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欲风雨>第22章 22.剑名宿春

  ====

  “如今'毒术'下落不明,'邪术'已被我焚毁,只是无人肯信。裴墓在两卷医书都有记载,然而唯有前两卷医书凑在一起,再在特殊的机缘下破解,才可得第三卷医书的真相。这场杀劫,便是有人想放出第一卷医书的踪迹,诱人来夺,他也好从中寻取余下的医书。”

  “鸾娘不仅曾利用医书大肆杀戮,还解出了裴墓的真相。我为鸾娘之子,医书一旦现世便不可能独善其身,而且,我恐怕还是眼下世上唯一知晓这个真相的人。”

  “那真相是什么?”

  “真相就是别去。一场春梦而已,是裴逸那老鬼几百年前开的缺德玩笑。”

  随后楚栖幽精简了语言,将过往的事都讲了一遍。说完他心里轻快了不少,不多时就又有些困倦了。

  萧洛卿却听得睡意全无。

  无数的痛苦被概括成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一笔扫过。他抱了楚栖幽在怀里,愈发觉得这人身子单薄。

  “劲风折竹兮泥侵雪”,此时读来,方觉苦涩暗生。

  一阵冷风吹得窗框直响,潮湿的寒气从窗缝灌进屋内。

  “悄悄告诉你啊,我师父那方面不行的。”楚栖幽忽然笑了,手悄悄朝萧洛卿小腹上摸过去,被轻轻拍了手背。

  “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就把医书烧了,师父收留我之后,向我索要医书,想封存它以保江湖太平……好像是个好人对吧?我哪敢不给啊,谁信我真烧了那东西。我就自己写了点应付他,结果他自己偷练了,然后……他那玩意儿就废了。我当时年纪小,他没疑我,而是疑我娘,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

  “就是因为这个,他自尊大伤,又无处泄欲,才那么喜欢打我骂我。他所谓的对我好,也只不过是自我感动。”

  楚栖幽看见萧洛卿略显沉重的神色,又道:

  “……你应该高兴罢,幸好他不行了,要不然以他那品性,我初夜估计没你什么事了。”

  萧洛卿听得一阵恶寒。他看向楚栖幽那双漂亮的眼,却发现这人是真的在笑。

  自初见以来,那双眼便透着一缕清凄,无论什么神色,那缕清凄都从未褪去过。借月去瞧,那又眼很是认真,似乎根本没觉得这些是痛苦的事。

  “……这样的人,竟会在江湖上有威望。”

  “他在外头可是唱念做打样样俱佳,而且他年轻时武功确实有点东西,自然有名声……那玩意不中用了以后他就成天喝酒,功夫都喝废了。不过,你那边有人要杀我,其实杀得不错,”楚栖幽翻身侧卧,“如若说缙室的希望在你身上,你确实应该离我远点。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江湖都会闻着血腥味找过来。”

  “我陪你一起。”

  “……你该回去的。”

  “我妹妹和先生都在,不缺我一个。”

  “真的?”

  假的。他才是那个嫡子,需要名头的事,没他不成。萧洛卿无奈叹了口气,不打算告诉他。

  “你还有个妹妹?”楚栖幽毕竟在楚府待过一段时间,不曾听说过萧氏还有个年岁更小的姑娘。

  “就是鹤儿,我没有亲妹妹。她在边西名号可比我响亮,“漠野逢春”,瞧着可爱,打小杀人就没眨过眼。我要是回去,你要同我一道。”

  楚栖幽摇头。

  “那我便不走。”

  “你怕我会跑了吗?”

  “……”

  这话听来太不是滋味。应是他舍不得才对……萧洛卿想纠正,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哪里奇怪,生生咽了回去。

  “我们本就是殊途人。”楚栖幽神色认真。

  “可是……”

  “三公子,放我走罢。”

  楚栖幽抬起头,月光落在他眼里,像是落入了深山的泉水中。泉水与其下的苔和石都透着寒气,说不清哪一个更冷三分。

  山影似的眉压下来,寒气自眼底透出。

  “我要他们所有人死。谁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便杀谁。”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又怎样?

  凭什么该千刀万剐的人不是死得干干净净就是活得舒舒服服,却把孽债全压在他身上,只因为他流着周鸾儿与楚砚的血。

  与其做一个冤屈受辱一直到死的废物,倒不如干干脆脆做个厉鬼。

  萧洛卿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花瓣也不会比他的皮肤更细嫩,脸颊上的伤十足惹人怜惜。

  他将手绕到他到脑后,顺着发丝一下一下抚下去。

  楚栖幽顺着他的动作塌了塌身。

  “放我走吧。我……等你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中,想必世上也无人敢不依你。到时候要是我还活着……”他犹豫片刻,终是将那句“跟你回去”吞了下去:“你就来抓我。抓到我了,我就跟你走。”

  “那你要的聘礼还挺重,整个天下。”

  “你便说给还是不给。”

  “当然给。你跟我回去,莫说天下,月亮都能摘下来给你当点心。”

  “那也要我有命拿才行。”楚栖幽笑了笑。

  “能有,你想有就能有。少瞎想,起来把粥喝了,吃药。”

  “……我想吃粽子。”

  “病好了就给你吃。”

  *

  纵欲确实加重了病情,不过也能看得出来,楚栖幽心情不错。

  “是把好剑,真的送给我?”

