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76章 返京城亲友相聚

  没有办法多做盘桓,谷梁初只能与弓捷远一路下山。

  两个人的心情都与上山时候不同,弓捷远既觉奇异亦很感慨,“他看起来文气秀弱,全是读书人的模样,想不出来竟陪伴过你那喜怒无常的父皇。”

  “何叔的功夫也很漂亮,虽是秀才出身,却非手无缚鸡之力,”谷梁初叹,“只是生过几次大病,落了伤损。都是血肉之躯,怕累积的,所以你要好好地养。”

  “如何生了那么多病?”弓捷远问。

  “概是因为性格。你来登州之后,因为宁王生事,父皇常不爽快,孤进宫的日子更多,曾有机会与倪公公谈起过何叔的事。”谷梁初执着弓捷远的手,边走边说,“公公叹言何叔是要艳阳不要烈日的人,必难如愿。”

  弓捷远将这句话放在心里想了好半天才又开口,“何叔叔无意多聊,我也不好硬赖着,其实想问一问舅舅的事,想必也是好学问有功夫的全才。”

  谷梁初轻轻地笑,“何叔性冷不是出家后的事情。他若想说不需你问,不想说时问不出来。孤也向倪公公打听过了,他说你舅舅同何叔是县学里的密友,惺惺相惜,私交甚好,如此自然也是人品出众。然而少年时的情意虽总萦绕于心,分外难忘,也不见得就有许多能与外人说的事情,捷远能问什么出来呢?斯人已逝,且安息吧!”

  弓捷远默默地走了很远才叹一声,“是这话哩!唔……倪公公那句诗真的是替皇上试探我么?”

  谷梁初眼睛望向远处兵营,“公公陪伴父皇的时间久了,失去何叔之后,自然而然地把父皇当成了最最亲近的人,虽念旧情,每常顾念小辈,遇到利害相关的事还是要替父皇着想。这是爱屋及乌之后倒把当初最在意的那个给淡忘了,也不失为自宽自解之道,否则无根无后的人还有什么兴味活着?捷远莫太在意,孤同公公闲话之时曾随口问他喜爱你可是因着何叔之故,公公没有承认也没有不承认,只叹捷远同何叔均为枝头松果,却有阴阳之分,能得多少照耀都是命中注定的事。这话虽然含糊其辞,里面含的夸赞亲近也不虚假。”

  弓捷远听了又想想何辞清冷孤洁的模样,点了头说,“我不计较一半句的试探,只要他把倪溪放在你那儿不是为了监视就成。”

  谷梁初仍只是笑,“公公聪明得紧,该监视时必然监视,该帮忙时也会帮忙,这是他的难得之处,孤不介意。好男儿家,怕谁看呢?”

  弓捷远听他一派豁达,也笑起来,又夸人又羞人地道,“是咧是咧!可是一个好男儿家。”

  次日辞别韩峻,弓捷远眼见他去一趟南面容貌更加沧桑了些,养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没细腻起来,心里有些唏嘘,暗道侯爷话里话外爱极了他,两个人却总蹉跎岁月,不得多少厮守,也太令人感慨,因此又多句嘴,“捷远虽是擅自回京,必能见着侯爷的面,将军没有东西带么?”

  韩峻淡淡地笑了笑,“能捎带的东西我都想法捎带过了,别的没有办法,他心里知道。”

  弓捷远闻言明白自己终归捎不回个相聚,多少有些黯然,垂眼进车,没再多说。

  车马上了官路之后,谷梁初见他仍旧怏怏然地,抓着手劝,“你这想全万事的性子也得忍耐些个,人间哪有恁么多的如意圆满?只要难为自己更毁身子。养伯说了小心将养还不免犯,总得你自己知道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才好。”

  弓捷远怕他担心,唔了一下,而后又道,“此前你尚担忧侯爷会因韩峻之故同咱们隔心,我品韩总兵未必是傻忠你爹的人,单从何叔叔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了。”

  谷梁初点了点头,“非只何叔叔的事情,锦弟急捎书来说起醒时便是孤的恩人,以后自要彼此守护。”

  弓捷远听了心内舒坦不少,“别的不说,我还真想侯爷了呢!”

  “哎?”谷梁初立刻又道,“信赖是信赖,结交是结交,想还是别太想了。你那心眼儿也不甚大,都留着给孤才好。”

  弓捷远自然就不乐意,“我的心眼儿怎么不大?还只能给你?我当真想侯爷,还想刘跃……呀,这一阵子却把婕柔忘脑后了,都不知她变没变了模样。谷梁初,咱们回了京城就各自回家,我得把妹妹接回来住几天,嗯,后面再同你去拜见太后,劳她照顾继母了!”

  谷梁初见他顾不得为谁伤感了,抿着唇角笑起来,“别慌。不远的路,没几天就都见着了。”

  因为谷梁立的病症仍未彻底痊愈,谷梁初虽是午后到京,也未多加耽误,换了衣服就进宫了。

  谷梁立见了儿子的面,神情舒展了些,嘴里仍不悦道,“你还记着有父母么?”

  谷梁初在他床边跪下,“父皇见好些么?”

