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玉珍珍>第11章 11

  在缠绵病榻多日的玉珍珍终于可以下床走动的那天,沈晚来看他了。

  他是和方璧山一起来的,或者说是在方璧山的全程监视下,才总算见到了玉珍珍。

  男人们之间的私下交流,这几人从不会将内容告诉玉珍珍,大到门派恩怨,小到言语磕碰,玉珍珍刻意地被他们与世隔离了起来,多年来江湖上的风浪他一概不知。这回因着沈晚不顾玉珍珍身体强行与之交欢,害得人躺了这么久,沈晚在薛重涛手下可以说是吃足了苦头。

  若真论起手腕,沈晚本不怵薛重涛什么,可他心里莫名其妙发虚,就和当初误以为是自己弄伤了玉珍珍的方璧山一般,面对薛重涛全开的冷笑嘲讽质问三连,他默默偃旗息鼓了。

  沈大公子这一难得的退让,便是足足等到两月后,冷着张脸的薛重涛才松口允许沈晚进到内院中,还要求方璧山在一侧陪同,否则没戏。

  沈晚在见不到玉珍珍的日子里攒了一肚子的火气,他觉得薛重涛虚伪至极不可理喻,一唱一和的方璧山也不是好东西,其中最该怪的就是玉珍珍,一件淫具,一个替身,有什么资格摆谱,生病又能如何,本来便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就是摔碎了也不该有二话!

  他的怨言在见到玉珍珍的那一刻,就风一样消失不见了。

  隔着那些盛开到吵闹的桃花,玉珍珍照旧着月白的衣衫,乌发长垂,正由侍女扶着从小桥经过。

  流水与落花,一切都很喧嚣,一切也都很安静,庭院不大,小道铺着鹅卵石,草木清幽,玉珍珍只走了这么几步便显出倦色,新换的侍女十分机灵,马上将手里准备好的披肩给他裹上。

  玉珍珍垂眼看着她忙碌。

  那侍女大约的确不清楚玉珍珍的过往,只知道眼前的贵人千万怠慢不得,毕竟她听说府里几个之前伺候他的前辈就是不知道无意间得罪了对方什么,竟无声无息被处理掉了,能在那个正直的薛盟主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贵人如此美貌,心肠却如此蛇蝎,侍女刚进府就被指派来服侍他,暗自不知哭过多少场。

  她不敢直视玉珍珍容颜,只手上殷勤地替他围着披肩,察觉到玉珍珍正在注视她,小侍女手指不自觉颤抖起来,牙关节咯吱作响,莫大的恐惧油然而生。

  难道,难道她的下场也和那几个前辈一般,就要这样被眼前的贵人吞噬掉了吗……也是,除了话本里掌控人心的鬼怪,谁还会生得这样一张脸,哪怕在病中都有着摄魂夺魄的力量。

  对,没错,他一定是鬼怪,吃了那些人还不够,又来要她的命了——

  “谢谢。”

  玉珍珍干燥的指尖在侍女那不住发颤的手背上一擦而过,他拢了拢柔软暖和的披肩,发觉披肩被晒得很透,里面有股阳光的味道,这样小的细节,之前那几个下仆是绝对不会做的,他们只会在需要他,索求他的时候,才会做出一副情深义重的姿态来。

  侍女愣愣抬头,对上贵人平淡无波的眼。

  “你是新来的。”

  “是……是的!我,我刚来府上,还有很多事都做的不好……”

  玉珍珍思考了会儿,笑了笑:“这样啊,怪不得。”

  “……请,请问,我有哪里伺候得不好吗?我会立刻改的,我,不,奴婢,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您!”

  眼看着侍女慌张起来,玉珍珍摇摇头,依然是微笑:“你没听别人说吗?”

  侍女一头雾水:“什么?”

  “我。”玉珍珍道,“没人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吗?”

  侍女又想起那些有关贵人蛇蝎心肠的说法,她目光顿时变得闪烁,支支吾吾道:“没有,没有啊……”

  玉珍珍定定看着她,在侍女额角渗出冷汗前就移开了视线。

  “是吗。”他声音还是很淡。

  见他不再提起这茬,侍女松口气,她心有余悸,偷偷去打量他的侧脸,贵人病刚好,下颔轮廓很是清瘦,眉眼如墨画,看起来万事都不挂在心上,那样淡漠的神态,没有半点他方才笑起来时的古艳妖气。侍女便懵懵懂懂想到,鬼怪……吃人的鬼怪,他真好看啊。

  若是被他吃掉,能否让那色泽寡淡的唇,也染上鲜艳的红呢?

  思及此,侍女脸都红透了,她心脏怦怦直跳,刚急切地想说什么,玉珍珍往前迈了一步,正好将侍女挡到身后。

  他站在桥心,消瘦太多的身躯反而衬得他高挑,玉珍珍面对着那立在不远处的方沈二人,片刻后,他微偏过头,对侍女轻声道:“回屋去。”

  “可是……”

  “回屋去。”

  侍女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好转身回屋,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玉珍珍也沿着小桥走下去,来到了沈晚面前。

  沈晚情绪不明地瞧着他,冷冷道:“病好了。”

  玉珍珍温顺地应道:“是。”

  “病好了就再老实休养一段时间,出来吹什么风……”沈晚越过玉珍珍肩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那离去的侍女,“那谁?”

  “照顾我的人。”

  “照顾……呵,我看你跟她挺亲密的,方才在聊什么?”

  玉珍珍道:“没什么,我看她好像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多问了一句。”

  方璧山抱剑,落后沈晚半步,他同样沉沉地望向侍女的背影,清楚这就是薛重涛新换的一批下人,方璧山想到那几具被扔去喂狗的尸体,心中仍有怒火在燃烧。

  而看着玉珍珍,他又不打算多解释什么,玉珍珍不必知道那些腌臜货色的去向,方璧山直接道:“伺候得不好就换人,对下人没必要好声好气。”

  玉珍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沈晚看他还是一脸病容,站在那里随时会被风吹走,有心想体贴两句,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他兀自烦恼着,却听见玉珍珍主动道:“我病了很久,以后尽量不会这样了。”

  “算你听话,你——”

  话音戛然而止,沈晚眼睛陡然睁大,玉珍珍随手将那条披肩搭在花枝间,他往前进了两步,垂下头,姿态无比顺从地贴着沈晚的胸膛。

  玉珍珍柔声道:“现在病好了,可以用了,千不该万不该,我也不该打扰大人们的雅兴。”

  “请您原谅我。”