  吃粽子的事没等到病好,楚栖幽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就闻见粽叶与糯米的香。

  他一面舔着粘在唇上的糖,一面瞧着萧洛卿给他的新剑。

  剑的分量比一般的剑轻些,淡青的柄与鞘,鞘上一抹苔绿的纹饰,见棱见角,柄处却雕了一枝桃花。

  “嗯。剑名'宿春',你觉如何?”

  “好听,跟这剑挺配的。”

  休养的前两日一切如常,却是第三夜里变故陡生。

  萧洛卿没有想过,他竟有一日能在如此偏远的城郊小客栈里见到杀声震天的场面。

  “像是在做梦。围城这一套用在小客栈上,有点滑稽。”萧洛卿皱眉评道。

  “杀鸡用牛刀,高看我了。”楚栖幽随意绑了头发。病没有好透,不过也算是能起得了身。他将生苦背在身后,宿春出鞘:

  “不止一路人,看来我师父已经把这事传出去了。人太多,我尽量不迎战。”

  客栈已经被围了,不战自是不可能的。

  一路打一路向着客栈后边的山,借地势复杂,先到山上,再趁着某人与杀手缠斗的机会,转到石壁后,选那条最不似通路的……

  楚栖幽步步算计,引着追杀的人上了小路。

  那些人本就照着他来,若找不见他,不会过多为难萧洛卿。

  他一边应付着杀手,一面便想起离开淮州宅子的那天夜里,萧洛卿的神情。

  冰冷的刃尖划破面颊,像是对他在缠斗时眷恋温情的警告。

  他眼神当即冷下来,一剑挥开了面前人的喉管,鲜血喷涌而出。

  昏暗的墓道中,楚栖幽浑身染血,眼中闪着凶光,背靠石棺,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又像走投无路背水一战的困兽。

  他挥剑又杀两人,墓道里除了他,只余下一人还活着。

  那人一直在发抖。楚栖幽起初以为,这人是杀红了眼过于激动,于是也下了狠手,直到那人连手里的刀都丢了,他才发觉这家伙真的只是怂。

  他以剑尖挑了那人遮面的布料,发现这个模样稚气尚浓,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连小孩子都哄骗。

  “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饶你一命。这个你拿好,”楚栖幽将一个死人头割下来塞进孩子怀里,眉目间凶光毫不掩饰,唇角却勾起,故作和善,“这是信物,可别弄丢了,秦松凛你总该知道罢,回去直接摔在他面前,告诉他,他的徒弟楚栖幽,正在随云崖,赌上命也要瞧他笑话。”

  “小兄弟,信物可务必传到,否则……”楚栖幽踩住一颗死人头,用剑尖刺入眼窝,将血淋淋的眼珠挑出来,咬在口中,笑着用剑鞘戳他的额头,含糊道:

  “哥哥请你吃点心。”

  小孩子没见过这般场面,吓得浑身僵硬,后退两步跌倒在地,被楚栖幽捧着人头的手抖得像筛子,也不敢松手。

  “不想吃啊?那就记清楚了,滚吧。”

  听见楚栖幽放他走,他连声称是,忙不迭地跑了,跌跌撞撞,跑几步就要摔跟头。

  楚栖幽凭着记忆绕到棺后,果真寻到一处机关。

  是了。

  周鸾儿曾经解出过群墓的构造,他现所在的这一处便是群墓之一。

  他扣动机关,锁链碰撞的声音冰冷。重物落地声响起,将一切噪声都隔绝于石壁之外。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血流淌的细微声音。

  他这才敢松了气,撑不住靠在石棺上。

  眼球的味道并不好,带着血的碎肉被吐出来,粘满了土糊作一团。

  又添了一身伤。楚栖幽觉得累了,倚靠着棺椁,擦了擦唇上的血,把宿春抱在怀中。

  宿春……

  终此一生同春宿,醉眠花落同归处。

  他眼中闪过一缕柔和,转瞬便散。

  宿春刃上的血被拭净,“叮”地一声入鞘。

  ----

  小楚也是会悄悄吃豆腐的!

  公子轻轻拍他是想告诉他他已经被发现了(^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