少民脂民膏要经盐课司的手哩!都转运盐使司能与地方三司齐头而论,便是有权势的。你想阴人倘若要来刺探大祁根本,会往只顾活命的小民家里去吗?除了权势之地自然就是财帛聚集之处,盐课司既有权又有钱,岂非好选择啊?”

  弓捷远听得醍醐灌顶,“这个大使……”

  “他在那等地方当差,却能不怕旁人生嫉弹劾,”柳犹杨淡淡地说,“不过娶个妾室而已,次次都要闹得满城皆知,当真是对女子深情?也许就是娶的人儿身份不明,故意借此造造声势,胡乱安个寻常出身,后面就能顶着他的名头各处进出,好办事了!”

  弓捷远听完心里登时寒亮寒亮,立刻盯住屏风外的窗子。

  作者有话说:

  王爷快来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