  谷梁立只恐越骂儿子越生疏远,也不预备太过计较,颔首说道,“朕有大起色了,御医们说一两日间该没事了。倒是慎儿还凶险着,他闹病的时间委实不短,小孩子身子骨单薄,不禁折腾,朕不爽利也没过去看他,心里惦记不过。”

  谷梁初想了想说,“父皇,儿臣身边有一民医,虽然解不得乌血之焚那样的怪毒,调理身体还是很在行的。捷远和瞻儿都靠他的照看,得了大力。父皇若是信得过,等下儿臣请他进来,去给慎弟望上一望?”

  谷梁立听了甚为高兴,“多个人看看总是好的。这也是你的兄长之心。初儿,厚儿此生也就在南京了,慎儿和修儿还太幼小,朕顾不全的时候就要靠你当兄长的照应,琳妃和俪嫔也会感你的恩。”

  皇家父子也怕当面交心,谷梁初眼见谷梁立确实生病,圣颜憔悴,亲情涌长,埋怨多少轻些,“儿臣牢记父皇教诲,手足情深,不敢说能如爱护瞻儿一样爱护两位皇弟,有需要时不会犹豫。”

  “嗯!”谷梁立甚为宽慰,“你回来了朕的心里就满当些,既然走了远路,稍歇歇去,晚点儿就领那大夫进来……对了,弓挽的身体可还好吗?”

  “毒已去了九成。”谷梁初实言,“还有一成清不得了。”

  谷梁立闻言沉吟片刻,“也是难为他了。”

  谷梁初趁势就说,“父皇容禀,儿臣实在放心不下他自己在登州,未经诏命便给带回来了,还请责罚。”

  孤梁立耷拉一会儿眼皮才说,“你哄朕玩。他是孤身回来养病,又未带得兵马,虽无诏命,有违臣职,朕却能怎么惩罚?不过是当儿女的偏要难为难为父母么!也罢,朕就告诉兵部补一道旨,诏命弓挽回京叙职。这几天里也别带进宫来,咱们都算着日子自欺欺人。”

  谷梁初抿着笑意磕头,“多谢父皇!”

  谷梁立靠起身来看他,叹口气说,“你这样子也实像朕,只是人总要为自己的任性受苦,心里需有一些计较。”

  谷梁初的笑意仍很清晰,“儿臣不如父皇英武,却比父皇更多得了慈爱,有苦也不太怕。”

  谷梁立又望他会儿,继续叹气,“朕也常如你的祖父,偶尔才有情绪爱爱儿子,更多时候想大事呢!大概是一代不如一代,总是英雄气短,才有机会补偿你些,也能算是咱们的福吧!去吧!歇一会儿去!后面再有礼官议立太子,你就是东宫了,时刻端住了皇家威严才是正经道理。”

  谷梁初又磕个头,方才离开了乾清宫。

  当晚养伯就给谷梁慎开了药方,明白说了没有性命之忧,喜得琳妃娘娘当场抹了眼泪,千恩万谢地给谷梁初行礼。

  将军府久无主人居住,虽未破败,也极冷清,不像个人家样子,弓捷远一进门便吩咐弓石弓秩四下瞧看,自己也往各处细瞅,还没觉出怎么样呢,就被冯锦堵上了门。

  性格热情的人一把就将弓捷远抱在怀里,使劲儿拍了几下方才又笑又唏嘘道,“你可属实是个牵挂人的,我在北疆被你吓个半死!后来明知没大事了,刘跃还跑到我的侯府里来哭了一通,许多难受,捷远如何赔我们啊?”

  弓捷远见到冯锦就生一腔子温柔,很笑着道,“我方到京,正在安排府邸,准备整治酒宴请侯爷!”

  “第一个就请我么?”冯锦笑着问。

  “那有什么可不信的?”弓捷远认真地道,“侯爷救了捷远的命,按道理说,我该跪下谢一谢的。”

  “可别说那不在路数的话!”冯锦忙挥手说,“都是捷远自己的福运,冯锦只不过是尽个知情人的本分而已,朋友之间别弄远了。”说着他的眼睛四下里转,“你这府邸且得收拾收拾,心急等不得它,这顿接风宴还得做哥哥的请!放着那么大的斋香楼不答对自己主人家,是道理么?这就走吧!我分个人去请刘跃,再看他哭一场!”

  刘跃快马赶到斋香楼里,见着弓捷远的面果然就绷不住地红了眼睛,一把捉了手问,“你还好么?”

  弓捷远笑得十分好看,“兄仔细瞧,捷远可有哪里缺了角么?”

  刘跃左看右看,眶里的泪要掉不掉,“我是只字没敢同婕柔提,每听她念叨时都如针扎着心。”

  弓捷远听他说得情切,难免感动,“如此我真感念兄的恩德,未叫婕柔跟着多受无谓的苦,她可安好?”

  “好好好!”刘跃连连点头,“除了思念父兄样样都好。明日一早就驾车送回将军府去,与小舅兄好生团聚团聚。”

  冯锦在旁看够了热闹,哈哈地道,“明日再说明日的事,今晚且得尽兴!捷远,你的毛病能喝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